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寻思着,只听晋王又道:“倒是世子的举动真是令寡人意外。”他坐在池边,拿手拨弄了下池水,“世子这样削瘦,你说你当时哪里来的勇气为寡人挡那一刀的?”
宋绯沉吟,晋王不喜欢来虚的,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他肯定是不信的,她想了想,道:“陛下如果真有什么意外的话,自然是太叔丞相打理国事,我跟他有仇,他若掌了权,还不狠狠报复我?所以当时没多想,就扑了过去。”
晋王哦一声,挑眉:“所以你救寡人是怕太叔丞相报复你?”
宋绯说:“我又不是圣人,不可能拿自己的命救别人。陛下利用我牵制卫国,我在陛下的庇护下安全得到保障,我们彼此彼此。”她只能这样说,这样才能在解释她为什么舍身救晋王。否则晋王会以为她心中有鬼,非奸即盗。
晋王慢慢笑了:“世子还真是坦率得可以。”笑意倏然又是一敛,“寡人的初衷是用你来牵制卫国,可是卫侯仍是不太听话,朝秦暮楚。寡人若是生气了,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放世子回国。”他垂眸看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到那时,你怎么办?”
宋绯听得心里烦气一丝凉意,叹气:“我家里还有贤妻苦苦等着我,陛下就不能看在我替你挡那一刀的份上放我回国么?我于你而言实在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晋王悠悠道:“哦?家有贤妻?世子天天逛青楼,竟然还记得家有贤妻,实在难能可贵。”
宋绯一噎,道:“男人的生理需要,我的心对她绝对忠诚。”
晋王嘴角的笑愈发浓烈,“放心,世子若是愿意,寡人给你配个贵族小姐,你就在晋国安家,如何?”
宋绯道:“贵族小姐若都是像魏蓉那样,我可不敢恭维。丞相的公子也是浪荡不羁,这两人还真是绝配。陛下以为呢?”既然撵不走,她不妨试探一下晋王的态度。
晋王转首望向窗外,脸容笼在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日光里,淡淡道:“世子倒是消息灵通。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
宋绯不信,太叔氏和魏氏联姻,晋王能不忌讳?他想必不愿意和她这个外人说吧。且看局势如何发展吧。
晋王望了眼日头,又回头看了宋绯一眼:“时候差不多了,该用午膳了,世子快出来吧。”他嘴上说着,脚下一点也没有挪动的意思。
宋绯尽量表现得神色如常:“哦,我再泡一会儿,陛下先用吧。”
晋王含笑道:“泡久了对伤口不好。上来吧。”说着,竟然伸出手来:“世子有伤,不大方便,我扶你起来吧。”
宋绯吓得慌忙往后一缩,暗中磨了磨牙,笑道:“陛下既然邀我来泡温泉,难道还不让人泡个尽兴?”
晋王心情大好,慢悠悠地收回手:“好,世子请便。”晋王,拂了拂衣袖出去了。
确定不会有人再进来,宋绯迅速地离开欲池,穿衣服的时候手都在抖,晋王刚才的话没有一句不是意味深长,她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他是发现了么?还是真如传言所说好男色?她救了他,他进而生了怜惜之心,想将她当男宠养?
她小时候身在宫中很寂寞,养了一只猫玩,这只猫呢挺能逮耗子,抓到耗子时,不会直接吞到肚里,而是反复玩弄,玩上一个时辰也不夸张。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老鼠在它掌下瑟瑟发抖。
晋王是这个意思么?
宋绯结好衣带,拂帘出去了。晋王负手立在廊庑之下,衣带在风中飘动。
宋绯走过去,说:“陛下,你觉得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恶不恶心?”
晋王淡淡道:“基本上只要干涉不到我,我不会管它恶心不恶心。”
宋绯说:“那我如果喜欢陛下,陛下会不会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晋王,你这个流氓,竟然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
晋王淡淡的:哪有?我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
耍流氓的最高境界。
幸福来得太突然,有木有?
第34章 争风吃醋
因宋绯急急追出来;把御寒的大氅落在了浴室里,此刻冻得瑟瑟发抖。
晋王回身看向宋绯:“世子刚才说什么?”似乎想了想,含笑看着她,“你说喜欢寡人?”
宋绯想起方才在浴室里的一幕;根本不敢直视晋王,她别开眼,假装凝望远处,声音也有些飘渺:“我只是说如果……打个比方而已;我的性向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晋王哦了声道:“若是天下男子长得都像世子这般;断袖一回又何妨?”
宋绯用力地咳了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身后陡然传来砰的一声;宋绯回头只见一个宫女摔倒在殿门口,手里还捧着一套雪白的裘衣,显然是被她的话震惊到了,眼中有惊讶、不敢置信以及鄙视。大概是年龄太小,一点也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情绪。
宋绯立即做出反应,上前一步,很有修养地扶小宫女起来,握着她的手腕含笑道:“小姑娘,在宫里谋生有条定律,有些事情你知道也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当然更不能说出来,误会我没关系,让人误会陛下就不好了,你说是么?”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怕小宫女到处乱说,人呢最喜欢捕风捉影,一旦谣言满天飞,晋国的那些谏臣恐怕该上疏说“古有红颜祸国,今有男宠祸国,请陛下明察”。
然后太叔衍再抓住机会煽风点火一番,她就成众矢之的了。
小宫女愣愣的,怯怯地看向晋王。
晋王面色如常,淡淡道:“就照世子的意思,你明白么?”
小宫女怯怯地应了声。
晋王扫了眼她捧在手里的裘衣,吩咐道:“给世子披上。”
宋绯愣了下:“送给我的么?”
晋王微微颔首。
小宫女虽然不大会掩饰情绪,服侍人倒是挺细致的,中规中矩地给宋绯穿好,末了,还替她整了整缀在腰间的玉组佩。嘴里还夸赞呢:“世子这么穿真好看,像个大姑娘似的。”说完自觉说错了话忙闭了嘴,怯怯地告了退。
宋绯觑向晋王,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她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心一横,豁出去了问:“陛下,您已经知道了吧?”
晋王仍是笑,忽朝宋绯伸出手来。宋绯吓了一条,本能地想往后退却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原地。
晋王手伸过来,摸索着找到领口的系带,嘴里说道:“知道什么?世子有断袖的倾向么?”
宋绯心跳如擂鼓,偏偏晋王迟迟不肯松手,慢悠悠地打好结,手指还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脸颊。
最后又替她重新整了整衣领,垂下头来,说:“好了。”她的脸腾地红了,忙别开脸掩饰。
“走,去用膳吧。”
晋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宋绯没有心情吃,更没心思再呆在这里,匆匆找了借口告辞。
宋绯这回没有乘辇车,被阴霾笼罩了十多日的天空难得放晴,她弃了车改步行,长而笔直的街道两旁,尽是高门深院,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她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没有用,晋王没有拆穿她,她就当他不知情,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这么一想,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内侍在她身后驾着车缓缓跟着,宋绯回头摆手道:“回去吧,我再走两步就到了。”
内侍摇头:“那可不行,我奉陛下命送世子回去,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那随你吧。”宋绯笑笑,刚要转身,发现内侍脸色陡然一变,他大声喝道:“世子快闪!”
宋绯尚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泼天的冰水自头顶罩下,水里夹着巨大的棱角尖锐的冰块,一股脑地砸在身上。宋绯脑中一个激灵,内侍慌忙跳下车来扶。
宋绯晃了晃,勉力站稳,拨开内侍的手,低下头来看滚落在脚边的冰块,她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衣,砸在身上倒不觉得疼,可是有的砸在了脸上、脑袋上。她现在不仅头疼,白皙的脸上也起了红痕,长长的一道,很是触目惊心。
内侍哎呀叫了声:“这谁这么缺德!这么大的活人没看到么?”抬眼不经意一扫,看到一个青衣婢女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手里拎着一个银制的脸盆,掩着嘴一副惊惶的表情,仰着脖子再往上一看,黑底金字的篆体刻着“魏宅”二字。
他吓得立马噤了声,对着宋绯小声嘟囔:“我刚才看得清楚,那丫头分明就是故意的,可没主子指使,她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世子可是得罪了魏家的哪位?”
除了魏蓉还能有谁,宋绯揉着脑袋望过去,只见那青衣婢女放下银盆提着裙子跑过来,歉然道:“世子,真是对不住,奴婢没看见。”
道歉道得一点诚意也没有。宋绯打了个喷嚏,正想开口斥责,那头魏蓉摆着名门闺秀的架子从里边走出来,依旧是清冷高贵的模样,她站在台阶上,环视四周一眼,袖着手对着那婢女狠斥一番:“真是不长眼!世子这是刚泡了温泉回来,你就泼人家一身,你说该怎么办?”
那婢女诚惶诚恐地跪下。
宋绯琢磨着魏蓉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她得知晋王邀自己泡温泉,心里不是滋味,就让婢女站在门口就等着她从这里经过然后泼她一身冷水。太明目张胆了!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更可怕的是她连男人也嫉妒,新仇加上旧恨,这仇是解不开了。
魏蓉确实是成心的。她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太叔棋?魏凝之本来也是看不上太叔棋的,但是自打得知女儿背着她和人偷情后,觉得这个女儿真是败坏门风,寻思着赶紧把女儿嫁了得了,嫁人了就安分了。
正好太叔衍也是觉得自家儿子整日花天酒地,是该娶妻的时候了,娶妻了就会安分些了。
两人一拍即合,就这么说定了。
魏蓉再傲,也拗不过父亲,除了生气竟然无可奈何。
她心里窝着火,转过脸来,对宋绯笑道:“这丫头不长眼,我在这里赔个不是,世子先回去把衣服换下吧,可别染了风寒。我家兄长前几日猎了两头貂皮,回头我让人做成裘衣差人送给世子。”
横竖已经撕破脸,宋绯也不想忍气吞声,淡定地挤了挤衣服里的水,故意斜睨着她笑道:“这件白狐裘呢是陛下赐的,你确定你送的能比得上陛下赐的么?”
魏蓉一愣,随即冷笑:“有本事你就让陛下再赐你一件得了。”说完,拂袖进去了。
内侍左看看右看看,这画面怎么越看越像女人在争风吃醋啊?
这么冷的天,有人往你身上泼一盆冷水,身体再强壮也得染了风寒。宋绯没能例外地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晋王知道后只过来看了看宋绯,丝毫不提魏家的事,还真是偏袒魏家,连她这个救命恩人也不管了。
宋绯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谁知更过分的还在后头,这日,田业打魏家门口经过,魏家家仆恰好在门口扫地。田业也明白少惹事的道理,尽量避着走,可是田业往哪里下脚,对方就拿着笤帚过来挡道,存心不让你过,屡次刁难。
宋绯知道后气得半死,魏家是属螃蟹的么?这么横行霸道!上次魏蓉找人伤了云起,她还没算账呢,这会又屡屡针对。
田业道:“世子,别气别气,魏家好歹没使阴招,要是来暗的,我们吃得亏更大啊。小的有个好消息告诉您。”他压低声音,“我昨日去了玉人馆,得知卫侯又派了位姑娘来接青青的位置。”
宋绯惊喜道:“哦?那她可有我大哥的消息?”
田业摇头:“我怕引人怀疑,只对了密语,得知了她的身份后便急急地赶回来了。”
宋绯沉吟:“同样的办法使两次并不明智。而且晋王最近又开始怀疑我是女人。我去青楼他能不怀疑么?”唉,他说话举止总是在若有似无地调戏她。她真希望他喜欢的是男人,所以才会调戏自己。
田业道:“那怎么办啊?”
宋绯道:“我晚上先过去看看,问问我大哥的情况,然后就替她赎了身回卫国。”
田业颔首:“她是新人,照理要开苞,老鸨说了,价高者胜,我们恐怕又得花大钱。”
宋绯说:“不行的话,就把那件白狐裘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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