她将医婆处有艾妈妈的首饰一事告诉吴王,一是猎奇心理,二是解吴王心中之惑,并未往阴谋上想,毕竟京城贵妇大多问那医婆求过药方,就是她,吴王不也领着去过一次?却没想到这件事个中缘由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吴王伸手抚了下她的脸,笑道:“你还是笑着好看些。”
这又是他从前不曾说过的话!兰芮丢了个眼刀过去,心里腹诽,都说酒乱人心性,果然没错。
不过她明白,吴王不想继续与她说这件事,于是她扬声问玉桂醒酒汤的事情。
她与玉桂说话,并未留意身边的吴王神色渐渐凝重。
喝了醒酒汤,吴王道:“海禁的事情我还要忙上一阵子,不能时时处处顾及到你,你若是觉得闷便多出门走走,去槐树胡同和威武胡同都可以,再不然还可以去庙中礼佛。杜医正说你的胎像已稳,出门走动没有事。”
他的话让兰芮向往,但又心存顾忌,“这好像于理不合吧?”
吴王闻言露出似笑非笑妁神情:“兰三小姐心里还有‘于理不合,这几个字?”
“兰三小姐心里自然没有,但我现在不是兰三小姐,是吴王妃……”
吴王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尝了一口那娇艳欲滴的唇,说道:“轻车从简出门,谁又会知道?”
“看不出你竟如此狡诈。”
一句话,引来吴王更猛烈的侵袭……隔日,兰芮开始认真思索出门事宜,她就算轻车从简,可因有孕在身,不敢不带人跟着,若是带人跟着,如何避开外人耳目又成了问题。
还未成行,娘亲到上门了。
兰英莲进门一句话不说,拉着兰芮仔细打量。
兰芮被看得不好意思,“娘,快坐下说话吧。”
兰英莲反客为主,大手一挥,吩咐玉桂几人退去。待人散尽,她看着兰芮频频点头:“王爷能如此待你,我也就安心了。”说着眼角沁出泪花。
兰芮这才知道娘亲为吴王在君前拒绝其他女子入王府的事情而来。
又隔了一日,于惠宜来了趟吴王府。她也听了那日御书房的事情才来的,与兰芮说起时,除了替兰芮高兴外,还隐隐的觉得羡慕。
妻子舍身替丈夫挡箭,丈夫御前发誓不辜负妻子,这是何等的情深意重?
第236章秘密(一)
清晨第一缕阳光挣破云层,照进吴王府时,东西角门洞开,两辆双骑宽厢马车从东角门悄然而出。
“咦,这么早谁出去了?”负责东角门扫洒的一个老仆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问。
“内院钱贵家的,我刚才顺嘴问了句,听赶车的说是去给玉桂姑娘办嫁妆。”回答之人是东角门门房上当差的。
扫洒的老仆闻言一脸羡慕,“原是内院钱贵家的!我听说王妃让人到官府消了玉桂姑娘的奴籍,此番玉桂姑娘出嫁完全是自由身,连迎亲的地方都定在了槐村胡同,想来也是王妃体恤,不想玉桂姑娘成亲时还想着自己从前的身份……哎,同样是服侍人的,玉桂始娘嫁的风光无限,而我家闺女出嫁时,不过是一顶半旧的红轿子就抬走了……”
门房上的嗤笑一声:“你家闺女能与玉桂姑娘比?便是你,也不及钱大管事的一根手指头……”
扫洒的老仆听了也不生气,呵呵一笑,又问:“既是玉桂姑娘从槐村胡同出门子,那今日嫁妆肯定不会拉回王府了吧?”
“那是自然。”
其实,前头一辆车中所坐的是兰芮和钱贵家的几人,后一辆马车坐着杜医正和林文。
钱贵家的出门办嫁妆不假,兰芮去槐树胡同串门也不假。车到槐树胡同后,钱贵家的换乘林文和杜医正所坐的马车离去,兰茵所乘的马车则被鲁家门房从侧门迎了进去。
兰英莲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出来,在二门处看见兰芮下车,上前嗔道:“怎么不提前让人送个信来?”
兰芮没让人送信,是清楚娘亲若提前知道,必定会为她的到来张罗准备,这样兴师动众,实在有违她的初衷,因此她笑道:“早起兴致偶发,就过来了。”答完,她才看清娘亲身上穿的是素衣,不由有些惊讶,在她的记忆里,自从娘亲还俗后就再没穿过素衣了,“娘亲这是要出门?”
“我本打算去三山庵,但既然你来了,那我改日再去就是了。”兰英莲笑道,“主持云游未归,我又还了俗,庵里就没有其他人了。这次回京后,未免庵堂里佛像蒙尘,我隔几日便会去打扫庵堂一次,顺便给佛前的长明灯续油。”
“倒是我来得不巧了。”兰芮想了想,“算起来我有日子没去上香了,不如我陪娘亲一起去,正好替腹中的孩子在佛前许个愿。”
兰英莲一改往日的爽利,犹豫不决地着养兰芮。
兰芮笑起来:“三山庵不远,乘车一个时辰就能到,有娘亲和林侍卫在旁护着,我出不了事。再说了,还有杜医正随行呢。”
随着她的话,兰英莲扫了眼还不及去休息的林文和杜医正,沉吟片刻,她终是点头应允。“你先去厅中坐一会儿,我方才听闻你来,出来得匆忙,还有几样要拿去三山庵的东西还没带上。”
兰芮点头,母女两人一同回主院一人去上房,一人去厅中。
兰英莲进门后屏退下人,从案上取出个信封,用裁纸刀剃开,在内侧写下一行字,这才又将信封还原如初。
做好这一切,她摊开纸,洋洋洒洒的在上面罗列了十几种衣料,待墨迹干透,她将写有衣料名称的纸笺装入了剃开过的信封,扬声让人去叫荣姑姑。
“奴婢在此,夫人有何吩咐?”答应的正是荣始姑,话音落下,她掀帘进屋。
兰英莲看着她,有些诧异,“你怎么在外面?”
“奴婢有些事要回夫人。”荣姑姑笑道,“却没想到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夫人让人找奴婢。”
“原是这样。”兰英莲将手中的信递过去,“我昨晚拟的衣料单子,你马上送去四季绸缎庄,让掌柜的照单配齐。是了,这是要让王妃带回去的东西,所以一定不能马虎,要掌拒的亲自挑选,其他伙计眼力有限,瓣不清好坏,挑出来的衣料我不放心。”
荣姑姑家人早亡,从宫中出来后无依无靠,跟在她身边后,一直尽力当差,做事恪守分寸,她正是看中荣姑姑谨言慎行、进退有度,才慢慢倚重干荣姑姑,而荣始姑一次也没让她失望过。
荣姑姑没多问一句,正色应下,“奴婢一定赶着去办,定然不能王妃下午空手而回王府。”
兰英莲顾首,想起荣姑姑还有事要回,便道:“你要回的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先去四季绸缎庄,等我从三山庵回来再说与我听。”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话是这样说,荣姑姑却没有立刻退去,“王妃突然过来,不知王爷是否知道……若不知道王妃会来槐树胡同还好,以王爷对王妃的情谊,事后知晓也不会怪责王妃分毫……怕就怕知道……夫人请想,王妃有孕在身,王爷如何肯放王妃一大早就出门,且不陪着再来?”
“王爷近来朝中事忙……”在家事上头,兰英莲并不擅长,许多事情她都是得荣姑姑提醒才想起来,是以听荣姑姑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此不合常理。
荣姑姑道:“奴婢担心王妃是赌气回来的……”
“不会,王妃不是恃宠而骄的人!”兰英莲闻言颦眉,心里其实已有五六分相信荣姑姑的推断,“罢了,你先去,我一会儿寻个机会问问那个叫霜降的。”
因有荣姑姑的话,再次见兰芮时,兰英莲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兰芮神采飞扬,一点也不像心中有事的样子,她略微安心,寻了个借口将霜降叫到一旁细问。
霜降闻言目瞪口呆,急急解释:“王爷是担心王妃在家闷得慌,这才出主意让她多来槐树胡同走动的……”
兰英莲盯着她,目光凌厉,“你所言属实?”
霜降一颤,跪了下去:“奴婢若是有半向虚言,定然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见她竟然以性命起誓,兰英莲目光缓和,伸手将她拉起来,“我问你的事回去就别说给王妃听了。”
兰芮耳力聪敏,其实她已经听见了,此刻正苦笑连连——本是不想娘亲操劳,却又让她忧心!
不过见了娘亲,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两人有说有笑的蹬车,一路往三山庵去。
三山庵现在没有人,但到底是尼姑庵,男子不宜进去,一行到距三山庵数百步的灵光寺外时,兰英莲便令车夫勒马停车,让一众男子留在车上,自己与兰芮带着霜降几人徒步过去。
快到山门时,斜刺里突然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来。
猝不及防间,几人吓了一跳。
庵堂门前怎么会有男子?而这名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文士袍,看着像是名落魄的书生,既是识文断字的人,那更应该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可他明知有女子从小径上通过,不仅不回头上山避嫌,反倒是直直地冲出来……处处透着奇怪,让人不得不防。兰芮握住一直放在袖袋中的匕首,这把匕首是兰渊送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手中有兵器,她心里踏实不少,隔着帏帽垂下的纱幔看了看身侧的娘亲,只见脸色铁青,正冷冷的盯着中年男子。
“这位先生还是请回吧,三山庵主持不在,暂不接待香客。便是主持在庵中,男香客也须得在山门前止步。”
“三山庵?这里不是灵光寺?”中年男子疑惑的回头看眼山门,然后向几人拱手致歉,“在下迷糊下走错了路,并非存必冒犯几位。”说着,退回土路快速往山上走去,转眼就消失在茂密的松林中。
兰芮松开手中的匕首,绿枝吸了口气,嘟着唇道:“这人眼神也太差了吧,山门上写着一尺见方的字,他竟然没有瞧见!贸贸然闯出来吓人一跳,亏得王妃戴着帏帽,没被他瞧了丢。”
“一个路人,理他作甚!三山庵距灵光寺很近,灵光寺又是向来香火鼎盛,打这条小径走过的香客,形形色色都有,走错路的在其中根本不值一凝。”兰英莲看了眼中年男子消失的土路,又道,“别在这儿磨牙,免得一会儿又撞见灵光寺的香客。”
绿枝深知其中厉害,脚下的步子快丫许多,几人很快进了山门。
许是时常打扫,三山庵与兰茵前两次来时并无不同,
清静幽雅,丝毫不见久无人烟的荒芜。
进了庵堂中,兰英莲在佛前上了香,去厢房找出扫帚扫院中落叶,霜降几人则卷了袖子帮忙,掸灰抹桌,也跟着忙碌起来。
只兰芮有孕,独自在佛前诵经。诵完一卷经出来,霜降几人已经打扫完毕,她不见兰英莲,就问:“娘亲去哪儿了?”
“夫人去翠微山了。”绿枝笑道:“夫人从前在翠微山埋了两瓶梅花香露,今日突然记起,便想挖出来带回京城。”
提到梅花香露,兰芮便想起了那次兰渊借梅花香露将她引到这里的事情。
那时她与娘亲相对不相识……
那时她没想到这副身体不是文夫人亲生……
那时她没想到有一日她会成为吴王妃……
想到这些,她心里感慨万千。
好一时,她回过神来,吩咐霜降去烧水。
第237章秘密(二)
夏风吹过松林,树枝咧咧作响,淡淡的松香一圈圈荡开,似有还无,钻入鼻端让人神清气爽。
兰英莲无暇体会身处松林的妙处,冷冷地看着身前之人,一双眼睛几乎喷火!
“我已经让人送了信去绸缎庄,你还来此做甚!不仅如此,明知有人与我同行,你竟还从树林中走出来。”
“戴帏帽的是吴王妃吧?”中年文士不答兰英莲的话,“我想看看她,所以才出来的。”
“是吗?”兰英莲听他说出吴王妃三字,立刻知道他入京后并没有安静地呆在四季绸缎装,心一紧,瞳孔骤然收拢,迸出锐利的光,“你见她做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中年文士立刻想起了老鹰扑小鸡时,母鸡拼死相护的场景……他暗暗吃惊,当年孩子生下后,听说她一眼没看就让人抱走,率兵阻击阿泰所领的鞑靼部,大破鞑靼部后遁入空门从此不问孩子的事情。可看她的样子,那些话似乎不足为信。
心里如此想,他神色未露分毫,连连苦笑后,说道:“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所以我想看看……英莲,其实我很后悔,当年我若是能引开守卫,助你从阿泰手中逃脱,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住口!”兰英莲低声呵斥。但阿泰两字,犹如一把钝刀,一点点将她心里那道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给挑开,直至鲜血直流,疼得她浑身哆嗦,“你走吧,只要你从此不再我跟前露面,看在你从前相助的情分上,我自会送你银子千两,保你今后生活无忧。可你若再出现在京城……”说着她声音凌厉起来,“阿泰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城门上悬着的细作首级,必定会多出一个来。”
中年文士心里一凛,当年兰英莲不顾劝阻,当众砍下阿泰首级的情景他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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