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段,若真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也将被迫作出选择。
此刻,一名青衣婢女匆匆赶来,却看着江小楼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语。
庆王妃沉下脸,道:“朝云,做什么支支吾吾的,快说!”
“回禀王妃,安王妃来了。”朝云垂头,小心翼翼地道。她跟着王妃多年,自然知道安王妃和江小楼的纠葛,
庆王妃脸色微微一变,所有事情都碰到了一块儿,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小楼,我去见她,你且先避一避。”
江小楼目光微动:“王妃,该来的总是会来,躲是躲不掉的,与其日夜不安,不妨勇敢直面,我愿意去见安王妃。”
庆王妃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瞧见江小楼笑盈盈的,却是打定了主意,这才吩咐道:“去把安王妃请到我的院子里来。”
“是。”
回到屋子里,庆王妃手中的影青白釉茶盏放下、捧起,复又放下,来来回回数次。朝云暮雨二人站在一旁,看着王妃的茶盏不知所措。江小楼当然注意到她的紧张,只是劝慰道:“王妃何必这样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庆王妃看着她,嗔道:“真是个傻孩子!你好好想一想,延平郡王的死,安王妃一定会记在你的头上!她那人的个性我最了解,这次来必定是为了追究此事,难道你就半点也不害怕?”
江小楼神色温和,语气不疾不徐:“若是怕,我也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见她如此大胆,庆王妃心里苦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你和雪儿的个性南辕北辙,真不知道你们两人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江小楼听她提起郦雪凝,眸光微微黯淡,却又很快牵起笑容道:“我们性情虽然不同,但遭遇却都一样悲苦,所以才能同病相怜。从前我所做的一切违背了雪凝的原则,她还是情愿陪在我的身边,不管我做什么都默默地支持我。可见不是只有性情相投才能做朋友,是不是?”
庆王妃陷入了沉默,的确,不管她如何提起江小楼与安王府的恩怨,郦雪凝都只有一句话:小楼是被逼的,不能怪她。庆王妃选择相信女儿,只要瑶雪郡主说好的,她一概都信,所以她思虑良久,只是温言道:“你放心,一切有我,断不会叫她太过为难你。”
江小楼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见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来势极猛。一个中年美妇快步走了进来,一身艳丽逼人的玫瑰红嵌金长裙,脖子上戴着赤金牡丹盘螭项圈,眉心一点金箔剪成的牡丹花钿熠熠闪光,更衬得肤如凝脂,艳若桃李。安王妃满脸皆是怒气,冷冷吩咐身后婢女道:“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婢女不敢承受安王妃的怒火,全都退到了廊下,远远地候着。
庆王妃见安王妃来势汹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她的脾气温和,根本没有办法直面霸道凌厉的安王妃。尤其此刻对方是在盛怒之中,她既想维护江小楼,又不希望破坏了姐妹之间的情谊,正在考虑如何开口,就听见安王妃先声夺人道:“姐姐,你骗得我好苦!”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骗你了?”庆王妃一时竟有些不敢面对那双喷火的美目。
“你若是没有骗我,又为什么要把这个人留在庆王府,难道你不知道她与我之间有化解不开的仇怨吗?”
江小楼见对方怒气勃发,却只是轻轻一笑,拎起茶盏,茶盖儿轻轻磕在沿上,寥寥茶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庆王妃难掩内心紧张,恳切地看着对方道:“不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延平郡王是我看着长大了,他的死……我心里也很难过——”
“姐姐,你不要再骗我了,你不但把她留在身边,还要收下她为义女。这么大的事情非但不与我吱一声,甚至还千方百计瞒着,且问你一句,可对得起我?!”安王妃美目横着江小楼,几乎要把她美丽的面孔盯出一个洞来。
庆王妃眼睛微微湿润,忍不住辩解道:“你知道,雪儿与江小姐是极好的朋友。”
“是又如何?!凤凰终究是凤凰,草鸡永远是草鸡,即便偶尔同栖一根树干,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去,你非要把这只草鸡领到凤凰堆里来,岂不是贻笑大方?”安王妃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字字句句如刀一般锋利,丝毫不给庆王妃留颜面,可见她已怒到了极点。
又一次听到这套理论,根本换汤不换药。出身在这些权贵眼中赛过一切,江小楼放下茶盏,语气和缓:“安王妃不必动怒,这件事情和庆王妃没有什么关系,是我求她让我留在王府。”
“江小楼,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上次那回事不要以为就这么算了,你傍了一棵大树又怎样,杨阁老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他老了,再过一两年必定离开京城回乡养老,到时候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江小楼笑容和悦,说话慢条斯理、礼貌周全:“死,我并不畏惧,唯一畏惧的是不能了结心愿。来到庆王府,我只有一个目的,为瑶雪郡主找出杀害她的真正凶手。”
安王妃面色微微一变,眯起眼睛,满是狐疑地盯着江小楼:“什么凶手,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庆王妃主动开口:“不,她不是危言耸听!我的雪儿的确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才请江小姐来协助我找出这幕后的凶手。”
“姐姐,这江小楼舌灿莲花,狡猾多端,她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攀附权贵、谋取私利,你怎么能相信她?!什么不明不白,难道王府郡主还能有人暗害!”安王妃气急败坏,难忍暴怒情绪。
江小楼轻轻一叹,素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安王妃对我早有成见,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郡王一事,全是秦甜儿所为,我除了逃婚以外,与延平郡王之死并没有直接的关联,王妃迁怒于我,不觉得过于牵强吗?”
安王妃握紧了拳头,尖细的黛眉牢牢蹙起:“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把秦甜儿那祸水领进安王府,我的儿子还好端端活着!”
江小楼不疾不徐:“最后同意她进门之事,是我拿着匕首威逼王妃么?”
“你——”不错,真正点头让秦甜儿进门的人是安王,而非江小楼。安王妃气得噎了一下,把要出口的几个字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目光中狠厉之色一闪即逝,字句皆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好、好、好,你可真是长了一条伶俐的舌头!”
“王妃对我怨恨已深,我无从解释,也不能辩解,若王妃今日打定主意逐我出府——”
庆王妃心里一慌,急忙道:“不许走!”
安王妃转头怒视庆王妃:“姐姐,你这是打定主意与我为敌,拼了命也要收留这个小贱人?”
庆王妃难得定了心神,脸色如霜地道:“妹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护着你、忍着你、让着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自己的主见,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与你又有何干!这是庆王府,不是你安王的家宅,不需事事都要经过你的同意!”
安王妃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在她的印象里,庆王妃向来是一个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人,受到了欺辱也不过就是默默忍受,就连怨言都是极少。可今天看她这模样,简直就像是吃了枪药一般,火星四溅。她下意识地看向江小楼,声色俱厉:“你到底给我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件事与她无关,”庆王妃挺直了腰脊,一字字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留下江小楼,哪怕你就此与我不再来往也是一样!”
江小楼看着坚定的庆王妃,微微垂眸,叹了口气。
“你——”安王妃脸色骤变,万万想不到庆王妃居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一时僵在原地,发作不是,赔笑不是,心里其实也有些后悔。不错,要不要收留江小楼,这是庆王妃的家务事,她这样气势汹汹跑上门来,不过是仗着多年姐妹的感情。可若真为庆王妃着想,就应当体谅她刚刚失去女儿的痛苦。将心比心,延平郡王死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愤慨,如果瑶雪郡主真是死得不明不白,事情就得另当别论。
江小楼听到这里突然起身,面容沉静如水地向着安王妃道:“王妃,不如你我来做一个约定如何?”
安王妃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什么约定?”
江小楼唇畔并无一丝笑意,眼底极是认真:“等我查出雪凝究竟是谁人所杀并且报仇之后,你我之间再做个了断也不迟!”
安王妃审视着她,江小楼一双眼睛漆黑,皮肤雪白,言谈出众,气质卓绝,看起来就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美人,她左思右想,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涌上来,不自觉地问道:“何以为凭?”
江小楼举起手掌,神色坚定:“我们击掌为誓。”气氛一时凝滞,她的手掌透明白皙,神色无比郑重,像是在完成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
安王妃心中瞬间闪过数道念头,最终只是看了一眼满脸不安的庆王妃,深吸一口气:“好,等这事情过了,我再与你算总帐!”说着她伸出手,快速与江小楼连击三下,声音清脆、短促,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幻觉。随后她便又收回手,转身看着庆王妃道:“现在你可以把整件事情都告诉我了。”
庆王妃定了定神,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安王妃听完大为惊讶,看向江小楼道:“你确定瑶雪郡主死的时候受过折磨?”
江小楼道:“浑身是伤不说,头部还被钉入一根铁钉。”
安王妃面色有些阴冷道:“这样的仇恨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出来,可是瑶雪郡主刚刚回府不久,根本来不及与人结下这样深的仇怨,这件事情听起来实在是古怪。”
庆王妃那张面孔向来柔和,此刻却难得目光沉沉:“总有些人见不得我过好日子,千方百计在背地里使绊子,雪儿的死,一定和他们有关系。”
安王妃心头一跳,立刻明白庆王妃的所指,下意识地道:“你是说顺妃?”她又转头望向江小楼,对方只是低垂着眼睫,神态清冷。
庆王妃脸上满是冷笑:“这么多年来她做的事还少吗?若不是她,我的阿岳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庆王妃所说的阿岳便是世子赫连岳,他从出生开始就不爱与人交往,人一抱起来就哭闹个不停,总是蜷缩在小墙角里,哪怕亲生母亲寻他说话,他都是充耳不闻,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江小楼听到古怪处,开口道:“莫非世子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还有什么缘故吗?”
安王妃一双丹凤眼,眼尾微挑:“当初姐姐怀孕两月突然摔了一跤,不得不卧床保胎,整整在床上一直躺到生产,若非是皇后娘娘特地送来保命的药,只怕就是一尸两命。可惜命是保住了,孩子生下来却有些不足,身体像个猫儿似的长不大,王爷很厌烦这孱弱的孩子,是姐姐没日没夜地守在岳儿身边照料。可待他大一些,却没来由被一只蝙蝠撞进了摇篮,受了很大惊吓……请来无数大夫看过,却是日日夜夜啼哭不止,到了五岁才勉强会说话,平日里也不爱和姐姐亲近,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赫连岳不像延平郡王那样又疯又傻,但这么一个不与人交谈、不和外界交往的少年自然无法担起继承庆王爵位的重任,更别提他还有两个格外出众的庶出兄长。
大周一朝,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就是说,在嫡庶所生的诸子中,必须确定嫡妻所生之子的优先继承地位;而在诸嫡子之中,又必须确定长子的优先继承地位。顺妃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爵位,可偏偏有阿岳在前面挡着,嫡子身份使得那些人望而却步,不得不心生怨恨。
“可是证据呢,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空谈。”
此言一出,庆王妃沉默了。光是怀疑,如何取信于人?所有人都认为她在针对顺妃,没有任何一个人肯信任她。
安王妃看着庆王妃,心头的不忍逐渐柔化了素来严厉的神情,竟主动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上,劝慰道:“姐姐不必担心,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江小楼却问道:“世子如今这个模样,可有找大夫看过吗?”
庆王妃回答道:“当然找过,唯一有效的是太无先生。之前的阿岳的状况比现在更严重,他每天只能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不肯说话,拼命地画画,就连我叫他都不回答,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他至少已经能够面对外人了,虽然还是有些怯怯懦懦,与常人不一样……”
江小楼叹了口气:“太无先生是当世第一名医,若他都没法子……”
庆王妃满脸皆是忧虑:“雪儿如今不在了,我就剩他这一个儿子,更会拼命地守住他,只是防不胜防,我真怕有一天连他也会出什么意外,到时候我要怎么活下去?”
安王妃安慰道:“不必担心,世子福大命大,这么多年,都好好地过来了。”
江小楼远远瞧着她们二人,不由摇了摇头,一个看似尊贵无比的王妃,每日却是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