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自己少有升迁可能。
一辈子这样仰人鼻息,不是太痛苦,而是生不如死。
他拼了命往上爬,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彻底摆脱低贱的出身,如果能够当上京兆尹,取梁庆而代之,他改变的就不仅仅是个人的仕途,而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有了这样的诱惑,哪怕明知道江小楼给他挖了一个陷阱,他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这两日代行京兆尹职权,他早已尝到了甜头,若是能长久占据这个位置,那他真会达到人生最高峰!越想越是兴奋,几乎一时几乎压过了心头对梁庆长年积累的害怕。
江小楼一直在轻巧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眼神也变得野心勃勃——
“人生在世,就要敢于向上攀登,若是大人畏首畏尾,战战兢兢,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建树。”她加了一把柴,语气似春风般轻柔,“当然,如果是过去,梁庆一手牢牢把握权力,大人贸然行动只怕得不偿失,毕竟在京城中他的人脉更广,支持他的人也更多。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听说梁大人卧病在床,他可是个极为顽强的人,通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将权力交给别人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得了很重的病,大人若是有心,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样温柔的语气,却如一把利剑,一下子刺中了严凤雅的心脏。
他浑身一阵颤抖,想要站起来,却是双腿打软,浑身无力。
最好的机会,最好的机会,这一辈子他可能就只有一次机会。
梁庆得了麻风病,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他立刻就要卸任,那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这是老天爷知道他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向上攀爬,给他的恩赐!
他心头一阵哆嗦,然而看到江小楼清亮的眼神,猛然惊醒过来,厉声道:“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江小楼笑了,神色是那样理所当然:“大人,你可别忘了,梁庆不但杀了我大哥,还将我抓入牢中百般折磨,我当然不会站在他那一边。”
她不会站在梁庆一边,也未必会站在严凤雅一边,只是这一点,当时的严凤雅压根没有察觉到。
敏锐、狡猾、温柔可爱的江小楼,不动声色之间就说动了梁庆身边的头号帮手,这种本事太令人惊奇了,傅朝宣眼睛都转不开。只不过,他早已被江小楼的神采飞扬迷惑,压根想不到她背后还有深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严凤雅不是傻子,他冷静下来以后,故作漠然地问。
江小楼面上笑意清淡:“大人,你我非亲非故,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知道我比你更憎恨梁庆,日日夜夜都在等着他的下场就好。他若死,我开心,你开心,大家都开心,又有什么不好?”
“哼,你说得倒容易,他可是京兆尹,不是小猫小狗,说死就死!”严凤雅当然知道江小楼对梁庆的愤恨犹在自己之上,此刻不禁下意识地道。说完了这一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对梁庆之死表现的这样在意,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他不想被江小楼捏住把柄,这太危险!
心念急转,他早已起了杀心,眼眸似野兽暴怒时的凶残:“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江小楼笑意倏然敛去,眸子里面顿现锋利,身上也多出一丝凛然之气,冷酷漫天盖地,扑面而来:“大人若是杀了我,再无成功可能,严氏一门,永无出头之日!”
不知是被这股突然的杀伐之气笼罩,还是一时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江小楼,严凤雅一下子镇住。
江小楼的声音亦如寒铁:“大人,梁庆为官多年,实力雄厚,绝非你一个人光靠着野心可以扳倒。今日我在此断言,若无我,事必败!”
严凤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牙齿有些隐隐发抖。
这些年来落在他手中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狠毒有之、狡诈有之、凶残有之,但那些女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江小楼,她不光聪明,而且善断,竟然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是,他太想要爬上那个位置,有一丝可能的助力都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不管江小楼有什么目的,人都还在他的手上,他不会有半点吃亏。相反,如果现在杀死这个女子,紫衣侯那里交待不了不说,若她真的有方法帮他呢?
虽然心头隐隐有了一个如何成事的方法,但现在并不成熟,他还需要更多的主意。
一个共同的敌人,足可以让他对江小楼另眼看待。
想了半天,他暴怒之色退去,慢慢被犹豫所取代:“你真的有信心,不会中途出什么岔子?”
江小楼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却并不当面戳穿,褪去刚才的冷凝,和颜悦色地道:“大人,万事万物只要你肯下苦功,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你若是求不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愿望不够强烈。不管他再强悍都好,总有弱点可循,只要抓住有利时机,给予那弱点猛烈一击,自然水到渠成。当然,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真的到了,你就得好好把握!”
严凤雅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看看江小楼,一会儿又满脸踌躇不安。
他觉得江小楼一定在打什么主意,但那又如何,只要能打倒梁庆,他极有可能取而代之,管江小楼动什么心思,与他毫无相干!
傅朝宣感觉到严凤雅内心的激烈斗争,但此刻的临门一脚必须成功——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严凤雅陡然停住步子,回过头来阴冷地盯着江小楼:“不行,太冒险了!”
傅朝宣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完了!
江小楼却不急不缓:“大人听说过赌石么?”
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方能知道究竟。赌石如赌命,赌石人凭着自己的经验,依据皮壳上的表现,反复进行猜测和判断,估算出价格。买回来一刀剖开,里边如果色好水足,顿时价值连城成为巨富,也有可能里边无色无水,瞬间变得一文不值,这就是赌石的风险。
“一刀涨,一刀跌,一块石头可能使人暴富,也可能使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赌赢了,十倍百倍的赚,一夜之间成为富翁;赌输了,一切都输尽赔光,一无所有。这是最疯狂、最刺激、最残酷的勇敢者游戏!”
解石刀一闪而逝,切开的不只是石头,还有人心。
“严大人,身为赌石的人,一要有挑战精神,二要胆色过人,第三是要有丰富的经验和实力——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傅朝宣看着严凤雅的脸一点点涨红,眼睛里强光暴起,显然被江小楼说得心动神摇。
江小楼却是不动声色,甜美一笑道:“一旦开出玉,价钱就会千倍百倍的疯涨。人生也是这样,无常却又有常可循!只有真正懂得把握机会,有实力、有魄力的人才能取得成功。老天给了你这样的机会,却因为畏惧而放过了,只能接受十赌九输的结局!”
江小楼的身上有一种非凡的力量,坚强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并且她会用超人的毅力和果敢把它们坚持到底。
而严凤雅刚开始气势汹汹,开声夺人,最后变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这一幕,如同两军短兵相接,刀枪相击,委实太过精彩,以至于傅朝宣都屏住了呼吸。
江小楼不骄不躁神态自若,清湛眼眸目光灼灼:“你觉得,这一块石头开出来,会是玉,还是石?”
啪地一声,傅朝宣分明听见严凤雅神经断裂的声音。
严凤雅眼眸通红,已然下了决心:“好,说得好!”
傅朝宣刚刚松了一口气,严凤雅却立刻又道:“不过,光是这个还不够,并不能让我相信你的诚意,我要江家的财产!”
傅朝宣一愣,立刻涌起满腔愤怒,严凤雅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官僚,这就是官僚的丑恶嘴脸!
明明除掉梁庆他获利最大,可现在却装作吃亏的模样向江小楼讨要好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大人,江家的确有财产。”江小楼轻言细语,恍若不觉对方的狼子野心,“原本我想过,若是我死了,情愿将这些财产的藏身之处永埋地下,也绝对不会告知梁庆,可我与大人之间却不同,我们没有血海深仇,钱与其被梁庆夺走,不如交给大人更好。”
“此言当真?!”严凤雅眼眸一亮,这些年收拾了不少人,但大多数钱财都被梁庆搜刮去了,他可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只能从死人身上剥皮,那又能有多少?江家不是一般的富豪,他这回定然可以积累下大笔财富,将来仕途上也可以用来打点,不过——“你可是出自真心?”
江小楼太过狡猾,他不能不预先防备。
江小楼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人还在大人手中,又怎么敢与你耍花样呢?”
她笑容温顺,形容优雅,妖娆动人,如朵夜下怒放的香昙,叫人不知不觉心头微动,严凤雅眼神有瞬间的迷离,但很快恢复平静,等京兆尹到手,要多少美人都可以,眼前这一个……也未必到不了手!只不过如今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必须按捺住:“你可记住自己说的话,若是想要糊弄过去,也别怪我无情!”
若说刚刚的一席话已经勾起了严凤雅的野心,那么江小楼的许诺,便是让他野性狂炽的最后一把火。
连骨子里的畏惧和犹豫,都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江小楼道:“城中锦绣钱庄,存有一万两银票,单据就在——”
严凤雅那双眸子终于变得彻底通红。
江小楼止住话,慢慢道:“现在告诉大人,您还会放我出去吗?怕是——不妥吧。”
一盆冷水浇下去,严凤雅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
江小楼语气神秘:“当然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倒下之时,不过到时候,你也得答应放我离开。”
严凤雅沉思良久终于答应,最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傅朝宣避到了廊后,看着他走出空空的院落。
等严凤雅离开,傅朝宣才走入房间,
“你太冒险了,简直是与虎谋皮!”他的神色充满担忧。
严凤雅是什么心思,江小楼并不在意,他与梁庆的恩怨,她亦不会在乎。
如今是对方的机会,何尝不是她的?只要利用得当,她很快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傅大夫,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的口气淡淡的,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漠然。
“可你怎么能许诺将财产交给他,他比梁庆又好得了多少?”傅朝宣心中着急,汗湿鬓角,“跟这种人打交道、做交易,你有几个脑袋?最重要的是,你怎么能用和梁庆一样的卑劣手段!”
江小楼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却是笑了。
在她看来,做事要从征服人心着手,让人自觉自愿的为他自己的**付出。江小楼首先为严凤雅描绘一幅美好的蓝图,并逐层深入地劝服他相信一切都会成真,直到他心悦诚服。其实,这已经不是高明的谋略,只是从人性的贪婪出发,预先谋算对方的心思。
“傅大夫,梁庆害人无数,一方面源于他的心狠手辣、无耻之极;另一方面,他的心机和手段其实也不乏高明之处。你如此正直善良,却过于小看了他,所以才会吃亏上当、遭其蒙骗。揭穿梁庆的害人把戏并不重要,洞悉其奸、勿受其害也仅仅是稍有进步,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能还世界一片清明。”她微笑着,这样说道。
只有学会利用邪恶,才能真正战胜邪恶。
52地狱之火
“小楼,你这样做,到底要干什么?”傅朝宣满面不解,又道,“你是想要挑唆他们狗咬狗吗?你就不怕他想明白了先对付你?”
“对付我?”江小楼唇畔带着笑意。
傅朝宣上前一步,语气严肃道:“我知道你要除掉梁庆,但这件事咱们要谨慎,若是处置不慎,极有可能引火烧身,把地狱之火引到自己身上!”
傅朝宣的个性,江小楼已经看得很清楚,他秉性正直,笃信善恶有报,可照他这么等,恐怕她等到牙齿摇了、头发白了也等不来。所以她只是微笑道:“你说的当然不错,但不引火上身,又如何达到目的?严凤雅不是傻瓜,很难轻易上钩,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让他信任。”
她神色从容,谈笑之间不掩蚀骨寒意:“畏首畏尾,难成大事。”
傅朝宣并不赞同,立刻反驳道:“贸贸然去劝说他背叛梁庆,万一适得其反,咱们反倒是会引起怀疑,到时候什么都做不成了!”
江小楼却摇了摇头,道:“身为属下,必须把全部功劳让给上峰,罪过留给自己,不丢失警惕之心,不显露智慧能力,只有心甘情愿做到这样,才能得到上峰的宠幸,也才不会轻易丢了性命,但严凤雅并不是这样的人。梁庆个性阴狠,手段毒辣,从不信任别人,严凤雅作为他的属下,一直殚精竭虑、生怕受到苛责,日子实在难过得很。他比我更清楚,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祸福常在片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