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湖广镇的惯例,补充的新兵应当先入教导营受训一段时间,然后再补充进战兵营,为的就是让新兵能在最短时间内与老兵磨合。但由于这两个戍卫营都是新组建的营头,新兵占了绝大多数,不存在多少新老兵之间的磨合问题。教导营这一关自然也就省去,改由两个戍卫营中的军官和什长、伍长们直接训练新兵。如此一来,教导营也减轻了负担,可以全力整训王光泰与郑四维两部新附军。
和以往一样,新兵受训的第一课便是练站姿。那些俘虏出身的新兵倒还好,毕竟经过教导营的整训,见识过阵仗,不敢掉以轻心。而那些纯粹是刚入伍的丁壮们就多少有点不知深浅了,以为这是个轻松的活。不就是站吗?谁不会?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军官、什长和伍长们。拿着细长的竹条虎视眈眈地守在一边,一旦看见谁的姿势不标准或是乱动,便是狠狠地抽过来。仅仅一个上午,便有许多人叫苦不迭。
“这才到哪。居然就有人叫苦了。”休息时间,第一戍卫营第一千总队一司一局的伍长张三同放下竹条,摇着头感叹道。
“哟呵。你小子现在的口气倒是不小,难道就忘了你刚入伍时的那副惨样了吗?”回答张三同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本什的什长胡大鹏。
原本属于陷阵营的张三同和胡大鹏都作为骨干调到了新建的第一戍卫营,也都升了“官”。只不过他们这一什,除了他俩和一个叫侯三的伍长外,都是新兵,其它各什的情况也大致相同。凑巧的是,原本在陷阵营是他们什长的吴平也调了过来,担任如今他们这一旗的旗总。
听到胡大鹏的话,张三同不好意思地憨笑了几声,正在这时,听到那边一阵惊喜的欢呼:“大帅!大帅!”
胡大鹏和张三同听到动静赶紧朝那边看去,随即便瞪大了眼睛,胸口扑通扑通地直跳我的个天,果然是大帅来了!
随着军官和老兵们的欢呼声,前来校场视察的庞岳走到了新兵当中,不断对这些湖广镇的新人们打着招呼。见到主帅到来,大部分新兵都是既好奇又紧张,稍微胆大点的不自然地憨笑着,一些胆小本分的甚至不由自主地往人群深处退。
看着新兵们各式各样的表情,庞岳感到熟悉而亲切。就在前年,湖广镇刚扩编时招募的那上万新兵也是这般质朴本分,但经过一次次血战的考验之后,幸存下来的人都已成了各营的战斗骨干,成了令最凶悍的满洲鞑虏也不敢再小视的一支力量。推而广之,整个汉民族又何尝不是如此?滚滚的历史长河流过数千年,这个古老的民族从来都是自给自足、不事扩张,其宽容平和的立世风格也最容易被某些凶残暴戾的野人看作是软弱无能。可一旦觉醒,爆发出的力量则足以将任何野人匪类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从出军塞外的汉军铁骑到底定东南的光复会英雄们,莫不如此。
在人群中走了一会儿,庞岳在一个新兵跟前停住了脚步。这名新兵看上去有些稚气未脱,头巾下没有发髻,很显然是一名原俘虏兵。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庞岳面露微笑,语气温和地问道。
新兵满脸的紧张,看了庞岳一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回大帅的话,他叫陈狗儿,据他自己说,今年已经十七了。”一旁的局督导官见陈狗儿久久说不出话,赶紧替他回答,“他就是岳州人,一家人都被鞑子杀了,自己也被强征进了绿营。在岳州之战被我军俘虏。”
“告诉我,想为家里人报仇吗?”听了督导官的话,庞岳多了几分正色,看着这位名叫陈狗儿的新兵,沉声道。
陈狗儿依然不敢答话,督导官还想替他说却被庞岳制止了。
继续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是感到了莫大的压力,陈狗儿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庞岳微笑着鼓励道,“湖广镇就是专杀鞑子的。只要你能稳下心来苦练杀敌本领,就总有为家人报仇的那一天。”
或许是想起了曾经那悲惨的一幕,陈狗儿眼圈有些发红了。
“好好努力吧!”庞岳拍了拍这个极其内向的新兵的肩膀,“还有,你这个名字多少缺了点气势。既然你立志为家人报仇,我看以后就叫陈破虏如何?”
又是片刻的冷场之后,局督导官终于看不下去了,说道:“大帅勿怪,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一见到大人物便说不出话。作为他的督导官,属下在这替他谢过大帅了,等会儿便在花名册上改过来。”
庞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当庞岳的身影远去,作为伍长的张三同终于忍不住朝陈狗儿,不,应该是陈破虏腿上轻轻地踹了一脚,怒其不争地训斥起自己手下的这名新兵:“你这傻子可真行啊!也就是你敢在大帅面前摆这么大架子。大帅赐了名,居然连声谢谢都没有,真有你的!”
…………
离开刘家垅校场,庞岳一行又向北走了一二里地,来到一处新开辟的校场。作为新附军的王光泰和郑四维部,即岳州营和永定营正在此地整训。
和各大主力营一样,这两个营也采取了新编制,设立了参谋官和督导官,营官则自然是由王光泰和郑四维兼任。补充进来的新兵大部分都是俘虏兵,也有从各主力营调过来的少数战斗骨干,都被教导营进行了精心编组。
这也正是王郑二人最感到纠结的地方,眼看着自己部曲的实力一天天壮大,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他们在营中影响力反倒不如从前,再也不是当初那种神一般的存在。但他们也深知,然已经上了湖广镇这条船,也就没有了多少退路,只能把更好的愿望寄托在将来。因此,在庞岳面前都不敢表现出丝毫不快。
庞岳在校场上转了一圈,又与王光泰和郑四维交代了一番。见一切正常,随即便返回了城中。回到总兵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听到卫远来报,说是马元成求见。(未完待续。。)
第三卷 王师百战 第五十四章 缘私利文武不合,临危难洪公受命
江西,南昌府
身为满清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的金声桓,近来的心情可谓差到了极致。新年刚过,巡抚章于天和巡按董学成便再一次来到他面前旁敲侧击。听那意思似乎就是,如果他金声桓再不把当初从江西各府县拷掠来的金银交出,那他们就只好如实上奏朝廷,请多尔衮来评评这个理。
当时,金声桓再次坚称没有,可章、董二人却依旧不肯罢休,言语中的威胁成分反而还增加了不少。而金声桓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气?当场便拍了桌子,大呼送客。若不是还有着对满清虏廷的顾虑,他甚至会直接上去扇这两人几个耳光,再直接让他们滚蛋。像这种牵涉到双方重大利益之事自然没有多少缓冲的余地,双方也就再一次闹得不欢而散。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章于天和董学成不是宰相,肚里当然也就撑不了船。别说是船,就连小木排也撑不了。自从那一次之后,各种明里暗里的打击报复便如雨点般随之而来。
按照惯例,金声桓军中所需的部分粮草是由巡抚衙门出面筹集。但最近的这一次,当金声桓派去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却连章于天的面也没见着。几度求见之后也只等来了章于天的一句风凉话:金军门帐下金银何其多也!何种上等粮草募集不来?
金声桓更是火冒三丈,要是换做大明那阵,他恐怕早就领兵去把巡抚衙门砸了个稀巴烂。可如今也只能在私下里大骂:章包衣欺人何其甚也!
江西巡抚章于天是辽东人,清崇德六年(1642年)举人,属于满清汉官中资格较老的一类,也一向爱以“辽人”、“入关前旧臣”自居。对金声桓这类草莽出身的降将不大看得上,对其先投流寇、后投左良玉、再投清廷的三姓家奴经历更是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鄙夷。而金声桓也完全看不起章于天,认为他不过是包衣出生。要不是当年老奴翘辫子之后洪太大兴科举,他还不知已经累死在了哪个主子的田间地头。哪还轮得到他当他娘的什么巡抚。因此在暗地里一概称之为“包衣”。
但现在就是这个“章包衣”仗着虏廷的支持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这让金声桓不得不产生了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英雄落难之感。
说起来,金声桓对满清虏廷的贡献不算小,当年在九江随左梦庚降清后,便自告奋勇地向多铎请求为大清开疆拓土。之后,与王得仁一道为满清打下了除赣州、南安之外的江西大部分地方,擒杀了明永宁王朱慈炎和明江西巡抚邝昭。
当时,金声桓本以为自己不劳驾满洲主子一兵一卒就打下了如此广阔的地盘。肯定能博得虏廷的青睐、得到特殊的封赏,却不料虏廷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仅委任他为“镇守江西等地总兵官”。后来金声桓又上书请求虏廷另颁敕书、授予他“节制文武”、“便宜行事”的权力,也被虏廷果断回绝,仅将他的职务改为“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并规定“剿抚机宜事关重大者,该镇应与抚、按同心商略,并听内院洪督臣决议。”
费尽心血却得不到预期的回报不说,反而处处受到掣肘和压制,现在就连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能随时在自己面前颐气指使。面对这样的结果。金声桓不仅恼怒、失望之至,对自己当初的降清之举也产生了深深的质疑。此外,前些日子帐下几个幕僚和副将王得仁说得那一番番话也再次浮上心头。
正在心烦意乱之时。有亲兵来报,说是王得仁求见。金声桓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点头同意。
王得仁绰号“王杂毛”,农民军出身,原本是大顺军将领王体中的部下。而王体中原来又是镇守德安的大顺军制将军白旺的下属。弘光元年,李自成死于九宫山,大顺军发生内乱,王体中乘机杀害了白旺,率部向阿济格投降。之后被授予副总兵之职,与金声桓一道攻取江西。后来。金声桓眼馋王体中的实力,便又勾结王得仁将白旺刺杀。吞并了他的人马。王得仁也因此改换门庭,成了金声桓的下属并继任了江西副总兵一职。
“军门,您听说了没有,章于天那老混球去瑞州了。”王得仁一进门便嚷道。
“知道了,他说是去出巡,体察民情。”金声桓冷哼道,“如此爱民,真不愧是青天大老爷,百姓们的好父母官呐。”
“他去寻个鸟!这老混球心里那点心思,我还能不清楚?他无非就是看着咱们的银子眼红,却又得不到,便只好找那些富户们拷掠勒索去了。奶奶的,这老混球,还有董学成那王八蛋都已经掉钱眼里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提起章于天和董学成,王得仁也是恨得牙痒痒。
曾经有一次议事,章于天故意将金声桓和王得仁的座位安排在偏僻的角落处。王得仁气愤难当,章于天却哂笑着挖苦道:“王把总意欲反耶?”。要不是有人拦着,王得仁甚至当场就要动手。后来,章于天向金声桓追要金银,也没忘了王得仁应交缴的那一份,派差官找到他,一张口就是三十万两。王得仁也不是好惹的,当场将差官按在地上打了三十军棍,大骂道:“回去告诉章于天,这就是那三十万两!”
至于董学成,王得仁对其更是恨之入骨。当初,王得仁接替了王体中的职务之后,住在原明宜春王府,常常在后院让戏班子演郭子仪、韩世忠的故事。后来不知怎么被董学成得知了,董学成当然不会放过这一良机,找到王得仁索要重贿,并威胁称要上奏朝廷。王得仁为了消灾,只好强忍着交了一点。董学成远没有满足,又点名索要王得仁最喜爱的一个侍女,王得仁苦于有把柄在其手上只得照办。可王得仁的噩梦远没有结束。又过了一阵,董学成从那名侍女口中得知了王得仁更多的**,比如对虏廷发牢骚、暗地里辱骂地方大员等等。并又以此为把柄,向王得仁索要更多的钱财。这下。王得仁实在忍无可忍,找到金声桓,强烈建议就此反了他娘的。只不过,当时金声桓以妻儿还被扣押在京师为由,并没有答应。
“只怕事情还没那么简单,”听了王得仁的话,金声桓说道,“章于天不大可能会为了敲诈富户而专门去瑞州一趟。除了捞银子。他此行的主要最终目的恐怕还是去万安去找刘武元,商量如何对付咱们。”
万安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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