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淡淡的笑了一声,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他划着救生艇,很快消失在了浓烟滚滚的海面上。
林风收回目光,对储北冷冷的道:“我们该回去了吧?”
储北一笑。
就在这刹那间,就算是林风的神经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储北猛地抓住他拿刀抵着自己脖子的手,脚下一踢反身一扫,同时紧紧抓住了林风一只手,电光火石之间呼的当空一轮,硬生生把林风摔了出去!
“啊!”
林风重重摔倒在甲板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储北闪电般一脚把他踩在了地上,然后就像拎小猫小狗一样捏着后颈把他拎了起来。
“所以说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小鬼了!”储北一手拎着林风,一手捂着自己不停流血的脖子,愤怒的抽着凉气:“痛痛痛痛痛痛!就算是威胁人也要适可而止一点!不要以为你年纪小又是污点证人就有特殊优待,听好了,晕船药数量有限,不会多发给你一片的!”
变种小鬼头
“中校,您真的相信那种小鬼会为我们出庭作证吗?看上去只是十几岁的小鬼而已,而且还脾气恶劣娇惯任性……”
团长办公室里,储北弹了弹烟灰,惬意的仰头吐出一口烟雾:“放心吧,虽然是小鬼,不过不是普通的小鬼,是经过手术改造后的特殊品种。”
办公桌后几个手下一愣,对视一眼:“这……手术改造?”
“啊,是啊,”储北漫不经心的说,“还记得九年前屠杀了战友之后就挟带机密叛逃的叶莲吗?他在这里的时候曾经参与过绝密的人体研究计划,据说他对提高单兵作战能力这一点非常狂热,曾经提出过有关于‘人形兵器’改造方案,当时被命名为‘莲华计划’,一度还被上边的人认真考虑过。”
“虽然我对他的做法不能认同,不过看上去他确实是把这个方案应用到人体身上去了。”储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个小鬼,一只手就能悬空提起成年人,一拳下去整面墙全塌,发起狂来的话连我都只有等死的份。这明显是肌肉骨骼都被改造过了嘛。”
几个军官目瞪口呆:“太、太乱来了……原来以为那个罗冀的情人只是个孩子而已就没有多加注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厉害的角色啊。”
“话说回来,储北老大啊!”副官突然反应过来,急匆匆拉住储北的衣角,“据说罗冀非常宠爱这个孩子,感情异常的好,让这小鬼在这样危急关头去和罗冀翻脸成仇的话到底会不会成功?虽然你说他们之间其实是有仇的,但是我觉得太不保险了……”
储北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很多爱情之后其实都隐藏着深深的仇恨啊,反过来也是如此,很多仇恨的来源其实是因为难以言说的爱,只是你们不懂罢了。”储北一边开门一边无精打采的抓了抓头发,“果然我因为晕船就没有睡好过,真是背运透了。我要去探视一下我们的小污点证人,哈——欠……”
走廊尽头一间反锁的小房间里,林风坐在床边,望着小小的铁窗外透出的一点点光线,一动不动。
哐当两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储北摇摇晃晃的走进来,一边打哈欠一边口齿不清的打招呼:“喂——小鬼头,精神不错嘛,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啊,连晕船都没能造成丝毫影响。果然像我这样一把年纪的男人在晕船一夜过后就连去逛窑子都提不起兴致来了啊。”
“我不晕船。”
“真羡慕不晕车不晕船也不晕机的人啊。”储北耸了耸肩,“对了,听守卫说你昨晚一直叫嚣着要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昨晚我一直晕晕沉沉的所以就叫他们不要理你——”
突然声音被粗暴的堵了回去,林风一只手揪着储北的衣领猛烈摇晃着:“昨晚偷袭我的看守所警卫是你安排的吧?下了毒了饭菜也是你安排的吧?连枪支不小心走火向我这边打了好几颗子弹的巡逻警察也是你要求他们这么做的对吧?你到底有多恨叶莲校长啊,就这么想迁怒到别人头上吗?!”
“你不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完好无事嘛,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不要跟晕船失眠的大叔计较了……”储北摇摇晃晃的扶着墙,慢慢的站稳,“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补眠……不,回去工作了,拜拜哦小鬼头。”
林风一把抓住他的后领。
储北徒劳的向前挣扎:“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身后一片静寂,半晌林风淡淡的道:“我要见罗冀一面。”
“啊?分手宣言吗?虽然现在关系恶劣,但是大叔我当年也是你师傅的前辈,你比辈分大很多哟。听长辈的话吧,像你这样粉嫩可爱的小男孩还是应该找同样粉嫩可爱的小女孩来谈恋爱才好啊。上了三十岁的男人,”储北不在意的挥挥手,“——都是不可信任的恋爱对象哟。”
林风的手垂了下去,低着头站在原地。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眼神隐蔽在阴影里,看上去阴郁不清。
“……余丽珊……余丽珊她怎么样了?”
储北一怔。
“你们警察会做现场善后的对吧?余丽珊一定被你们带走了,现在她怎么样了?”
“……哦,那个女人啊……好像是必须要去做整容手术的样子。现在在监狱医院里,视情况而定吧,可能她也面临诉讼。总之,作为一个女人的话现在这种情况真是比失去性命还要糟糕了。”
“比失去性命还要糟糕。”林风淡淡的笑了一声,“是啊,比失去性命还要糟糕啊,母亲看了一定会觉得很解恨吧。”
他扬起头,碎发从额际滑下,储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铁窗外一方小小的天空。
“勉强也算是报仇了,之前有很多次都差点忍不住把她抓过来千刀万剐,但是都一直忍耐着,那天终于是出手了。我原本一直以为只要报仇就能得到解脱,但是真正对那个女人动手之后,却感到很空虚。”
就像是承受不住那微弱的光线一般,林风抬起手,轻轻挡住了眼睛。
“我原本是一个一心沉溺于现代军事医学、偶尔接两个任务赚零花钱、偶尔也会喝喝啤酒打打电玩的普通人,从十七岁到现在,从少年到青年这最重要的五年时期,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什么也没有做。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一直颓废不堪,因为被害怕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被校长关在基地里,整天无所事事的东晃西晃,有时甚至几天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垃圾随手扔了一地。后来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都说:‘这孩子再这样下去就要毁掉了’,校长才把一家杀手公司交给我来打理,但是我仍然做得毫无起色,整天浑浑噩噩的,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那天杀手公司接受了罗家的委托,我预感到向余丽珊他们报复的时机终于来了,所以主动找到了方天河警官,向警方提出寻求合作。”
林风叹了口气,捂住左胸那心口的位置,低低的苦笑着:“一直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事现在完成了,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一样。现在回首往事,好像我什么正确的事都没有做过,没有上过学,失去家庭,无法收获爱情,从来没有朋友,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进行战争和破坏,杀过很多人,虽然很多都是政府进行的委托,但是也牵连到一些无辜的人的性命。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吗?我已经累了,就像是终于绷断了发条的钟一样,终于可以停息下来了。”
储北皱起眉:“喂,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我不会的,”林风低声道,“我要去见罗冀一面,有些话想告诉他,之后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我会配合你们的。”
储北“喂”了半声,剩下半声卡在喉咙里。他眼睁睁的望着林风走出房间,这样年轻人的背影,却衰老得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一般。
储北垂下了手。
上级因为要不要对百年黑道世家罗家动手而争吵了很长时间,一直到罗冀被关押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停息。一方人主张放,一方人主张抓,作为执行任务的储北中校只能把罗冀好吃好喝的往看守所里一放了事。
林风被带到会客室长长的圆桌一头,坐了很长时间,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罗冀的样子看上去和在家里时没有什么不同,整洁而精神,甚至连伤口都得到了很好的医治,已经快要痊愈了。看到林风他怔了怔,继而低声笑道:“没想到是你啊,林风。”
林风面无表情:“我的名字是林梢,森林的林,树梢的梢。”
“那都没有什么不同,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你还是你。不过我叫林风已经叫顺口了,暂时改不过来。”
罗冀拉开椅子坐下来,林风注视着他,这个男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向很温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现在似乎是更加温柔了,仿佛没有任何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林风暗暗的咬紧了牙。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装什么呢,还真把浓情蜜意的恋爱骗局当成真了,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扑上来狠狠给自己一拳是吧?
“……你知道吗?”林风低下头,因为竭力要表现出平淡而显得声音有些古怪,“余丽珊的情况据说很糟糕,搞不好会毁容一辈子哦。”
“嗯。”
“现在已经在监狱医院里了,可能会面临诉讼。她犯下的罪行也不少,如果真要判刑的话,搞不好会死缓的。”
“嗯。”
林风猛地抬起头盯着罗冀,就像是想说什么又无比烦躁说不出口的样子,半晌狠狠的攥紧拳头,强行忍耐着冷笑一声:“哈,果然对于结发妻子这种人是完全不用在意的,眼睁睁看着结婚十几年的老婆陷入困境里还完全无动于衷,果真是罗家当家人的气量啊,哈哈!”
他霍然起身想掉头就走,但是突然手被抓住了,在他身后传来罗冀平静的声音:“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代代世传,生下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力。亏心事不是没做过,既然有受到报应的一天,就要学会敢作敢当,没什么好抱怨的。”
罗冀顿了顿,苦笑一声:“再说,从我知道她对你们家做过那些事情开始起,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报仇的。现在她这个样子不是你希望的吗?只要你从仇恨中解脱出来了,就算我真的上法庭进监狱什么的……只要你觉得高兴,我也就无所谓了。”
被男人抓住的手腕就好像被火烧炙着一样,滚烫刺骨。这样直入骨髓的热度和记忆里那个阴霾的雨天完全重合,刹那间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离开家门的刹那间,哭泣的母亲,娇笑的情妇,父亲那让人憎恶的脸,还有满世界冰凉的雨声,沙沙沙的毫无止境。
那天也是这样,父亲从身后拉住自己,许久才传来充满了犹豫和迟疑的声音:“阿梢,爸爸是爱你的,但是你妈妈她实在是……你也长大了,爸爸想你也可以理解大人了,所以……”
被背叛的父亲抓住的手,也是这样滚烫入骨,好像要烧灼灵魂一样的、被千针万刺一样的痛苦。
林风猛地转身狠狠甩掉罗冀:“你凭什么说希望我高兴?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说希望我高兴,只有你没资格!你老婆毁灭了我的家庭,你毁灭了我!你开车撞我的时候怎么没下车检查一下我有没有真的被撞死?怎么五年过去了转头就爱上那个当初差点被你活生生撞死的人了?罗冀,我现在拿刀把你捅个半死,五年后再回来我哎呀我现在爱上你了,你信不信?啊?你信不信!”
罗冀震惊的僵在原地:“什……什么撞死?”
“你装什么傻,自己做过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了?还是你老婆干的亏心事太多,你帮她杀人毁尸灭迹的次数太多,现在已经都记不清楚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记忆里一闪而过,罗冀皱起眉,眼前暴躁愤怒的少年就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一般,仿佛某一处和记忆里曾经发生过的片段相重合,但是刹那间又消失在了脑海里。
“五年前,我曾经……”罗冀喃喃的道,“我曾经见过你?”
林风猛地一脚踹翻了椅子,恶狠狠的扑上去抓住了罗冀的衣领咬牙切齿:“全都忘了吧?为了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无耻女人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罗冀,不过抱歉我没死成,我对你们夫妻的痛恨太深!给我听好了,在没有报仇之前我是不会自己一个人下地狱去的!”
当庭出证
开庭那天是星期一,秘密审判。出庭之前方天河再次整理了一下资料,再看了一眼从另一边大门鱼贯而入的被告人律师团,不由得叹了口气。
很多时候抓人是警察的责任,但是抓来之后经常因为种种原因又被迫放走,中间浪费时间精力无数,最后却什么结果也没有。上级的内幕,大人物的指示,高层利益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