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老盯着我?”慕容嫣儿的脸色一红,蹙眉道。
“唔,不好意思。”我有些失礼了。
“哼,好困,我先去洗漱,一会再和你说话。”慕容嫣儿一面说一面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像要把自己的困意都一一赶走。
“慕容姑娘,是我把你吵醒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才想起,去小院子二十几步的东侧间就是她昨晚睡的客房,该不是我练剑忘形,击刺喊喝的声音太大,吵着了她。
慕容嫣儿莞尔一笑,道:“没关系,你个呆小子也蛮勤快的,你接着练你的剑吧。”施施然地走了三五步,忽又回首道:“还有——”
“什么,慕容姑娘?”
“嘻嘻,以后不准叫我慕容姑娘,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嫣姐。”慕容嫣儿静静地望我一眼,笑着道。
“哦,好的,慕容姑娘。”我心想:难怪她比我高了大半个头,脸上的稚气也要少一些,原来是年纪比我大。这样一想着,嘴上的回答就未免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
“哼,你还叫!”慕容嫣儿又蹙眉。
“好的,嫣……姐。”好吧,叫就叫,比我大一天半天,也是我半个长辈,何况,慕容嫣儿看起来要比我大一两岁呢。我的心里虽是这么想,这么自我安慰的,但自嘴里初初喊出时心里仍有些别扭。
“这还差不多,呆小子,我一会回来再和你说吧。”慕容嫣儿伸个大懒腰,拍拍手,一脸轻松地走了。
就这样,半盏茶不到的光景,我就多了一个姐姐。
我的这个姐姐,慕容嫣儿是奉了家里尊长的命令出来磨练的,到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已有近一年的江湖阅历,眼见我也是持了相仿的目的,遂要邀我一同闯荡闯荡,我的本意是自己一个人去体历或者更能锻炼人,但在慕容嫣儿半软半硬的态势下,我还是同意和她结伴同行了。
这里边的道理并不难懂,如果有一天,你也遇着一个如花似的傲娇大姑娘,动不动就拿姐姐的头衔来压你的话,你就能明白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复杂了。
临走时,褚远把那本《火系入门》送给了我。
“反正放着也只是放着,我和你倒也聊得投缘,送你当一份留念吧。”他说。
宁平和尚把慕容嫣儿喊了过去,说了几句,他们的说话声很低,我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慕容嫣儿回来后,整个人却有点发怔的样子。
我又不好开口问她什么,只好东瞧西看地沉思半晌。
慕容嫣儿忽而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好像不太高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慕容嫣儿先是想开口说些什么,迟疑了下,忽又改口道:“呆小子,不用你瞎担心。哼,带上你的剑和包袱,我们一会就要走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
天极高。
极蓝。
不时有风迎面吹送,拂人欲醉。
出了员村四、五里,慕容嫣儿带我顺利地从路过的两个马商手里买下了一匹黑色骏马,为什么只买了一匹呢,难道是两个人共骑一匹不成?这样的疑问,想必读者诸君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说实话,我当时也和你们一样,也有这样子猜想过,只是片刻之后,我先前的猜想即被证明是错了。
我们牵着刚买的马往前又行了一阵。
慕容嫣儿忽地回首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只卖了一匹马吗?”
想到一男一女,又不是伴侣恋人什么的,两个人同骑一匹马毕竟有些不雅观,我喃喃道:“我自幼在青龙山上跑来跑去的,也走惯了,慕容姑……”
我的话还未说完,慕容嫣儿突地道:“呆小子,你刚刚管我喊什么来着?”
“唔,我是说嫣……姐姐。”
“这还差不多。”慕容嫣儿偷笑着,把双亮晶晶的眼睛望了我一下,飞快地说:“对了,你刚刚是想说什么的?接着说。”
“我是想说,那匹马儿由嫣姐来骑,我打小走惯了,跟着走也没什么。”
慕容嫣儿拍手笑道:“呆小子就是呆小子,我可不是在扮啥腼腆,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罢,她撮指轻轻吹了几声口哨,哨声清丽,低两声高三声,如是吹了小半会才停了下来。旁边的山林里忽地翻滚起一团尘土,浓浓的黄尘之中一个白色小点飞也似地朝我们冲来,定睛一看,却是一匹气质娴雅、生相不凡的白马。
慕容嫣儿飞快地迎了上去,一把搂住那白马的修长脖颈,抚弄不已,那匹白马见了她,也是摇头晃尾,嘶鸣不已,更不时用头轻轻蹭磨她的腿,显然和她相识已久,彼此间极为亲切熟稔。
慕容嫣儿轻抚着白马,抬眼看看我,复又看看身旁的白马,拍手笑道:“来来来,飞雪,我跟你引见一下我的小跟班——龙虎观的俗家弟子张小乙。”
“我可不是你的小……”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白马竟已施施然走了过来,亲热地把头蹭蹭我的脸。
这样一来,反驳的话,我就再难续口说下去,内心里我也觉得这匹白马实在是有趣,灵性非凡,忍不住开口赞道:“它是叫飞雪吗?瞧它刚才那般的奔冲速疾,果然是一匹飞奔起来雪也似的骏马。”
慕容嫣儿快活地朝我眨眨眼睛,喜道:“那是,不过你可不许拍飞雪的马屁。”
我这时忽地想到,一个人,如是有个形象的名字,相称的绰号,人们说起时这一个人时,往往要用上一句,人如其名。
其实,马也如其名,飞雪就是这样的。
当然,飞雪不同于一般的马。
它是那种你一见到便要惊为天马的神骏。
它是静止的云,流动的雪。
它的浑身上下都像雪一样的洁白鲜亮,连那鬃毛也是莹莹白白的,并无半根杂毛,走动时,轻重缓急,从容不迫,姿态优美,只四个乌黑发亮的蹄子缓缓地左右交替,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典雅之美,那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清亮又明澈,更衬显它卓然不群的神骏气息。
策马走走停停了好几天,慕容嫣儿逢人便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子高瘦的,拿了一把长剑的男子?”别人若是摇头说没有,她便客客气气地谢过,回头接着问其他人。终于有一次,在得到了相仿的摇头后,她好像有些沉不住气了,半恼地加上一句:“他身边还跟着一只很神气的大公鸡,这个人怪得很,你确定没有见过?”
我当时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折腾了好些天,原来慕容嫣儿要找的那个神秘线人就是早些日子我在回龙虎观的路上遇到那个奇怪的高个子啊。
慕容嫣儿在江湖上也闲闲逛逛了近一年,阅历并不会特别少,关于那个高个子,最明显的特征不外乎一把细巧的长剑、终日用布条缠绑住的脸、说着一口腹语以及那总是虎虎生气、不离他左右的小公这几点,但她除了那把长剑有提及,别的都没有问过半句,与其是这是她的一种疏忽,不如说是一种矛盾的纠结心理使然。
原来,高个子之前也有多次提供情报给慕容嫣儿,前前后后很少帮了她不少忙,算她的半个兄长和赏识之人。她这次去找高个子,弄明白情报失实的背后缘由之心思,要远远比找高个子麻烦的心思来得多来得大。
如果不是碰巧我也认识高个子,如果不是她自己忍不住说出了小公,只这样子瞎找又该找到哪一年哪一月。
幸好那天临别之际的闲聊时,高个子曾有提及,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在关注那些饥荒等灾事惨事,说是最近几年的饥荒有点怪——范围总不离几个大地方,出现的次数上似乎有些频繁。
末了,他还说了一句:“很有趣。”
很有趣?
天灾**和层层叠叠的死尸很有趣吗?
正因为知道高个子不是在说笑,我才觉得很愕然,诡异。
不过,谈到诡异,眼前的所见所闻无疑比高个子的那一句“很有趣”来得更愕然,更可怖,更令人毛骨悚然。
古覃庄,青州府下最大的一个村落,以往人烟极鼎盛,田挨着田,地挨着地,一年四季中,除了岁末寒冻,不论哪个时节,总可以见到许多农人在田里辛勤劳作,但现在,我、慕容嫣儿已经把一大片的荒地走遍了,眼看着,村子也走了大半,却连半点人影也没有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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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触目惊心
时值黄昏,本该是炊烟四起、煮饭烹菜的热闹时节,这村子却是四下里静静悄悄的,连犬吠声也难得听到半个,目之所及,满是萧条与破败景象,那房舍虽是新旧相间、高低参杂,推开门去瞧时却一例蛛网四垂,积尘沉重,竟似久未住人。
在来古覃庄前,我们已沿路探查了几个发生了饥荒的村落,但并没有太大的发现。
日头偏西时,我们先自村南探看到了村西,复又自村西探看到了村东,这会儿,我们绕到了村子的北侧,前面是三五个高高低低的茅草棚、一排低矮的房子和一个半大的院子。
上前敲了半天门,竟是和之前所遇的人家一样,没有应答。推门看时,屋内都是一片狼藉,似乎有什么紧急之事逼迫着这里的人们匆匆离开,细软黄白等一应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墙角和屋檐上垂挂着的蛛网,桌椅上堆积的层层灰尘,提醒着我们这里的人们已离开有一些时日。
门外忽地传来几声哀怨的犬吠,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惧和癫狂,我和慕容嫣儿心知有异,先后飞掠而出。
仔细看时,却是一只半大的黄狗凄惶跑过,一边低低地哀鸣一边还不住回头往后张望。
等它瞧见了我和慕容嫣儿,先是一惊,继而眼神一亮,身形急顿,它刹住身形,竟摇头晃尾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慕容嫣儿蹲下来,爱怜地轻抚着那小黄狗的头,柔声道:“乖,没事了,没事了。”得到家人般的抚慰,那小可怜的惊慌神情也消散了些。
可只过了小半会,小黄狗又抬头呜呜地叫起来。
它一面对着我们前面的那条小巷不住声地叫着,一面还冲着我们摇头晃尾,仿佛是感觉出了什么大危险似的。
慕容嫣儿一开始也在轻声安慰它,可渐渐地就没有再说话了。
我们都有些呆住了。
前面的巷子里过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群衣衫褴褛,面目可憎的行尸。
浓浓的尸臭味四处飘散着。
被几十双全无半点表情的死鱼眼死死盯着可真不好受,更别说他们还流着一口的涎水,拖着腐烂的尸身,有的连那长长弯弯的肠子也拖曳在地,弄出一地黄黄绿绿的恶臭东西。
他们看起来都很热情,因为他们在挤着抢着要过来。
但这是种会让人的头变得很痛的热情。
因为他们的热情是变了异的热情。
他们的热情是要来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如果很饿的话,他们还要嚼掉你骨头里的最后一点髓。
我的掌心已经沁出冷冷的汗。
并不是这些行尸难以对付。
而是因为尸群里还有好几个小孩子模样的,脸上还残留有些许稚气,其中一个手中还拿了个明晃晃的项圈,也许就是她的家人给她戴的长命锁。
在这样一群面目狰狞的行尸里,穿了一身粉红衣裳的她显得那样的弱小,那样的刺眼——生命这一朵花,在她最天真烂漫的时候就早早地凋谢了。
她那张脸是苍白的,那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可是为什么,那一双空空洞洞、没有神采的大眼睛之下,那半已溃烂的嘴角之上仍荡漾出一种尚未脱去的稚气。
那一个长命锁,那样一件带了美好心愿与祝福的温暖什物,这一刻却成了人世间最苍白的一种念想,最尖锐的一种讥讽。
村头那边不是贴了好几张官府的动员告示吗?
这些人不是早早撤离了吗?
小黄狗还在呜呜地哀叫着,忽地撒腿朝群尸跑去。
“哎呀,不能去。”慕容嫣儿急急奔出,一把抱起那小黄狗,早有行动利索点的红眼行尸扑了过来,他们无知无识地甩着手,带动着手里捏拿的兵刃,有几个腰间还悬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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