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凌身子坐直,站在他身前的李德全像是有感应一般,转过身,见凤玄凌摆了摆手,李德全会意的点了点头,回到原来的位置,眯着眼睛,扫了两旁的大臣一眼:“退——”
“儿臣有要事启奏父皇。”
李德全顺着声音来源你的方向看去,大殿的入口,娇小的身影,一奔一跳的,像是灵活的小兔子,一点点慢慢的近了,那张脸,却没有与那灵活的小身子相衬的天真和活泼,悲戚而又凝重,甚至带着浓浓的怨恨。
弦月走到大殿正中,朝着凤玄凌的方向跪下,仰头,倔强的与他对视:“儿臣有要事启奏父皇。”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划破大殿的冷清。
凤玄凌直直的盯着跪在殿下的弦月,眉头拧成一团,堆成了小山丘,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像是锋利的匕首,朝着她眉心的位置直射而来。
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有着上位者的威严,说不出的压迫,弦月勇敢的迎上他的视线,不躲不闪,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未如此认真看过她的父皇,凤国的国主。
宫里的那些人都说,哥哥和他长的很像,她一直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哥哥温文儒雅,温柔可亲,微笑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而那个她叫父皇的人似乎总板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般,见着了她,似乎也总是指责,可现在看来,他们的五官真的很像,如果那个女人没有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
才一天的时间而已,他整个人便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对于这个让她心爱女人难产的自己,他应该是又爱又恨的吧,所以将自己刻意冷落在雪桑殿,但是对于哥哥,他真的做到了将母妃的那份爱也一并给了他。
四年前,他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痛不欲生,现在如何能经受得住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弦月觉得其实他是个好皇帝,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忍受心里的痛楚坐在这大殿之上,面对着这满朝的文武,难怪凤国能在这乱世中屹立不倒,也许这就是身为国君的痛苦和无奈吧。
虽然他没能给自己该有的关爱,但是她一点也不怨他,不怨,不恨,亦无爱。
“胡闹,你是嫌朕还不够心烦吗?退下。”
威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还有烦躁。
“儿臣状告李贵妃包藏祸心,设计加害我和哥哥。”
清澈略带着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平地的惊雷,将整个金銮殿炸开。
方才那些低头不语的大臣忽然抬起了头,先是震惊不已扫视了对方一眼,然后视线齐齐落在跪在殿中的弦月身上,过了半晌,侧身看着前方的李大将军。
“无知小儿,血口喷人。”
李维安李大将军听到有人给他的爱女冠上这样的罪名,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怒不可遏,他武将出生,靠着一身好武艺和胆量,时逢乱世,能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他在战场上奋勇搏杀来的,是个火爆脾气,听弦月这样说,如何还能控制的住,冲到她跟前,一双粗糙的大掌扬的高高的,就要落下。
“李大将军。”
弦月猛然转过身,仰头看着那朝着自己落下来的大掌,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不躲不闪,其余的大臣皆是瞪大着眼睛,心道,这李维安果真是个莽夫,未免太大胆了,虽说公主并不受宠,殿下也——
不过再怎么说,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当着皇上的面,这分明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不过是个四岁的无知小儿,怎么能下次狠手呢?
也正是因为弦月年幼,这些人也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震惊之后,便当成了孩子的玩笑话。
“李将军。”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在弦月的脸上,一直坐在龙椅上的凤玄凌突然站了起来,面露惊慌,指着李维安大喝道。
“谁准你动我的徒弟了?”
柔而冷的声音在金銮殿的上空响起,晨曦的阳光射了进来,半空中银白的飞刀泛着清冷的光辉,划出优美的弧度,众人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向后退了几步,唯恐那锋利的匕首划破自己的喉管。
“啊。”
李维安痛叫了一声,另外一只手握住自己流血的掌心,向后连续退了好几步,一张布满胡渣的脸顿时变的苍白起来,额头上也有冷汗冒了出来。
“你——你——”
李维安指着弦月,痛的说不出话来,他虽是武将出生,皮糙肉厚,不过那飞刀直插入他的掌心,他的右手怕是废了。
弦月双眼冰冷,伸手擦掉脸上的血迹,从地上站了起来,白衣白发的女子翩然落地。
“这这是我的师傅。”
弦月起身,指着翩然落地的白衣女子,对着满朝的文武大臣道。
“柳心悠。”
白衣女子转身,对着还是紧张看着弦月的凤玄凌。
弦月仰头,对着柳心悠浅浅一笑。
“李大将军不顾及身份尊卑,是想把我打死灭口吗?难道说李贵妃设计陷害我哥哥一事,李大将军也有参与,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被血沾染的手用力的挥开那指着自己的手指,李维安又是一阵痛苦的闷哼,心里再怎么气愤,也不敢像方才那样妄为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居然能将飞刀准备无误的插在他运动的手掌,其功力可见一斑。
凤玄凌见弦月无恙,顿时松了口气,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李德全也悄悄的退到了他的身后。
这真的是他们凤国的羲和公主吗?她真的只有四岁吗?四岁的奶娃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吗?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言谈举止,比起他们这些老臣,怕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血口喷人,殿下是未来凤国的储君,我们李家满门忠烈,绝不会做出这样事情来的。”
“后宫之中那么多的女人,我不乱说其他人,为什么咬着李贵妃不放呢?”
弦月咬唇相问。
“那是因为你和贵妃娘娘有过节。”
不过是年幼不懂事,采了她珠宣殿几株祈香草,她便哭着到父皇那里告状,说那些花是她特意为皇上祈福才种下的,害她被训斥了一番,后来哥哥不慎在她的祈香园摔了一跤,那些花花草草便被父皇下令拔出了,没想到她怀恨至今。
弦月横了李维安一眼,笑道:“贵妃娘娘能和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孩都能有过节,将军真是教女有方。”
李维安啐了一口,眼睛眨也不眨拔出飞刀,扔在地上,撕下自己的内袍,包扎伤口。
“弦月,给朕退下。”
凤玄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怒喝道,她真的嫌自己还不够烦吗?
“公主,你先离开吧,别惹皇上生气了。”
李德全小跑到弦月跟前,弓着身子,软声哄道。
“李公公。”
弦月柔柔的叫了一声,态度好了许多,李公公平日待她还是不错的,很多时候父皇生气,他都会替自己求情。
“我绝对不会让那些伤害我哥哥的人逍遥法外。”
弦月挥开李德全的手,仰头直直的看着大殿正中的凤玄凌,说不出的坚定。
“李德全。”
凤玄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召回了李德全,那张脸,和桑晓越来越像了,但是她的桑晓却是温柔如水,不会这样的倔强。
李维安见凤玄凌态度转变,刚要开口,大殿门口突然传来通报声:“贵妃娘娘到。”
第五章:杀无赦(二)
“臣妾给皇上请安。”
莲步轻移,香风浮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千种风情,万般妖娆,魅音入骨,撩人心弦。
李涵月走到弦月的身旁,恭敬的福了福身子,仰头,一双丹凤眼直直的对上大殿正中的凤玄凌,诉衷相思,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上扬到恰到好处。
这是一个光辉明艳的女人,她的自信,她的高傲,似与生俱来。
大殿两旁的大臣盯着李涵月看了数秒,心里皆不由生出赞叹,这李维安一个大老粗,怎能生出这样标致水灵的女儿出来,也难怪这李大将军疼爱至此了。
凤玄凌正坐于龙椅之上,双手放在两边,只对着一脸春风的李涵月微微颔首,面上一片平静,未有丁点的波澜。
百官跟前,李涵月脸上的笑容顷刻僵住。
“不知皇上召臣妾前来有何事?”
低眉顺耳,距离她最近的弦月却明显能感觉到她的不满。
这样一个自信甚至是自负的绝世大美女,在先皇后薨逝之后,她进宫之时,一定在想,凭自己的样貌才华,一定可以取代先皇后在皇上心目当中的位置,可自始至终,父皇的心里就只有母后一个人,甚至不让其他的妃嫔怀上他的子嗣。
他的心里是不愿意纳这些女人为妃的吧,觉得这是对那个叫桑晓的女人的背叛,可最后却迫于百官的压力,要是让别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他定会觉得他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他心爱的那个女人了吧。
“公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假传国主的命令。”
李维安大喝了一声,手指弦月,粗厚的声音,像是狮子在吼叫一般,半点不像是刚刚才受了伤的人。
“谁不知道李贵妃的架子高,如果不是父皇,我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哪里能把她请来呢?这样的坏脾气,都是将军大人宠出来的吧。”
柳心悠武功高强,弦月自是有恃无恐。
李维安出生虎门,不风流也有几房姬妾,大夫人还有其他几房夫人生的都是儿子,在别人眼里,这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情,可偏偏这李维安一心想要个女儿,扬言说家里的夫人谁要是给他生个女儿,若是妾侍就扶为平妻,到最后,却是大将军在烟花柳巷一夜风流,这才有了李涵月。
妓女生的女儿,别人定会以之为耻,可大将军却将这李涵月捧为掌上明珠,将那烟花之地的女子纳为小妾,还让大夫人亲自抚养这女儿,从小到大,娇生惯养。
这些实在祈香园的事情发生之后,哥哥亲自告诉她的,让她多多提防着李涵月这个女人。
“不知公主假传国主的命令找我前来有何要事啊?”
李涵月转身,一双凤眼盯着弦月,别人没瞧见,弦月却将那里边的恶毒看的清清楚楚。
“贵妃,公主说殿下这次落水是你设计陷害的,目的就是要致他们二人于死地。”
真不明白这李维安是如何能当上大将军的,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就是一个莽夫,前面那句话是她说的没错,不过这后边一句话,这样煽风点火,对他还有他的女儿有什么好处呢?
还是这李涵月沉得住气,若是李维安,这般厌恶一个人,即便是伪装,也做不到心平气和。
李涵月闻言,面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然后笑出了声,若她只是个四岁的小孩,这样微笑的变化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一直跟在李涵月身后的小宫女听到李维安的话,慌张的垂下了脑袋。
“就算是公主心里对我有所不满,也不能戏弄满朝的文武大臣啊。”
李涵月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去抚摸弦月的脑袋,被她避开。
这个女人,果真比她的父亲聪明多了,童言无忌,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孩子,她说的话,这些大臣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呢?她这般的亲近友好,那些人一定认为自己是胡搅蛮缠吧。
“弦月,闹够了没有,退下。”
凤玄凌盯着弦月,脸色越发的难看。
“劳烦父皇和各位大臣稍等片刻。”
两旁的大臣乱成一团,几个聚在一起,瞅着弦月和李涵月,不知在悄悄的商量些什么,弦月牵着柳心悠的手,退到一旁,目视宫门,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公主。”
众人皆在猜测这四岁的小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凝香领着押着张嬷嬷的几个羽林军直接走到弦月的跟前。
“公主!”
张嬷嬷刚走进来便挣脱开押着自己的羽林军,哭喊着朝弦月的方向冲了过去。
“张嬷嬷。”
弦月上前走了几步,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张嬷嬷想到方才的事情,一阵心虚,顿时忘记了哭诉。
“你认识她吗?”
弦月走到张嬷嬷跟前,手指李涵月。
张嬷嬷顺着弦月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的弦紧绷,突突的跳,回头盯着弦月,压抑着心里的恐惧和慌张。
公主才四岁,应该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认识吗?”
弦月仰头,再次问道。
“娘娘是宫里的主子,奴婢见过几次。”
弦月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贵妃娘娘认识张嬷嬷吗?”
她看着李涵月,那双水汪汪黑玛瑙似的眼眸懵懂而又无辜。
“我一心只想着好好侍奉国主,怎么会认识一个奴才?”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过两个人都很会说话。
“那她呢?你应该认识的吧。”
弦月刻意咬重应该二字,指着李涵月身后的宫女。
张嬷嬷低头,看着弦月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公主话里有话,难道她真的知道什么?大殿之中,一双双视线在身上聚焦,张嬷嬷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否认:“奴才不认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