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找到停车场,我们走进一家叫nono的披萨店,也许是偏远的缘故,食客并不多。每张桌前的小蜡烛,点缀在摇摆不定的召唤中,人随着那烛火而去,在周遭暗淡的桌前,是相互照见的脸庞。窗外的人流并不干涉室内的安宁,也几乎听不见旁人交流的喃喃声,越是安静的地方说话声越是细弱,仿佛世界除了她就剩下我。
人总有倾诉的欲望,不知道是眼前火苗的跳动,还是内心火苗的蹿动。那一刻,居然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不安,内心的诉说我不在行,准确地说我不愿意轻易地打开自己的内心,我没有拥抱世界的勇气,更不具备拥抱周方晞的勇气。
恬美热情的服务员恭敬地递上两份食谱,然后优雅地停留在那里,我惊讶服务员修长身体与自信表情,大概与这家西餐厅楼上的四星级酒店有某种联姻的关系,标准化和职业化的气息浓烈地统治着这个人的言行,一个人便能代表全部,而全部又体现在一个人身上,那么这就是标准化的成功。
“他们家的手卷披萨非常有名,全上海只有一家。”周方晞并没有马上打开食单,便给我郑重地推荐起来,言语中她非常熟悉喜欢这里。她的眼神并没有离开我,就是等我打开食单也没有离开,我发现这个女人要洞悉我的一切,还是要体现请客方的热情。其实我只要抬起头回礼,便可得到答案,但是我并没有这样做。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对了。我记得你说要吃棒约翰的,怎么突然选择这里了?”我狡诘地刺探她,在我心里早有了答案,我只是想确认她是否会回答我的答案。那种感觉像是两个人在玩太极拳中的推手,以静制动,柔中带刚,虚实相间。
“哦!今天正好在外面,不想去公司门口那家棒约翰,突然想吃这里的手卷披萨了,外皮脆脆的。”周方晞不再盯着我看,而是一边说一边拿起食谱,因为她想掩饰,掩藏一种不让别人查知的心思,不过那个想隐藏的心情在她的回答声中吐露出来。
我会意了,抬着头看她,而她也回报我的不是羞涩,是眉角往上一挑而过的顽皮。
周方晞对着站在旁边依旧彬彬有礼的服务员说,“给我一份意大利肉酱味的手卷披萨、百里香烤银鳕鱼、芝士培根焗野菌和三文鱼蔬菜色拉,汤我就不要了,给我一杯清水。最后再上一杯现磨的咖啡。”周方晞一口气熟悉地报完她想吃的东西,然后才对我说,“你喜欢吃点什么?别客气呀!”
我还有点支支吾吾的不确定,尝试着在食单上找寻答案,“我要一份菠萝鸡肉手卷,奶油培根蘑菇面,一份奶油蘑菇汤吧!”我觉得我们两人应该够吃了,她哪里还有一些我可以吃的食物。
服务员重复了一遍我们点的食物,周方晞最后补充了一句,“最后上两杯现磨咖啡吧!”然后在我这里找到确认,“你喝咖啡的,对吧!”我点点头。
那个服务员收带走桌上的食谱,桌前就剩下我们两个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七节 匕首
在周方晞的眼睛里有跳动的火焰,还有火焰背面的我,但更多的还是镇静,她看见窗外夕阳下昏暗的房子,粗线条勾勒的轮廓若隐若现,“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周方晞的问题让我有点摸不准方向,太唐突了,一下子就有把匕首放在你的面前,喊着,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把匕首吗?我立刻不知所措了。
“这里环境幽静,食物也美味吧!”我的思维还如此简单,胡乱地编了两个。
“不对!”周方晞摇了摇头,“这里是我与初恋约会的地方,那个时候经常过来。”周方晞仿有感情地环视四周,这里每次细微的改变都跳脱不了她的目光。
“后来呢?”我觉得后来还有一些故事,应该就是答案本身了。
周方晞的眼睛里多了些晶莹的泪花,在火焰中格外剔透,“后来他去了加州,我们便渐渐失去了联系。”我明白失去联系应该是分手的婉转说法。
“那么你们就再也没有了联系?”我问话的水平如同记者,或许这是男人的通病,并没有关照她的感受,而是一味寻找答案。
“后来,我听他同学说,他好像应该组织了家庭。我们并没有再见面。”她飞快地擦拭去快要坠落的泪水,而且飞速地回归到正常的情绪中,她并不等我的回答,而是快速地询问我,“你知道人怎么才会幸福吗?”
“与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吧!”我的情绪也低落了,受到她的传染。
她并不反驳或是赞成我的意见,因为每个人对幸福观点都是不同的。“幸福取决自己脚下所拥有这块地的面积,如果太小就要挣扎,如果太大则会无助。”她若有所思地继续给我说,“如果脚下的面积正好,也是你熟悉和热爱的,那么就是幸福的。”这话很有哲学,我需要用时间来参透。
安静,我与她同时处于肢体的安静,思维的不安静中,我感受到周方晞的委屈和无助,女人的情绪,不仅仅是思恋那么简单。“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请你吗?”周方晞的问题让我难以招架,我想那匕首是不是应该捅过来了。“今天,是我与他在上海别离的日子。”周方晞依旧没有看我,我觉得她的全部心思已经飞到加州那个男人的身边,那把匕首正捅进他的身躯里,鲜血在喷涌,是他们两个人混合后的鲜血。
任何一个不放弃爱情的女人,会把很多日子都记录下来,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牵手和第一次的亲吻。在她生命里,如果没有一个叫爱情的东西支撑着,那么她一定感到自己的憔悴和苍老。
幸好端上来的食物香味挽救了我们的心情,周方晞收拾起花残柳败的落魄,而我也摆脱了尴尬。我一边吃,一边猜想她的婚姻也是不幸福的。卡夫卡说,婚姻大多是从床上开始,在咖啡馆或法院结束,但是一定不会在花前月下结束。大致上大家同样憎恨原来旧围墙,向往一个新的围墙,不久后又对新的围墙也失去了信心。我开始断定,女人嫁给谁都有埋怨与后悔。
周方晞要求交换我的故事,我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急切的要求,我怕触及到内心的柔软。每个人都有脆弱,越是强大的外表,脆弱越是包裹得最深层,一旦触碰便又是一次致命的伤。在她强大的威慑力下,我屈服了。
我有点局促不安不知从何说起,尽可能的简而意赅,“我曾经拥有过一位可以交心的女友,她不漂亮但是她拥有足够的智慧,我们畅想过未来,深爱如此激烈。我以为此生可以与她一起面临风风雨雨。然而,她……,她虽然没有背叛我,但是她背叛了她的生命。从此,我打包了自己,让自己在棉被里安然入冬。”我把故事说成别人的故事,轻描淡写的,没有感叹也没有悲哀,只有一丝清冷。
周方晞的眼睛里丢失了刚才急切的欣喜,软化了的态度,“对不起呀!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经历。起码我还有一个活人可以追忆,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两个有相同病症的病人对话,最容易得到的不是对另一个人的同情,而是对自己的庆幸与安慰。
对我而言,我感觉要比她幸运,因为我的心里没有恨,只有祝福和宽容。在她的眼睛还有一个叫报复的东西,一把匕首还插在他的身上,而我的内心一片纯净。
第二十八节 谈判桌
我们的柠檬水喝完。
服务员让两杯现磨咖啡在空气中弥散着松弛,疲惫的神经很容易被那味道吸了去,悠然上半空中,再飘飘而下,肌肉与骨骼再次伸展,身体做了一次旅行。咖啡是语言柔软剂,添加在话语中,那语气变得动听起来,赭褐色的一听见顿感温馨。
周方晞倒进点鲜奶搅拌在夸奖声中,“你这次的工作表现非常好,我向老总汇报过了,今后要给你加点重担,没有关系吧?”这话对谁说谁都爱听,我也不例外,我却有些忧郁的东西没有拿出来,这重担是什么?不会压死我吧!
她继续说下去,“这个项目,给局长们汇报过了,他们非常满意,后面很快会进入投标的流程,那些简单工作我打算交给小夏他们,你没有问题吧?”
人家都已经决定的事情,我能有什么问题呢?我只是点点头。
“估计月底或下月初,新疆的项目会启动,商务上面的事情由那边的小魏处理,技术方面你全权负责。你有问题吗?”在稀松浑浊的灯火下聊起工作,有些不协调,可是我们俩还能聊些什么?
这个也是别人订好的事情,我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再说,新疆也是个好地方,如果不去怎么知道姑娘的柔美,雪山的峻峭。“好呀!我去新疆,听说那里风景如画,而且可以天天吃烤串。”
“吃,吃,就知道吃,要知道这次机会难得,是我帮你争取到的。记住了去那边要好好工作,不许泡妞。那个项目对你和公司都很重要,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周方晞说完话,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词汇中带上情人间的亲昵,而且还浓重地打进了工作的腔调里。
我不知道是感谢还是应该窃喜,我觉得每个人的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伯乐,千里马会不会被跑死在荒野?如果不是一次次得到别人的鼓励和鞭策,我们会不会还是停留在原地?如果不是一个人伸出爱情的玫瑰花,我们会不会连相识相爱的机会都没有?
“好呀!我同意去新疆。只是,只有一个条件我不同意。”我觉得这里不是咖啡馆西餐厅,而是谈判桌。
“哪个条件呀?”周方晞好奇,“你说吧。”
我很想笑出声来,这次我忍住了,“泡妞呀!那妞不是面条,不是用来泡的,而是用来心来爱的,对吧?”我有时候很顽皮,所以说话的样子很能讨喜。
“不是,你错了,你不了解女人,妞就是用来泡的,一点点的渗透进她的灵魂,死缠烂打,如幽魂一样死守在她身边,不让她刻骨铭心,流血。你没有这样功夫,你泡不到的,其实女人比男人更花心。”周方晞的话让我不太明白了。
女人有时候都不了解自己,何况是男人?
我并不纠缠这个问题,因为我的爱情已经死掉了,我只期待相互欣赏信任的爱情。如果是那样泡制出来的爱情,带着血腥有些残忍,我情愿不要,男人是刚性而有自尊的,不是屠夫,侩子手。
坐在周方晞的车子里,她送我回家。
我喜欢城市的黑夜,万家灯火并没有点燃我内心的平静。只有车流的尾灯如很多条虹线拉长了黑色的妩媚,它们正在编织着每个人梦,黑夜里才有新的梦想,白天只是旧梦的延长。
第二十九节 飞舞的蝴蝶
车子在高架上飞驰,才会让人感受到驾驶的乐趣。
城市的女人妄想用容貌来*男人,却发现还不如风情更为实用,于是大家学会了搔首弄姿,丑女人们除了学会胆子大,领口低之外,却没有学会那个叫优雅的东西。优雅并不都扣在华盖的帽子里,而是扣住了风情。车窗没完全关紧,透进的风把她的长发吹向肩后,随着车子的音乐在黑夜里变得伤感而哀怨,周方晞却变得风情了。
“我还记得你家的位置,是不是下了高架一直前行就到了。对不?”开车人对路的记忆要比骑车人和行路人要强,记忆中加强了路头与路尾标志,同时模糊了中间的风景。
“嗯,对的。你说,我去了新疆,我养的花草怎么办?”虽然去新疆还有一段时间,我开始考虑它们的生存问题。
“那就扔掉呗!反正也不值几个钱。”在她眼里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金钱收买,像花草这样的东西,与我之间早已脱离了金钱关系。
“你真无情,那可是我用心情去栽培的。”我寻思着在小区的花坛里或许可以物色一个新的家园,或许也是它们的墓场,就看它们自身的造化了。“你说,我养的小强怎么办?”我继续追问下一个问题。
周方晞需要确认,“你也养猫狗?”
“不是啦!是我家的蟑螂。”我突然一反常态,调皮起来。
周方晞故作生气,教训我的声音狠狠的,“你敢耍我,找死呀!你!”
我就只剩下笑了。
周方晞并没有笑,她不敢笑,车子在高架上的速度太快,每台车一扫白天拥堵的阴霾,万剑齐发射下下匝道口。
“你说,我去你家看看,方便吗?”周方晞突然冒出这句话,让我不能找出任何回绝的理由,我不假思索,“好呀!上去坐坐,家里是干净的。”这个城市同事朋友之间不流行串门,彼此之间的交通不方便,还不如找一个大家都近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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