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与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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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与千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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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下韩嫣都跟所长的千金结婚了,还不是陈世美,鬼才相信呢!”我哭嚷着,一个丫头片子的话没什么分量,没人相信。客人依旧推杯换盏,主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仿佛一片枯叶飘撒在深夜的水面一样,我没有掀起我所期望的波澜。

    就在孙勇可以转正的时候,他辞职摆起了地摊。他说他不想做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很快,陶大妞跟他离婚了。陶大妞说她没见过那么傻的男人。

    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我的缘故才导致他离婚的。向来不跟母亲分享心事的我,破天荒地询问母亲。

    “王丫儿,世上有你这么傻的丫头吗?你太高估那些信件的价值,那些信里胡话鬼话连篇,说出来都是一大堆笑话。再说小屁孩的感情,谁会当真呢?若是真的当真那个陶大妞会跟孙勇结婚吗?他一穷二白的。丫儿我可警告你不许学者你韩嫣姐姐的样子谈恋爱,如果有那个臭小子像孙勇那样约你,坚决的拒绝,知道了啊,可别像韩嫣那样吃一个哑巴亏。”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锐器戳了一下,半天停摆。勇哥哥和韩嫣姐姐究竟是真感情,还是像大人们说的那样仅仅是一场荒唐的游戏?作为他们最忠实的追随者我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
第十一章 狭路相逢
    有时候路过孙勇的地摊,为了弥补内心的亏欠,我会帮他铺摊子或收拾杂货。他什么都卖,大到床单,小到小学生削铅笔用的刀,鼓鼓囊囊的一个蛇皮袋。孙勇做生意的本事越来越成熟。

    “大婶,这顶小帽子就是为你孙女定做的,就剩这一顶了。你看,你孙女戴着多洋气,城里的娃娃都比不上她呢。”大婶一走,孙勇赶忙从蛇皮袋里拿出同样的草帽摆在刚才的位置上。凡是来到他的地摊对买还是不买举棋不定的最终肯定买下东西屁颠屁颠地走人。

    “勇哥哥,”我本来想说他骗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话到嘴边留三分”。

    “丫儿,勇哥哥今天赚钱了。等会请你吃雪糕。”

    我摇头,我不再是哪个馋丫头,我希望他多赚点钱,去把韩嫣姐姐追回来。

    韩嫣进了一家缫丝厂,一开始在车间里工作,纤纤玉手被药水浸泡的稀烂,后来改坐办公室,她嫁给了厂长家有些跛脚的三公子。韩嫣分娩前挺着滚圆的西瓜肚回木镇消暑。她公公派专车把她送回来,她丈夫、她婆婆全天陪同,她要什么只要动动手指头,立马有人去办,她可是享受着皇太后级别的待遇,羡煞旁人。

    “哎,小伙子。这块布料不错。多少钱?”韩嫣的婆婆瞧上了孙勇地摊上的一条蓝绿色的床单。她一道木镇便到处晃悠,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城里人。

    “阿姨,你真是好眼光。这床单卖的最好了。看你是识货人,给三十块钱吧,亏本卖给你”孙勇麻利地抖开床单。

    “这床单?”韩嫣婆婆原本想在地摊上淘点便宜货送给乡下的亲戚,没想到那么贵。反正她不打算买了,索性把价钱还得低的离谱,附带显摆一下自己高贵的身份。“十块吧,将就着能给我孙子当尿布。”

    “阿姨,你可看好了,这布料,做工,染色,可是上等的货色,十块无论如何不能卖。要不我们各自让点,给二十五吧。一看你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跟我的床单很般配的。”

    “就你这地摊也配有上等货?送给我孙子做尿布我都嫌骚呢。乡巴佬。”韩嫣婆婆本来给自己找了一个体面的台阶下,没想到孙勇将了她一军。她抖圆了自己城里人的架势,翘着兰花指把床单扔了回去。

    “阿姨。买卖归买卖,可不能瞧不起人,更不能骂人!”自买卖开张以来,孙勇很少跟顾客红过脸。

    “就骂你了,怎样?乡巴佬。”

    韩嫣久等婆婆不来,听闻吵闹声,在丈夫的搀扶下走过来。孙勇和韩嫣狭路相逢。孙勇亲眼看见了,自己前世渴望遇见的那个人儿,正倚在别人的怀里,怀着别人的孩子。那双攫住他的灵魂美到让他窒息的眼睛,正娇嗔地盯着她丈夫的脸。他想起了她写给他的诗:

    如果前世我是你眼中的逃走猎物,

    那么今生我甘愿做你的俘虏。

    你若靠近,

    请你瞄准,

    用你的绳网将我温柔地套进;

    如若不慎,

    抛错了方向,

    请用你的猎枪,

    对准我的胸膛,

    那样,我将不再忧伤

    “如若不慎,抛错了方向”,是啊,孙勇想起来了,是自己先结婚的,是自己抛错了方向,怨不得韩嫣,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妈,我们家真丝的床单都快堆成山了,你乱买东西爸肯定又要说你。快回吧,韩嫣累了。”韩嫣一言不发地走了,始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哪怕是礼节性地看一眼。

    熙来攘往的人群,喧闹的街市,汽车驰过扬起漫天的尘土,搅乱了孙勇的思绪。他丢下地摊,他要追寻那个身影,他要把她追回来,可是就在那条熟悉的街道,挺着大肚的韩嫣转眼就消失了,像谜一样地消失了。

    孙勇又结婚了,不吃软饭的男人找了个和他一样摆地摊的,可谓志同道合,后来,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小店铺。再后来他的店铺迅猛扩张,占据了木镇的半壁江山。我已不再跟他联系,地下交通员的使命早就结束了,生活又赋予了我们新的使命。即使路过他的店铺,我总是低着头;他很忙,也不曾发现我,也许是他不愿意再看见。人嘛,谁愿意总是回头看见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呢?

    韩嫣离婚了。她公公管理的缫丝厂倒闭了。他们全家沦为了下岗工人,迫于生计,她带着孩子又回到了木镇投奔韩叔。她总是放把摇椅,躺在院子角落的核桃树下,逗她儿子玩耍,逍遥得很。看见我的母亲,她大方地叫“张姨”,还催着她儿子喊我母亲“张婆”,全然不记得我母亲对她的伤害。
第十二章 蜕变
    高中三年,我离开了木镇。关于孙勇和韩嫣的消息,只是偶尔从我母亲那里得知,韩嫣瘦了孙勇黑了什么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好歹上线了,胡乱地报考了一所师范院校,等着录取通知书。那时候没人读师范,凭我的分数,录取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结束了在大姐家备受优待的三年高中生活,我回到了曾经蜗居的那个家。中间的大通铺被我母亲拆掉了,换上一张席梦思床。旧式的衣柜摆在床头,母亲把衣柜的窗纱换成我最喜欢的紫色,屋里新添了一对沙发,也是淡紫色的。

    听母亲说韩嫣的追求者陆续上门,高矮胖瘦、黑白老嫩她皆不在乎,她就看谁出手阔绰,会哄她儿子玩。才应了吴老板的饭局,又收下张经理的鲜花,周旋在那帮追求者中,或眉来眼去,浅笑低语;或半就半推,吊足胃口;或海誓山盟,逢场作戏:韩嫣八面玲珑,耍尽风头。

    “丫儿,考上大学了?哎,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回你是真正的千金,我是丫头了,姐姐下岗了,再过两年怕是给人家当丫头也没人要哇。”韩嫣穿了件橘色的短裤,立领白衬衫束了根宽宽的腰带,很好看。说话间她面对着我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一只手搂着我的腰。

    “明晚姐姐请你喝一杯,赏脸吗?”韩嫣眉毛一挑,咧着嘴笑。

    “求之不得!也不知是谁赏谁的脸。”我回敬她一个坏笑。

    “爽快。”她一个响指,扭着水蛇腰叫她儿子,“嘟嘟,过来。这是你的亲姨娘,说不定亲姨娘毕业的时候会当你老师呢。”

    “妈妈,我就一个亲舅舅,怎么又多出一个亲姨娘呢?”韩嫣“哈哈哈”一阵大笑,弯腰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两下,一滴清泪滚出眼眶划过儿子脸颊。

    包厢里绛紫色的灯光使人觉得压抑。韩嫣没点什么菜,自己叫了瓶红酒,给我点了茶水。我们应该有说不完的话,但却只是频频举杯,我们都在试探着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你真的打算嫁给那个秃顶的包工头?”

    “他有钱,人老实,也会疼人。我这年龄,找的是靠山。”韩嫣喝过红酒,两颧绯红,似又回到了少女时代。韩嫣抠着指甲盖上快要脱落的丹蔻,哼了句流行歌,“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

    “你们——之间有爱吗?”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娶的是我的美貌,我嫁的是他的钞票,这是两全其美、两情相悦的事情。只要有饭局有茶喝有钱花,懂周旋会演戏装发嗲,关键时候把握好游戏的火候,什么爱不爱的,会生活就够了。”韩嫣自己又抿了一小口,举着高脚杯把玩。小半杯红酒偃卧在椭圆的杯底,活像韩嫣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韩嫣姐,你不担心有陷阱?”荞麦茶喝着很苦,咽下去的时候有一股幽香盘旋在舌根处。

    “我有分寸。丫儿,话说回来,若真是一个陷阱,我装着不知道甘愿呆在他的陷阱里,那还能叫陷阱吗?”韩嫣斜靠在沙发上,一袭紫色的旗袍,棕色的大波浪干净地拢在耳后,捆着一根镶金丝边的黑色发带,两腮略微凹陷,眼珠子依然闪亮,厉害得很。

    “丫儿,爱与不爱你可以决定它的开端,但是它的结局就不在你的掌控中了。说到底吧,我觉得爱情之于我就是一件奢侈品,易碎不易得。顺其自然吧。”韩嫣又喝完了半杯红酒,“不过姐姐得告诉你,风花雪夜的爱情固然浪漫,终究长久不了。如果哪一天,有人追你,你可得多长个心眼。”

    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对于过去我们都很谨慎,始终只字未提,似乎大家都在刻意地回避着某个问题。

    买单的时候正好碰到张经理。

    “小张,用你的名义帮姐姐签单好了。”韩嫣靠着吧台,半仰着面,嘴角上杨,拉到胸前的马尾大波浪遮住了半张脸,电波一般的目光妩媚地试探着张经理,声音嗲得来能酥掉孙经理的骨头。

    张经理讪讪地一笑,忙着去搀她。韩嫣就着酒劲顺势一推:“怎么,舍不得请我喝酒?往后三缺一的时候可别想我给你点炮。”

    “哪里哪里”张经理听懂了韩嫣话里的话,叫来服务员,“韩姐的账记在我名下。”

    “谢了,赶明儿在麻将桌上还给你。”韩嫣双手箍着套在我的脖子,半个人倚在我肩上,摇摇晃晃地唱着:“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街上,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仿佛时髦的现代女郎,炫目而又妖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怀念起那个黑灯瞎火的土的掉渣的木镇。
第十三章 错过今生
    我大二的时候三姐想买孙勇开发的“月亮湾”的房子,她央我去求孙勇给点折扣。孙勇好像又离婚了,有钱人嘛,妻子如衣服,多换几套也是换得起的。孙勇开发的月亮湾是木镇的第一个规划小区,环境优雅,价格不菲,听说看房的人很多,买房的寥寥无几。或许是木镇人蜗居惯了,对商品房没有多少兴趣。

    我推脱不掉,故意在傍晚的时候去“月亮湾”。反正人家都下班了,回家就以没找到人为借口搪塞掉三姐。“青山绿水,一弯新月如钩”,月亮湾的广告词倒是挺抢眼的。月亮湾尚未交房,几个工人忙着最后的绿化扫尾工作,两个人在调试喷泉。

    “丫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从昨天飘来。孙勇带着安全帽朝我走来。

    “勇哥哥”,我本来要把第二个“哥”咽回去,可是那三个字仿佛连珠炮一般脱口而出。

    “看房?”他一边吩咐着工人一边问我。

    “啊!”

    “买吗?”

    “啊——”

    “看中哪一套?勇哥哥给你最低的折扣。”

    “ ;啊…”我迟疑了一会,“勇哥哥,你怎么又离了?”

    “呵呵。我想造房子,她不肯,害怕把这么多年的心血赔都进去了,最后就分家了。去我办公室坐坐吧。”孙勇一边走一边脱掉安全帽,他好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轻松。

    推开办公室的窗户,喷泉赫然映入眼帘。那个喷泉活像一只放大的杏眼,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好生熟悉。从一个原点延伸出两条逐渐分离的曲线,下面的那条线形似微澜,上面的线逐渐挑高,在接近于圆的弧度时像抛物线一样慢慢下垂,最后两条线自然交汇,仿佛音乐指挥家的手势收拢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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