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绯闭眼趴在床上,心里有些没底,李管事即使现在不供出她,到时候廷尉府严刑拷打,他还是会招的。与其让他先说出来,不如自己坦诚。
手指动了动,她细声道:“陛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外间一下子静下来,隔了会儿,晋王走过来,一手搭在琉璃屏风上,“世子想说什么?”
宋绯忍着痛意道:“不关李管事的事,那个刺客是我在赌场认识的,因他帮了我一回,我心存感激,便在骊山别馆给他谋了份差事,谁想到他竟然是刺客,说不定是故意接近我的,怪我识人不清,让陛下受了惊,是我的不对。”
她趴在床上,被子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来,她歪着头,脸色苍白如雪,荏弱得犹如寒风中摇摇欲坠的红梅。
这话倒令晋王摸不透了,卫世子奋不顾身为自己挡刀,可是刺客又是他引进来的,前后如此矛盾,难道果真如他所说是识人不清?
他心思一转,对李管事道:“事情果真如此么?”
李管事忙不迭点头。
晋王道:“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李管事挣开侍卫,委屈道:“臣是不敢说啊,卫世子救了陛下一命,我把世子供出来也是费力不讨好啊。”
这么说也有理。可是晋王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把人放了。又回头对宋绯道:“那世子好好休息吧。”
宋绯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田业和韩云起趴在一边小憩。她迷茫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一看,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中衣,她脑中轰然一响,有羞愧有惊惧,这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她惊惶之下唤醒两人,颤声道:“这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田业道:“青青姑娘有来过。她是世子的红颜知己,听说世子受伤,过来看看很正常。晋王也没有起疑。”
宋绯舒了口气:“医师没有察觉出什么吧?”
田业没答,看了看韩云起。韩云起面色本来就薄,尴尬地咳了声:“世子伤在肩头,只需露出肩头即可,况且那会您整个后背都是血,医师又一门心思给世子治伤,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包医师开了方子就走了,伤口是……我给世子包扎的。至于后背的血是青青姑娘帮世子清理的。”
宋绯疼得哼了声:“那晋王呢?我好像感觉到他在我身边坐着来着,他没发现什么吗?”
田业顿了顿:“晋王一早就出去了,隔着屏风,他什么也看不到。”
宋绯嗯了声:“那刺客的事晋王是怎么处理的?”
“当然是要查啊,不知晋王是怎么猜出来是桓子义所为,下令封锁了玉都城,悬赏一千金要桓子义的人头。”
宋绯想了想道:“照你这么说,桓子义这会儿是过街老鼠,只要一露面就会有人抓了他去晋王面前邀功。所以他近期之内是不敢露面的,我暂时也不用担心青青的身份被揭发了?”
田业点头:“那是自然。而且世子如今是舍身救晋王的大功臣,桓子义就算买通了人去揭发青青的身份,对方估计也会顾及这一层而不敢揭发。”长叹了声,“就是让世子受累了。”
韩云起也是这心思,两个大男人什么都干不了,屡次让宋绯受伤,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短短的几个月内在身上留了三道疤痕,令他们很挫败。
宋绯摇头笑道:“没什么比命来得重要。”
***
宋绯一连在床上趴了半个多月,这个时候,女扮男装的坏处就凸显出来了,她自己不能动弹,碍于男女有别,又不能让田业和韩云起帮她擦身子,而青青因为某种原因也不能来,她只能憋着。
再加上晋王着实体贴,怕她冻着,命人在寝室的东南西北四角各升起炉火,外面大雪连绵三天,寒冷冬日,寝室里却宛如春季一般明媚。因此宋绯时常出汗,再加上不洗澡,可想而知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这日,宋绯因长期趴卧的姿势导致脖子又酸又疼,一动就牵动到背部的伤口。她叹了口气:“田业,你来给我捏捏。”
田业啊一声:“世子,这样不好吧。”
宋绯道:“权宜之计,没有办法,又不能找丫头,你快来帮我捏捏。”
田业恭敬不如从命地替她捏起来,正捏着,晋王从不声不响地从门后走出来,田业忙行礼,晋王站立在曦光中,垂眸看他,笑吟吟的:“世子的伤怎么样?没那么痛了吧?”
宋绯虚弱地应了一声。
晋王又道:“男人手脚不知轻重,回头换两个侍女替你捏。”
宋绯脸微微红了红。
晋王几乎隔三差五地就来,宋绯半个多月没洗澡,寝室里的味道肯定稍有不对。
晋王嗅觉灵敏得很,皱眉问:“屋里什么味道?”
宋绯脸微微红了,将脸埋入枕间:“大概是我久不沐浴的缘故。医师说再过两天就可以了。”
晋王打量了下四周笑道:“这里太简陋,城西的清林苑里有处温泉,世子不妨去那里沐浴。”
宋绯努力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谢陛下。”犹豫片刻,“我这伤口还未彻底好,洗澡可以,长时间泡温泉可不行。”
晋王点了点头道:“那就改日吧。”
对于晋王赐汤沐一事,宋绯倒不觉得受宠若惊。王宗印听到消息闻却拱手道喜:“世子啊,你可不知,温泉殿里的温泉只有晋王和公主泡过,陛下赐您汤沐,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我们陛下对你多好啊!”好的他几乎要以为他的陛下真的有某方面的癖好了。
宋绯:“……”她一点也不羡慕好么?
宋绯转眼将这事给忘了,因为她现在还有一出戏要演。
青青的身份已经暴露,虽说桓子义现在早已躲得没影,但为防他卷土重来,宋绯思来想去,决定让青青先撤,免得后患无穷。
但很多人都知道青青是她的红颜知己,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还有一点,青青若是离开,她以后上青楼就没人帮忙掩饰了。麻烦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宋绯养伤的这些天早就琢磨出办法,于是身体刚好得差不多,她就上玉人馆去了。
王宗印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真是狗改不了□□。
这出戏很好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宋绯养了一个月的伤一直没去玉人馆,晏青青见异思迁简直再正常不过,她找到了新的金主。金主是来自齐国的商贾,一眼看上青青,要把她娶回家。
而这个富商是有乔装打扮的田业,宋绯借机在玉人馆和青青大闹一场,最后佯装伤心地离去。
这么一来,解决了青青无故消失的问题,宋绯也可以假装对女人寒心,暂时不用再去逛青楼了,唉,她其实讨厌死了那里浓丽的脂粉味。
这消息一传出去,太叔棋借机嘲笑宋绯:“被个婊/子抛弃,世子做人真是失败啊。”
宋绯哦一声说:“是么?回头我去跟晋王说说。”
太叔棋立马闭嘴不语。
宋绯抿嘴笑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日,晋王派着辇车来接宋绯,内侍说是要去泡温泉。
车都驶到门口了,再拒绝就是驳君王的面子,而且一直拒绝也不好,宋绯心想反正温泉殿里的温泉是有单独设置的浴间,她到时候屏退了闲杂人等,胡乱泡一下即可。这么一想,便应下来,乘上辇车朝西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我还在码。
第33章 掌中纤秀
道路旁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辇车畅通无阻地来到清林苑。
清林苑布局甚大;温泉殿只是其中一角;位于东北方向。苑中青松翠柏,雪花堆压在充满绿意的枝头;结成一道道皎洁的冰花。
辇车在温泉殿门口停下来;朱红漆门紧闭;内侍咚咚咚跑上前,满脸堆笑;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自从宋绯救了晋王以后,感觉周围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变得和善许多。
她缓步走进去;听着内侍在耳边介绍说温泉殿面阔五间;居中那间是正殿,左右两翼各凿了宽阔的浴池,再引温泉水注入,最两端的房间是耳房。
宋绯笑道:“我听说这里的温泉只有陛下和公主才有资格进去,是不是这样?”
“可不是,魏家那么受宠,魏家的大姑娘听说温泉有养肤之效,央求陛下让她进去泡几晚,陛下都不肯呢,只有世子才有这等殊荣。”
宋绯莫名感慨,以前没人理,现在都急着巴结她。“魏姑娘双十年华,是在等陛下么?”
内侍摇头:“恐怕不等了,昨日散朝后,太叔丞相和魏大人走在一处,听话里的意思是想将儿女配成对。”
宋绯惊呆了,魏蓉那样的能瞧得上整日花天酒地的太叔棋?简直太违和了。她忙问道:“此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
真是不妙得很,这两家如果联姻,还不整日聚在一起开会琢磨怎么刁难她?晋王肯定不乐见两家联姻吧?
怀着重重心事进了正殿,内侍直接领着宋绯往左拐,黄色的帷幔被银钩挑起,面前是一座山水十二扇屏风,绕过屏风是豪华的浴池,浴池上方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
内侍留下两个侍女侍候便要离开。宋绯扫了眼那两位侍女,淡淡道:“让她们也退下,我自己就行。”
内侍就纳闷了,传言卫世子不是挺好色的么?
纳闷归纳闷,还是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宋绯并没有立即脱衣服,在池边坐了会儿,又悄悄摸到门口,脸贴在帷幔上偷听外边的动静,很安静。她吁了口气,迅速地解了衣服,滑入浴池中。
宋绯本打算在池里泡一小会儿做做样子就上去的,可是温泉太过舒服,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抬起左臂来,白皙修长的手臂上蜿蜒着两条粉色的疤痕,后肩还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痒得厉害。宋绯叹气,她还没有嫁人呢,身上就有这么多疤痕,不知道未来的夫君会不会嫌弃?
她想得入神,外间陡然有脚步声传来,细听是从往这边走过来的。宋绯警觉心起,脖子以下全没入水中,只露出一张脸来。
果见帷幔被撩起来,修长的身影映上屏风,定睛一瞧,却是晋王走进来。
宋绯吓了一跳,呛了好几口水,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迅速地退到角落里,借以掩饰身体。
晋王站在几步开外,负手笑道:“我听内侍说世子不让人服侍,你伤还未彻底好,真的不需要么?”
宋绯背对着他,脸早已红透,含糊应道:“不需要。”顿了顿,“陛下不如也泡泡,解解乏?”
天下所有的君王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跟人共浴是不可能的,当然爱妃宠妾什么的除外。个别有龙阳之好的君王才会跟男人共浴。
宋绯言外之意就是在赶晋王走。
“寡人刚泡了温泉出来。”
宋绯回身看他,却发现身后突然没了人影,转头只见晋王站在她侧前方,几步之间的距离,他衣带微湿,头发未束,确实是刚泡过温泉的样子。
宋绯紧张地往后缩了缩,脸更加红了,晋王在浴池边上坐下来,悠闲散漫的姿态,衣角被沾湿,他并不在意,低下头来,宋绯整个身体笼在缭绕水雾里,玲珑玉致。晋王笑问:“舒服么?”
宋绯怔了下,答:“很舒服。”
晋王望着他好一会儿:“世子的伤现在还痛么?
宋绯束手束脚的,不敢有丝毫动作,轻声道:“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早就不疼了。”
晋王沉吟了会儿笑道:“世子那日实在不必如此的为寡人挡刀,寡人早有防备。”本来不需要被人救的,结果卫世子冷不丁扑过来撞进怀里,他平日看着就削瘦,搂住他肩膀的那一刻更是单薄得很。
宋绯做出讶然的表情来:“陛下是如何发现的?”原来晋王真的察觉到异常了,自己的这个决定真是无比英明。
晋王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很少有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宋绯很心虚,嗯了声,没有说话。她努力想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把晋王撵出去。
正寻思着,只听晋王又道:“倒是世子的举动真是令寡人意外。”他坐在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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