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眉头同样是紧拧着的,她咬的力度就和她的哭声一样,半点都不含糊的,那雪白的贝齿,比刀剑还要锋利,隔着一层被水浸泡过的衣裳,狠狠的插在他的肩上,那紫衣上渐渐的晕染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咸涩粘稠的血液在口腔间游荡,弦月却依旧不肯松口。
兰裔轩的右手紧握成拳,闷哼了一声,弦月抬头,望着身后那白花花的阳光,忍不住想到那大坑内成百上千的尸坑,空空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有种作呕的冲动,松口,转身,蹲在树下不停的干呕。
兰裔轩侧身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肩,还没擦看自己的伤势,便听到弦月干呕的声音,那稍稍恢复的红润脸色顷刻间又是一片煞白,晶莹似雪,略微思索,很快就明白了大概。
皇家的陵墓,为了以防万一,最多只有一个出口,他震碎了华天擎的石棺,启动了尸坑内的机关进来的,就算是那里边的河水清可见底,依旧无法掩盖他上边是死人的事实,更何况他纵身的那一瞬,那些尸体已经腐化,不要说弦月觉得恶心,就是他自己,也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兰裔轩走了过去,轻拍弦月的背,可他的手还没碰上弦月,就被她狠狠挡了回来,她转过身,那清亮的眼眸却是红红的,布满了血色,死死的瞪着兰裔轩,泪水还挂在睫毛上,楚楚可怜,可她的表情口吻却是十分凶恶:“别碰我,兰裔轩。”
兰裔轩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温柔像是摔在地上的碎片,七零八落,阳光下,那一贯温和的眸,藏着怎么都无法掩饰的阴霾,同样死死的盯着弦月,她眼底的戒备和防范悉数落进他的眼底。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兰裔轩看着坐在地上的弦月,那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冷清,轻笑了一声,收回手:“那就不碰了吧。”
弦月坐在地上,浑身上下还是在无法抑制的打着哆嗦,双手抱着膝盖,不停的后退,现在的兰裔轩,同样让她觉得害怕。
“是不是梦到你哥哥发生什么事?”
这样的弦月,让他觉得心疼,可她这巨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让他觉得恼火,如果不是在意,他现在如何会出现在她跟前,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通?
弦月很想扬起笑脸,骄傲的昂着下巴,直直的与兰裔轩的视线相对,挑眉道一声:“是又怎么样?”
以前无论她如何的愤怒失控,可只要对上兰裔轩那温和的眸,她很快就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很快就可以扬起冰冷嘲讽的笑脸,但是现在,她做不到,只要对上他的那张脸,她就会忍不住想到他搂着华初雪的模样。
“凤弦月,是不是只要没了凤久澜,你就会活不下去?”
兰裔轩一步步紧逼,凑近弦月,弦月心乱如麻,脸色都是苍白而又吓人的,双手环着膝盖,埋头不看兰裔轩。
如果不是模模糊糊听到兰裔轩的声音,说不定她真的会任由自己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渊,永远都醒不过来。
“凤弦月。”
兰裔轩突然扣住弦月的双肩,弦月依旧将头埋进膝盖,动也不动,仿佛没听到兰裔轩的声音一般。
这个世界,就只有哥哥是真心待她的,她只要在意哥哥就够了,只要哥哥一个人就好,不能贪心了,千万不能贪心了。
“你就不会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弦月空白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她尖叫了一声,抬头,刚好对上兰裔轩冰冷而又压迫感十足的眸,想也不想,双手用力推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让,然后捂住了耳朵。
“你克死了母妃,害死了一心一意为你的哥哥,你就是个扫把星,谁和你在一起谁倒霉”
“轩哥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你以为你还是凤国的公主吗?凤久澜死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是,还凭什么对着我大吼大叫的,我做那些,看上的不过是凤国的势力,没想到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凤弦月,你去死吧,今后别再来纠缠我。”
兰裔轩被弦月推倒在地上,那素净的小脸一边是苍白的,另外一边却是骇人的铁青色,紧咬着唇,莹润的唇瓣隐隐可以瞧见点点的红,双手紧紧的捂住耳朵,紧蹙着眉头,痛苦不堪的模样,像是在极力的压抑住什么痛苦。
弦月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地面上是苍翠的青草,春天独有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孔,那浓郁的青色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她慢慢的闭上眼睛,任由那些人声音在她的耳边萦绕。
哥哥他就在凤国等着自己回去,他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华初雪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激她的,兰裔轩是吗?对,他不属于自己,他对自己是别有居心的,她不能在意,不能在意。
弦月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麻绳一般,拧成一团,难受的厉害,像是有人在她的心尖扎了一刀,在那般尖锐的疼痛中,她告诉自己,只要不上心就好,对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上心。
兰裔轩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弦月,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那紧闭着的眼眸一点点睁开,与他的对上,陌生而又疏离,而在那陌生疏离的背后,是方才一直潜藏在表面的戒备,那双明媚的大眼盯着自己,空洞而又迷茫,渐渐的,迸射出如烟火一般的笑意,星星点点的,比夜空的星火还要璀璨,却让兰裔轩手足发寒。
他笑着,在弦月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我长的可还能入羲和公主的眼?”
他唤她羲和公主,而不是弦月,温和的笑意,恰若弦月盯着他的眼神,淡漠而又疏离。
弦月一开始还是呆呆的,很快便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挑眉笑了笑:“你说呢?”
然后指着兰裔轩悬在腰上的衣摆,笑出了声:“兰公子,你现在这样子真是帅呆了。”
话刚说完,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兰裔轩的脸上是一贯的笑意,原来就算是他为了她能舍弃性命,甚至是自己所有的信任,她的心也未必会接受自己。
兰裔轩起身,将坐在地上的弦月拉了起来,手上故意用了力,弦月叫了声,整个人倒在他的怀中,怔愣也只是片刻,弦月很快推开兰裔轩,若是以往,或许她还会针锋相对一番,可现在,她却没有那个心情。
“走吧。”
兰裔轩率先走在前边,弦月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脊背挺直,身姿颀长,就算狼狈,可单单只是一个背影,却足以撩拨少女春心。
是呀,兰裔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如果说没有丁点感动,她自己都不相信,但是也仅仅只会是感动而已。
扯了扯嘴角,明明是笑,可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她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突然间的刻意疏离,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在兰裔轩揽着小鸟依人的华初雪,甚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
是梦,但是太过真实了,她咬他,除了梦里凤久澜离开的事实,更多的是因为兰裔轩说的那些话,虽然只是在梦里,却还是伤害了她,凤弦月向来是睚眦必报,而且她还是个很自私的人,那个梦,让她觉得,兰裔轩是危险的,对于危险,她本能的想要远离。
“兰公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弦月笑着追了上去,兰裔轩却越走越快,根本不搭理弦月。
弦月也不追,两人保持着数米的距离,不近不远的。
“兰公子。”
弦月从怀中掏出地图,许是被水浸泡了太久的缘故,上面勾绘的地图已经模糊,兰裔轩见弦月没有跟上来,马上就停下了脚步,倒过身去,单从他的脸上看,瞧不出丁点生气的痕迹,可弦月知道,他生气了,但是她却选择做个鸵鸟。
兰裔轩夺过弦月手中模糊的地图,扔在地上,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跟着我走。”
他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喜怒。
弦月任由他拽着自己,她身上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兰裔轩要是不放手,她挣扎也没用。
“那张只是到皇陵的地图,你现在已经离开皇陵了,要来有什么用。”
弦月哦了一声,没有任何的质疑,乖乖的跟在兰裔轩的身后。
皇陵的出口是死亡谷的入口,这么说,她现在已经在死亡谷了吗?可如果这个地方就是死亡谷的话,当年可以与念安霸一较高下的白展堂如何会死?
“这个地方还不是死亡谷。”
兰裔轩握紧弦月的手,望了四周一眼,很是肯定道。
皇陵的尽头,有一处陡峭的断崖,那才是死亡谷的入口,虽然不知道那断崖在何处,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死亡谷内有的绝对不是那些美丽无害的花木鸟兽。
“兰公子,听华初雪说今天火龙结果。”
弦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华初雪的话她已经不相信了,但她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因为那可以医治哥哥的霜寒之症。
兰裔轩转过身,嘴唇微微的抿起,像是一弯锋利的镰刀,最终还是软了下来:“凤弦月,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痛不欲生的会是凤久澜。”
弦月的眸光闪动,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如果说以前她还对能从死亡谷那个地方逃脱抱着希望的话,那么在经历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她真的已经清醒,明明知道只是个梦,她到现在还如此难受,哥哥对自己的感情不比她少上分毫,如果她真的葬身死亡谷,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哥哥他如何承受的住。
“我知道。”
弦月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以前我一直觉得白战枫自以为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自以为是的是自己,我并没有把握从死亡谷全身而退,但我还是一意孤行,兰裔轩,我不会去了,就像你说的,如果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最伤心的会是自己。”
“我只是听华初雪说那火龙果长在魂断崖上,而且能治霜寒之症,所以才问你的,如果太过危险的话,我就不要了,兰裔轩,这次我是真的要回凤国了,陪在哥哥身边,替他分担凤国的国事,然后寻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疗。”
还有,兰裔轩,我不会嫁给白战枫,更不会嫁给你,她要避开那些能在她伤口上撒盐的人,她会选一个普通平凡的凤国男子,她会一如既往的守护凤国,用自己的鲜血捍卫凤国百姓的安宁。
兰裔轩死死的盯着弦月,那双眼睛只有在提到凤久澜的时候才会有些许的亮光,那淡淡的口吻,像是在陈述未来既定的事实。
她的未来,有凤国,有凤久澜,而其余的人,则被她彻底排除在生命之外。
兰裔轩觉得烦躁,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千斤重的巨石死死的压在胸口,想移却怎么都搬不开。
“我带你去。”
兰裔轩牵住弦月的手,紧紧的握住,他握得很紧,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
现在才想逃,已经太晚了。
第九十章:患难真情【推荐
两人走的并不是很快,兰裔轩牵着弦月的手,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林,绕过那些遮天蔽日的树木,悬挂在正中的太阳慢慢的西落,橘色的阳光洒向地面,现在两人身处在一大片绿色的草地上,那些嫩绿的小草刚好没到他们的小腿,正前的位置是一大片的断壁。
兰裔轩停下脚步,松开弦月的手,指着前方陡峭的壁崖:“你要的东西就在那边。”
弦月顺这兰裔轩手指的方向望去,抬头看了兰裔轩一眼,踩着半高的丛木,朝着断崖的方向跑了过去。
兰裔轩向前走了几步,寻了个尚算干净的位置坐下,因为是在傍晚,嫩绿的草地十分干燥,湿气并不是很重。
落日浑圆,空旷的草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间或又几朵小野花,天空再不是如天鹅绒般的蔚蓝,而是如大火熊熊燃烧般的明艳亮色,洒向地面,配合着那同样鲜亮的绿色,静谧美好,隔开一大段的距离,对边同样是一座陡峭的山峰,烟雾缭绕。
越是接近断崖,草木就越是稀疏,崖边上零零散散的长着几棵树,只有半人高,粗矮的主干顶端,枝条团团扑散,构成圆形的平顶树冠,状如蘑菇,长的和迎客松极为相似,像是热情的拥抱,弦月却觉得那像极了死神的手,拽着自己的身子,不停的坠入黑暗的深渊,和迎客松不同,他的树干十分的粗壮。
弦月站在崖边,四处看了一眼,并未发现火龙果,转过身,见兰裔轩半个人都淹没在草丛中,眯着眼睛,眉头舒展,弦月却读出了疲倦二字,弦月动了动唇,伸着脖子,想要开口,刀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问。
其实她心里还是相信兰裔轩的,这个地方肯定是有火龙果的。
弦月刚转过身,兰裔轩便睁开了微闭着的眼睛,断崖上,那娇小瘦弱的身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素白的衣裳凌空飞舞,一下下,像是旌旗一般,带着肃肃的寒意,放在膝盖上的小指动了动,而后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弦月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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