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响,她猛睁开眼睛,然后对着面前摊开的各种胃药直了眼。
“哪一种?”许飞低头看着她说话。
指了指自己常吃的胃药,钱多多表情迷茫,“你把药店搬回来干吗?”
“以防万一。”他低着头说话,把她所指的那包药拿起来就拆开。
有这样以防万一的吗?钱多多想不通,想自己来,但是痛得神志迷糊,眼睁睁看着他撕开锡纸取出药丸,很长的手指,动作灵活,白色的药片在他的手中显得很轻薄。
唯恐他下一个动作是直接把药塞到她嘴里,钱多多努力伸出手掌去接,“给我。”
太晚了,窗外一片漆黑,灯光下她缩在沙发里的样子很可怜,小小的一团,伸出的手原本是掩在胃上的,估计真的很痛,简单一个动作都迟缓得不行,雪白的掌心向上,手指微微弯曲着,那么弱,让他联想起刚出生的小猫,让他觉得心里头皱皱的。
怎么光芒万丈的钱多多在他面前总是这么狼狈?把药片放到她掌心里,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边吞下去,喝水的时候眯着眼睛仰脖子,咽得很努力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眼都不眨地看着自己,钱多多立时警惕。
清醒了,许飞骂自己脑子糊涂。
第三十四章
“你不会记仇吧?五年前的一句话而已,总监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他倒是笑了,“终于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得精光。”
“我没那么无聊,就为了一句话念念不忘。”想起来就觉得荒谬,她撇过头不看他。
“钱多多,你的意思是,我很无聊才会念念不忘?如果我真的念念不忘,你觉得我们还能在这儿相安无事吗?”终于被她不屑的口气激怒,许飞眉眼一冷。
这个男人在公开场合一直是笑笑的,这时表情一变就变得压迫感巨大,但是钱多多战斗精神已被挑起,这时还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那你想干吗?仗着职位比我高给我穿小鞋?”
“放心,我一向公私分明,也不会和女生计较。”
“女生怎么了?”最烦听到这种话,钱多多大怒,身子一挺又捂住胃倒了回去,没办法,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今天赤贫。
两个人安静下来,片刻之后许飞丢下她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钱多多痛得迷迷糊糊,想硬气一下拍门走人都做不到,只好团在沙发里等药劲上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没人说话,只有许飞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偶尔的敲打声,钱多多头靠着柔软的沙发扶手偷偷看过去,只看到宽阔的办公桌面上放满了文件夹。
许飞看得很仔细,偶尔停顿下来,又皱着眉头往前翻。
那些文件夹她挺熟悉的,都是关于过去完结项目的总结报告,UVL是世界上排名数一数二的传统饮料公司,这些年在国内稳坐龙头位置,但是仅仅守住固有市场的份额当然不够,所以历任新上任的老大一直试图打入新型饮料市场作为功绩,但可惜的是国内市场和国外相差太远,与政府打交道不容易,跨国公司做一个新项目的流程庞大复杂,费时良久,往往一个提案申请上去到批示结束,其他公司的产品都已经上架了,所以历任都搞,历任都不了了之,也有几个产品最终被推向市场,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数月半年之后就因为不能达到预期效果而被撤下,徒留山一样的资料。
他没事看这些东西干吗?现在国内保守派根深蒂固,这样激进冒险的项目再也没人提起,他一个新上任的市场部总监,过去的失败案例跟他也毫无关系,至于看到这么晚吗?
唉,猜不透,人家是最年轻的市场部总监,总是有其道理的,自叹不如了,怒气未消的钱多多闭起眼睛扭头生自己的气。
药力慢慢发生作用,胃里的火烧火燎缓解很多,过了一会钱多多试着站起身,许飞听到响动看过来,“怎么了?”
刚才的一时激愤已经过去,钱多多讲话速度慢下来,口气也恢复正常,“谢谢你的药,我已经好多了。”
“你现在回家?”他看了看时间,“需要送吗?”
他问得很随意,钱多多也完全没当真,“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
“没问题?”
“没问题。”成年人解决争执的方式是忘记曾经争执过,钱多多发现他们两个都深谙此道。
“好,开车小心。”
“再见。”钱多多也不耽搁,走出去之后反手替他带上门。
钱多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飞低头继续看文件,姿势都没有变,但是眼前这一页许久都翻不过去,两分钟后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关电脑,抓起椅背上的衣服就往外走。
这天晚上钱多多失眠,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之前的那场争执,终于睡着之后毫无意外地做梦了,是许飞,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她讨厌那个笑容,上去抹,最后竟成了纠缠,惊醒时鼻尖仿佛还晃动着另一个人的呼吸。
许飞也没有睡好,一个人打了大半夜的篮球,直到精疲力尽气喘吁吁。钱多多勾起他的欲望,想到她他的人类本能就占上风,对一个男人来说要跟自己的本能抗争很辛苦啊,钱多多,算你狠!
第三十五章
心情不好,周末忙完后许飞找张千吃饭喝酒。
张千当年去了北京硕博连读,又在那儿跟一个上海姑娘谈恋爱,后来拒绝了出国工作的机会,跟着未婚妻回上海找了个研究所开发新技术,日子清闲得很,所以一叫就出来了。
他们就在当年常聚的大学边小饭馆碰的头,东北菜馆子,老板娘是个和蔼的中年大妈,侄子掌勺女儿端盘,老公管进货,一家人就守着这个小馆子,整天其乐融融。
店堂很小,才五六张桌子,他们俩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全都坐满了,每桌都吃得热气腾腾,就剩下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刚够两个人坐下。
张千一直来,菜单都不用看,坐下就直着嗓子点菜,“老板娘,孜然羊肉,地三鲜,小鸡炖蘑菇,对,再来两瓶啤酒。”
老板娘正热火朝天地厨房帐台两头跑,听见他的声音一脸笑地跑到桌边,一口纯正东北话,“哎哟是你啊,今天跟朋友来的?你家姑娘呢?”
“老板娘,好好看看是谁回来了再说话行不行?”张千也是北方人,这地方来得太熟了,自己站起来到玻璃橱里拿了两个杯子边说边坐下。
不用他说老板娘就已经盯着许飞不放,看完又揉了揉眼睛,语气里都是不敢相信,“唉呀,这不是当年那个小飞人吗?多少年没见着了,去哪儿转过一圈了呀?现在变得这么光闪闪的。”
许飞呵呵笑,他跟张千读书的时候交好,学校食堂吃腻了,这地方东北菜地道,张千和几个朋友都特别喜欢,所以老来,跟这位老板娘也是很熟的。但今天下班直接过来的,身上穿得很正式,西装笔挺,这地方人人都着装随意,有点别扭,他索性先脱下西装往椅背上一搁,松了松扣子才说话,“出去工作了几年,刚回来,想这儿啦。”
老板娘眉开眼笑,“是想咱的小鸡炖蘑菇了吧,这就给你们催去啊,别着急。”
老板娘一转身张千就叹气,“还是你小子行,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还记得你叫小飞人,我回来的时候在她眼前启发回忆了半天,她才想起我是谁来。”
旧地重游,身边一桌桌还有很多一看就知道从旁边大学出来聚餐的学弟学妹,许飞禁不住有时光倒流的感觉,伸手先两个杯子里倒满啤酒,然后跟张千碰了碰杯,“小飞人?这称呼我自己都忘了。”
“少来,当年你操场上一起跑,那是多少姑娘在旁边晕的晕是叫的叫啊,哥哥我死也忘不了。”张千嘿嘿笑,许飞擅长运动,尤其是跑步,姿势迎风舒展,的确让人看得热血沸腾兼心旷神怡。
“有吗?别开玩笑了。”啤酒冰凉,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轻松的环境里跟老朋友畅谈聊天了,工作后前两年都是这个国家飞到那个,倒是没辜负小飞人这个玩笑称号。只是这个会议室出来走进另一个,这个酒店睡完再睡下一个,UVL偏爱凯悦,因此定的酒店都是同一个,套房豪华,装修雷同,恍惚觉得全世界都是一模一样的地方。
后来到了日本,公寓就在公司边,东京市中心,彻夜繁华,日本人习惯埋头工作到很晚,然后结伴喝酒至深夜,他工作很忙,但有时也跟同事朋友们到处去,大小餐厅,各国风味,pub酒吧,唯独这样的小馆子,再也没有寻到过。
四年多了,回来上海变了个天翻地覆,没想到这熟悉的小据点还在,就连张千也跟过去差不多,说话的调子都没怎么改,又喝了一口啤酒,觉得爽快,许飞忍不住跟当年一样杯子一放,转身站起来冲着厨房催菜,“老板娘,什么时候上菜啊,我们都饿死几回了。”
这张桌子就靠着厨房,他说话的时候正好老板娘的女儿端着盘子出来,看到他低头一笑,“是你啊,来啦来啦,我妈刚才还在里面说起你呢。”说着把菜一盘一盘往桌上叠。
放完她转身,张千瞪着桌子奇怪,一把拉住她问,“这盘拔丝地瓜上错了吧,我们没叫这个。”
她笑着补了一句,“我妈说好久每见你们一起来了,送的。”
不知道多久没吃上这几道菜了,老板娘女儿走后许飞拿起筷子就往拔丝地瓜上去,没想到半空中被张千拦截,抬头看到他眼睛瞪得老大。
“干吗?”
“我怎么觉得不该跟你多出来啊,每次别人一见着你,我就当场透明了,还多送一个菜,我都来了多少回了,从来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说什么哪,没听到她说是好久没看到我们俩一起出现才送的吗?”许飞不理他,继续挟,拔丝地瓜焦黄闪光,挟起来的时候糖丝缕缕,放在旁边盛着水的小碗里蘸一下,瞬间外层结成薄薄的一层脆衣。
“也是,”张千也下筷子,他骨架子瘦,脸架子更是,这些年吃得好养得好肉都撑起来了,笑起来跟粮仓里吃饱喝足的老鼠似的,“老板娘家的女儿看到咱俩脸又红了,跟当年一模一样。”
“人家看上你了,怪不得你不带小尚来,是不是怕她到了这里别的不叫,就让上醋?”
“你小子还真能接着说啊。”张千拍筷子拿酒杯,“老板娘的女儿当年见到你就晕,上菜那量都是双份的,要不我们干吗老拉着你小子来这儿吃饭?”
“原来你们叫上我就为了多出来的那点菜,什么兄弟。”
“承认了吧,”张千拍他肩膀,“别想啦,现在没戏了,老板娘说,她女儿去年结的婚,看看你当年的粉丝,转眼少女成少妇了,你怎么样?什么时候把自己给解决了啊?”
“有什么好解决的。”说到这个话题就觉得没意思,许飞放下筷子,喝酒。
没意识到他的口气不对,张千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什么,啪地拍了下桌子,“钱多多!”
正想起钱多多对自己假笑的脸呢,许飞被这三个字唤回神,抬头就两个字,“干吗?”
“她不是也在UVL吗?据说去了新加坡,你见过她没有?”
张千表情期待,突然想起他当年面对钱多多手足无措的样子,许飞句子变简单,“见过,就在市场部。”
“是嘛!那岂不是就在你眼皮底下。”张千很兴奋,“她现在怎么样?”
“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她可是当年的风云人物,跟你有得一拼。”
许飞眼神孤疑地看了他一眼,“老张,你不是还惦记着要请她吃饭吧?”
“嘿嘿。”说到当年的暗恋对象,张千擦着鼻子嘿嘿笑,“不是啦,我现在有小尚了嘛,早没那份心思了。”
“我记得那时候你一上来就要请人家吃散伙饭,有你这么跟女人说话的吗?”许飞也笑了,然后叹气。
“我看到她就晕了嘛,喂,说的是我的丑事,你叹什么气啊。”
小饭馆环境熟悉,气氛轻松,聊天对象又是多年好友,喝到后来许飞不知不觉就说多了,“老张,不瞒你说,其实那天我也追上去请她吃饭来着。”
“真的?”张千瞪眼睛,“好你个小子,一声不吭扮猪吃老虎你,结果怎么样?”
许飞继续喝,然后自嘲地笑笑,“你真想知道?”
“废话,要不我再灌你两瓶?”张千酒瓶子都举起来了。
“好好,我说。”许飞笑着举手求饶,“她一口拒绝,一点面子都没给。”
张千大笑,一手勾着他的肩膀举酒杯,“兄弟,你真是给咱哥们长脸,当年我们俩兄弟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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