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绿在欧阳夫人的首饰匣子里挑选了一小会,拿起一枝翡翠镶白玉鱼篮观音挑心,从欧阳夫人的顶髻上插进去,笑道:“您看,配这个怎么样?”
“不错呢。”
欧阳夫人对镜端详了两眼,颔首道:“就这个了。”
瑾儿见两人没再说话,才说:“夫人,那就再配上同一套的白玉小插?”
“嗯,好。就两个小插吧。反正今儿也不见外客。”
舒绿含笑看着瑾儿给欧阳夫人插头,心里有一丝极淡的伤感。
才三十多岁的妇人啊……为着丈夫去世,成了寡妇,就只能把自己关在这内院里深居简出。为什么那么讲究梳头插髻?还不是借此消磨光阴。
诚然,欧阳夫人现在还是管着欧阳家大房许多事的,也还是欧阳家族名义上的宗妇。等守过了这几年的孝,欧阳润知又成了亲,她自然又可以四处应酬了。
而许多小门小户的寡妇,可没有欧阳夫人的“幸运”,只能够默默地在家中度过自己寡然无味的下半生。
不过,这也是别人的命运,她何必想得太多。舒绿把这些无谓的联想抛开,吩咐下人摆出早餐。
“上次母亲说雪耳粥好吃,我就让他们再做了些。这样我也能沾沾母亲的光,吃点好东西啊。”
欧阳夫人笑意更浓:“你有心了。趁着粥热,坐下来一起吃吧。”
舒绿抿嘴一笑,先亲手给欧阳夫人盛了一小碗热粥。两人坐下吃了一会儿,欧阳婉也过来了。
“呀,母亲和妹妹这是在吃什么?好香的味儿。”
欧阳婉边笑边走进来,到欧阳夫人跟前请安。
“你妹妹让人做的雪耳粥,一起坐下来吃点吧?”
“不了,我刚才已经吃过早点了……不过要是知道妹妹做了好东西,我就饿着肚子过来,打母亲的秋风了”
欧阳婉打趣了一句,母女几个一齐笑了起来。
正在说笑着,却听得瑾儿过来禀报:“夫人,大少爷来了。”
“是吗?”
欧阳夫人把碗放下,笑道:“润儿今天来得倒早。”
舒绿也吃饱了,拿绢子抹了抹嘴刚站起来,欧阳润知就进了屋子。
本来满面笑容的几人,看到欧阳润知的脸色似乎不大好,都收敛了笑意。欧阳夫人急急问道:“润儿,可是有什么大事?”
“嗯。”欧阳润知顿了顿,沉声道:“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舒绿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皇帝死了。应该是一件大事吧……不过,皇帝在舒绿心目中属于一个极度遥远的存在,她根本就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没有任何感觉。他就是一个符号,标志着这里是一个封建王朝。
然后,她才慢慢回过味来。
一个帝国的统治者死了。他的死,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有着巨大影响的吧?高层有高层的影响,底层呢?应该也是有的……
只是她对于这世道的许多风俗民情尚处于摸索阶段,并不能深刻体会到“皇帝驾崩”这件事会给自己、或是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啊,那……”
欧阳婉第一个开口:“今年的贡香怎么办?”
“现在还不知道。”欧阳润知苦笑了一下。“先帝是端午后两天驾崩的,昨天邸报才传到江城……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香药局还没拿出什么章程来呢。”
舒绿总算知道欧阳润知为什么一脸的沉重。
是了,欧阳家是皇商。
所谓皇商,便是为皇室提供各种货品的商人。现在皇帝要换人了,那皇商的招牌还能不能保住?这是个问题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皇帝换了,朝廷当然也要开始新一轮的洗牌,各部大臣的替换带来的是底下各级官员的异动。先是内阁,然后是六部,再后来……慢慢就会轮到香药局了。
香药局的管事官员如果被换掉,那欧阳家的皇商资格是否能够保全?
当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官员都换个遍。也没那么多候补给新帝安排啊。不过这种变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这对于本来就步履维艰的欧阳润知来说,更加的煎熬。
“新帝登基了吗?”欧阳夫人问。
其实应该先问这个,再问贡香的事情。只是欧阳婉关心家族的事情,忍不住就先问了贡香。
欧阳润知点点头:“已经登基了。新帝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
欧阳夫人对于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但也隐约听说过,先帝本身不是挺喜欢三皇子和九皇子吗?怎么到头来,却是十七皇子即位?
这些皇家的事情,真让人弄不懂。
欧阳润知大概知道一些,他平时和官场、士林中人都有来往,得到的消息也更多。可是这种大事,他不会轻易与人说起,何况母亲和妹妹知道这么多也没用。
“且不去管贡香。先帝马上要出殡,这两个月宫里肯定要追加佛香祭香的用量。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赶紧开工加制了。”
“你安排好了就行。”
欧阳夫人见儿子很有决断,心下安定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先帝驾崩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意,短时间内香药的生意还会更好——官府那边也得举行各种祭祀活动的。这可是国丧
“有一件事……”
舒绿突然开口。
几人一齐朝她看去。舒绿这才开口提醒说:“上回天女香的事情,查出来是哪户人家动手了吗?”
欧阳润知神色一凛。“还没彻底查清。你是说……”
“万事小心点好。”
舒绿没有多说,但谁都能听懂她在说什么。这么敏感的时候,更要防着别人对欧阳家的生意下黑手……想取代欧阳家当皇商,这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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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一路顺风
(3月11日第一更)
皇帝驾崩对舒绿与展眉所造成的心理冲击并不大,他们毕竟还没有将自己完全融入这个世界。然而周围的人与事,还有那种沉重压抑的氛围,使得他们也渐渐感受到了这件事情其实真的是影响巨大。
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们也只得和其他人一般一身缟素,戒荤腥,禁喜乐,为驾崩的先帝守丧。幸好大梁的国丧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过了这一个月以后,不禁止民间嫁娶,百姓们也可以恢复日常的生活。
朝堂上的汹涌政潮对于远在江城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展眉从书院同窗偶尔的一言半语中,隐约知道现在继位的新帝,也就是当初的十七皇子,根本就不是先帝属意的接替人选。
这里头意味着什么,展眉是能想通的。一个丝毫不被看好的皇子继位了,先前没有支持过他、甚至可能排挤过他的王公贵族与大臣们,不可避免的要受到冲击。
不管新帝是借助了何种手段登上帝位,他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也许他足够坚忍,能够潜伏了这么多年,最后在所有人的诧异目光中一把攫取了帝国最高的宝座。
这样的人自然有他独到的手腕。他是会继续忍耐,接纳先帝留下的旧班底,还是强势地展开大清洗呢?
谁也不知道。
但是书院里的人对于新帝继位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明年要加开恩科。本来两年后才考的乡试与会试,将会提前进行。以此类推,童子试也可以加考。
“与我无关啊。”
展眉叹了口气。他身上还有一年多的孝,赶不上这回的童子试,又得等三年。
“反正你现在去考,估计也过不了。”
舒绿很无情的给哥哥泼冷水。展眉居然没有反对,想了一想,说:“还真是。”
他只是自信,不是自大。他掂量着自己现在的分量,去考秀才,估计挺够呛。后世的人把秀才看得太清了,以为随便一个读书人都能考上。
其实秀才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比后世考个重点大学还难上好多倍。一个府里,每三年能考上秀才的人只有数百,而参与的考生就有好几万。这种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所以欧阳润知的举人功名才会那么有威慑力,别说欧阳家,整个江城的商贾人家里的嫡系子弟,和他同辈的人里头顶多也就是个秀才。至于向来读书最差的齐家,连秀才都少得可怜。凌家稍微好点,旁支里头考上举人的都不少,但嫡系中也就只能指望凌展鹏了。
不过凌展鹏和展眉一样都有孝在身,这回也不能参考。
“光靠科举晋身真是太漫长了呀。”
展眉对自己选择的道路稍微产生了一点怀疑。
舒绿笑了笑,拍了哥哥的肩头一把:“哥哥,你才多大?还没满十五呢……还是先在书院里好好呆着吧”
“哦,对……我还没满十五呢。”展眉这才想起自己的“真实年龄”。
的确,虽说古人早熟,那也得看什么方面。十五岁的少年,在科举场上还是太年轻了,更别说出仕。
“看来只好再当几年好学生了……”
展眉伸了个懒腰。
巧英进来禀告说,车马已经备下,两位主子可以出门了。
“走吧哥哥,陪我进城一趟。”
舒绿再对着镜子扶了扶头上的珠花,快步走了出去。
虽说住在别院里什么东西都有人安排好,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舒绿自己出去办的。比如今天,她是要到城里的几家比较出名的香药铺子去挑选一些佛香。
昨天欧阳润知告知她,香药局传来消息,今秋的贡香里要有一半以上的香品为佛香。这里很好理解,这一两年,宫里肯定得大量使用佛香,各种祭祀活动是少不了的。
对佛香这种香品,舒绿并不算很熟悉。上回赶鸭子上架调制过一款,那位客人的反应也还不错。可是要上升到贡香的高度,那自然还远远不够。
舒绿就提出,她需要先研究各种佛香才能下手调制。欧阳家的那些佛香肯定是要的,其他家卖的佛香,她也得品鉴品鉴。
本来欧阳婉说,让下人买回来就是了。可舒绿已经被“关”在家里一段时间,实在是有些气闷,索性自己进城来挑选。至于展眉……他早就说过,舒绿出门必须要有他的陪同。起码近期内是如此。
舒绿也明白,哥哥是害怕齐英文墨那件事再次发生。那回,要不是牧若飞恰好出现,她真的很危险。
所以后来她才会下狠手去报复齐英。据展眉从书院听回来的小道消息,齐英已经残了,虽说四肢完好,但要恢复“人道”,希望很渺茫。听说齐家现在愁云惨淡,齐英陷入半疯狂状态,说不定哪天就一头撞死了呢。
这种人,完全不需要对他有半分怜悯。
而文墨……舒绿没有刻意想过如何报复他,他毕竟是个从犯。要不是齐英的挑拨,他未必会与她为难,虽说他纵马行凶也是非常可恶。日后有机会,她倒也不介意踩他一脚。
舒绿乘车,展眉骑马,一行人从别院出发,走大道进城。
走了一段时间,估摸着快到城门了,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舒绿怔了怔,刚想撩起车窗帘子看看外头的动静,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凌,你们要进城?”
是牧若飞啊……
舒绿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脑中突然浮现出赏荷会那天,他那一脸纠结的表情。
那天,她脱口而出说“你不怕更胖么”,他顿时神色大变,扭头就走,一句招呼都不打。
幸好舒绿也知道他不会是那种仗势欺人的恶人,不至于因为自己冲撞了他,就找她的麻烦。但还是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
那可是个小王爷你跟他说话那么随意干什么,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
她甚至还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胡言乱语,影响了牧若飞与展眉的交往。不过展眉说,牧若飞还是像之前一样,时不时到书院里找他学功夫。舒绿的一颗心才安安稳稳放了下来,同时对牧若飞的观感又更好了一点。
不迁怒,于他这般的贵族子弟而言,已经是非常不错。
牧若飞的胸襟,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她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侧耳倾听牧若飞与展眉的寒暄。声音离得有点远了,却是听得不太清楚。
谁知片刻后,却有马蹄声在她车窗边响起。随即她便听到了牧若飞隔着车窗对她说:“喂,小丫头。”
他肯和她说话……是代表他消气了么?
舒绿掀开帘子一角,露出大半边俏脸,对牧若飞微微一笑:“世子安好。”
牧若飞见到她的笑容,板着的脸不知不觉松动了一些。
本来他还是有些生气的——他气了好几天呢
后来,舒绿真的没有再送熏肉过来,他就更生气了。每次去找展眉的时候,他都想对展眉说:“让你们家的丫头,再给我送点好吃的来。”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哼,他是临川王的长子,堂堂的小王爷怎么能先开口跟她示弱呢?
他明明还在气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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