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很快就停了,高飞招呼大家都继续回去工作,有事情的可以先请假。回到办公室坐下,发了个消息给滕念:你刚才有没有感受到地震?
'我没有,不过工作室一个正在玩网游的孩子说一块游戏的人说地震了,然后就下线了没再上线。我很担心。'
知道滕念没事,又发了个消息给妹妹,被告知没事后才放心。
大约半小时后,各大主题网站均跳出了消息框:5月12日14点28分汶川发生大地震!
晚上回了家,滕念在电视前看新闻。表情很严肃。
“我回来了。”高飞开口。
“啊?”滕念才想起来看看钟,然后回头看着他,“已经这个时间了?”
高飞点点头,上前拍拍他的肩,看电视里正在直播的地震消息。
一会儿后,滕念才又说:“抱歉,忘记做饭了。”
“没关系,还有面和蔬菜,我去煮吧。”高飞回答。
“好。”
吃完简单的晚饭,便又坐在一起看电视,接到了高婷的电话,也是讲述对这场大灾难的不思议和忧心。
滕念一直很沉默,在思考着什么。
高飞看着他,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该不会……”
“嗯?”滕念看着他。
“想要过去那边做志愿者吧?”高飞蹙眉。
滕念动动眉毛,柔和了一下一直很硬的面部表情:“这次,你跟我心灵相通了。”
“……我不同意。”高飞却沉声说。
滕念挑挑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么危险的时期和地方,人人都想从那边出来,你却想进去。”高飞也很严肃,“你一个普通老百姓,过去能干什么?”
“但是那边肯定需要人手帮忙的,我受过专业的志愿者培训,我知道在这种事情这种地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滕念回答。
“做志愿者也要看时间与地点,还有,你现在并不是单身一人,你也要对我和我们的关系负责任。”
“我哪里有不负责任?”
“那里的情况,你现在过去,就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
“正是因为想对生命负责任,我才想去,这种时候,不能只看到我的你的生命。”
“我没你那么伟大那么博爱,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你,我决不同意你现在过去那边。”
“我并没打算只因为跟你谈恋爱,就束缚住自己的意志与自由。”
“那你至少要考虑我的意志。”
“考虑过了。”
“……”高飞只觉得一阵无力,还有伤心与愤怒。那么他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这么不值一提么?
起身,去了书房,关上门。滕念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后,眉间拧着不忍,轻轻叹了口气。
之后,便一直在沉默中度过,直到洗漱,上床,睡觉。高飞都在书房没有出来。
早晨起来——其实昨夜根本没有睡好,看了眼背对自己的滕念,高飞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心情阴郁地吃了早饭,去上班,开例会,然后收到了短信:
亲爱的,我去四川了,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我保证。
……拧着眉盯着手机,丝毫不去管正在开的会议。部门主管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要继续将会开下去么?
“高总?”李海东试探地叫。
高飞回神,看看大家,想了一下,然后开口:“海东,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帮我处理一下公司事情。”
“啊?”李海东不解。
“我有事情要离开几天。”高飞说,起身,“你们继续开会,结果放到我桌上就好了。”
看着高飞果断而洒脱地出了会议室,剩下的人们只有惊讶与疑惑。李海东扯扯嘴角,直觉告诉他,似乎与高飞家那口子有关系吧……
“何秘书,帮我订一班最快地到成都的机票。李秘书,帮我去买一些野营比用品,包括帐篷炉子以及食物,买好了直接到机场给我。”高飞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向外走,吩咐两位秘书。
“成都?”何秘书很是惊讶,“好的,马上去办。”
高飞点点头,便拿着车钥匙走向电梯。
“……老板要去——”李秘书才试探地问何秘书。
“好像是吧。”何秘书边看看她边拨电话。
“好吧。”李秘书耸耸肩,拿出手提包,准备出门给老板采购。
当何秘书处理好机票的事情后,正在跟李海东及另外一位副总商量接下来几天公司的事情时,却听到高飞办公室里传来高飞的手机铃声。
何秘书进去拿出手机,看着是从高飞家里打来的,便接听起:“喂,您好?”
“何秘书吗?我把手机遗在公司了,可以帮我带到机场吗?”是高飞。
“哦,好的,对了,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上海浦东机场的飞机。”何秘书答。
“好的,谢谢你。”高飞回答,然后挂了电话。
何秘书也收了线,然后便看着手机呆住了。另外两人看她的表情,不禁好奇,便也凑上去看看——
李海东扯扯嘴角,听到副总受到惊吓以至于有点变声地问:“这是谁?”
是回答说不知道,还是照实说呢……这是一个问题……
“Oh,my,god。”终于恢复过来的何秘书扯扯嘴角,只能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单词。
做志愿者的原则之一,便是不能给需要帮助和帮助别人的人添乱添麻烦。比如说需要带好可以满足自己日常所需的物品,并且懂得救人与自救的基本知识。
滕念已经做过好几次志愿者,也接受过这方面的学习和训练。所以在前线,有条不紊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并且一开始就是和平时一直一齐活动的志愿者联盟联系上了。
接近成都的地区秩序已经逐渐建立起来,附近的大学生们也会来做志愿者,很多平日里娇柔体弱的女生,也会坚强地去帮助那些受灾的人。
各种救援物资也不断从全国各地送来。全国的,甚至全世界的人,都在痛,都在悲伤。
滕念主要是对被救出的人们进行及时的心理干预,不管大人和小孩。几天后,前面传来愈加危急的消息,滕念想了想,决定跟志愿者联盟的人一起去更前面——在这个联盟里,任何行动都需要志愿者发自内心的自觉与自愿。
在成都本地的成员负责开着或者是自家的或者是借来的房车。同行的一位来自北京的女子,上车前,亲吻了一下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一枚淡雅的铂金戒指。同车的人起哄说她是赤裸裸的炫耀,但大家都知道吵吵闹闹只是为了取代此行的不安,和别离爱人的伤感。
滕念看着那女子一小会儿,勾了勾嘴角。
回去也给高飞买个戒指吧——虽然看起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应该是高飞送他,不过管他呢,他不是偶尔也……
然而此刻,那个男人正在做什么呢?会不会看电视看新闻?说不定还会看到被记者掠影到的他呢。
不自觉地将左手举到嘴边,亲吻无名指,随即引起另一番起哄。
下了飞机,拿出手机打开,想要给滕念电话,却总是占线。旁边一位也是背着大背包的青年对他说:“现在在这边,最好不要打电话,不要浪费资源,很多本地的人会急切想要给外地的家人保平安。”
高飞愣了愣,随即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
男子笑笑:“你也是来做志愿者的吗?”
“嗯,是的。”高飞愣了愣,忍住叹气的冲动,回答。
男子伸出手:“我叫罗京,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走。”
高飞伸手握住:“好的,我叫高飞。”
“那只笨笨的卡通狗?”
“没错,我爱人通常叫我‘大狗’。”
“哦,很不错啊。”
“……”
高飞完全一点概念都没有。该怎么走,到哪里去,做什么,完全摸不到头绪。所幸有罗京带着,便看罗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尽量不给他人添乱。他只有一点点急救常识,其他诸如心理干预,救护伤员,完全一窍不通。只有力气。这个时候,平日里穿的是西装还是T…shirt,亦或满是灰尘的工作服,一点都不重要。两天后,搬了两天废墟瓦砾的高飞只觉沮丧,平日里健身房里的那些锻炼真地只如小儿科一般。
夜晚,累了一天的人们稍事休息,把帐篷让给了医护人员,高飞背着包走到一块草地边,坐下,喝了一口矿泉水。罗京走到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也坐下。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罗京开口:“你情绪很低落?”
高飞仰头看了看夜空,没有回答。
“如果受灾的人们看到来帮助他们的人满脸愁容,会怎样想呢?”
“难道要我满面笑容?”高飞反问。
“当然不是,但是要能鼓舞人心,让幸存下来的人有生的希望。”罗京说,“其实这种情况,第一次做志愿者的人如果不是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反而会被压垮。”
高飞无言以对。
“所以,先被压垮的人,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那么,或许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里,虽然你做得很好——除了一张阴沉的脸。”
“……我其实是来找人的。”高飞淡淡说。
“哦?”罗京挑眉。
“他不顾我的反对,坚持要来这边。”高飞揉揉眉心,语气却带了轻柔,“我没办法,只好也过来,免得他真地丢了怎么办?”
“看起来你还没有找到,”罗京耸肩,“你的爱人?”
“嗯,跟你一样,是个经验丰富的志愿者。”
“那么肯定是个很坚强的人。”
“呵,也要看情况,有时候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不讲理只耍赖……”
“呵呵……”
第二天,罗京决定随一个医疗小队去前线。他是个记者,虽然这次没有派他来报道,但他仍然想深入前线,了解情况,然后向外界报告。他问高飞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因为前面要危险得多。高飞只想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
现在,已不只是寻找滕念这么单纯的目的了,他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偶尔来之的余震而战栗。这里人们的坚强,悲痛,都给他很大的冲击。
随着深入,车子已经逐渐不能走了,于是他们弃车步行,一路上惊险不断,到了因为山路被碎石封住而困住的村子,将身上所有的食物给了他们,然后又走了几个小时返回了车子,取下剩余的食物和水,再次步行进去,这次要更深入,进了一个灾情比较严重的村子。
这里已经有武警官兵驻扎,争分夺秒地抢救被埋在废墟下的人,有些人的手都已经血肉模糊,医疗队的医生和护士要给他们包扎,都被挥手甩开,伴随一句浓厚方言:“包撒子包,点儿都不方便,又没得撒子得。”
医疗队的小姑娘脾气也不弱:“伤口不包很容易感染,不处理后果很严重你知不知道?要是坏死了怎么办?这双手只能废掉!清理了包一下再带个手套一样可以的,有什么不方便?”
兵便没了话说,只是不服气地将双手伸过去:“不方便我再跟你两个说。”
高飞早已脱了外套给伤员披上,自己加入了搬石头抢救的行列。
虽然已经连续劳累了几天几夜,但这里的官兵们依然保持紧张有序的抢救。每救出一个生还者都会很高兴,然后转交给医疗队救护。
傍晚,休息一下喘口气,高飞刚坐下,便有一个小姑娘端着白粥过来:“叔叔吃点东西吧。”
“哦,不用了,你们自己留着吃。”高飞说。
罗京拍拍他,接下另一碗粥:“他们的心意,领下罢。”
高飞才双手接过碗:“谢谢你。”
“是我们谢谢你们才对。”小姑年说完,笑笑,然后回到村民那边。
高飞喝下一口,香甜无比——一是被美好的人性打动了,二来是真饿了,所有的食物都送人了,只有早上吃的两个面包垫着。
不知道滕念怎么样,是不是也这么苦,他那破肝,最忌劳累……
天刚蒙蒙亮,便接到消息再前面风雨和余震不断,很是危险。所有人必须立刻全部撤离。山路基本已被堵死,所幸有条河,这里已经派了冲锋艇去接他们。
滕念他们也早早到了渡口,负责接下伤员及时安顿治疗。
先是伤员,再是老弱幼妇,然后是其他生还的村民,都陆续到达。人们帮助他们下船,然后看着冲锋艇再次离去,往返。
最后一次却花了更长时间,听说是山上巨石砸到河中,很是危险。在渡头的人忧心忡忡,翘首企盼,一些女人们,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终于,船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一艘,两艘,三艘……一艘不落,大家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滕念却呆愣住了,看到了最后一艘船上下来的男人。
旁边的人还在议论,刚才好险,差点就砸中最后一艘船了。但滕念却只觉得瞬间世界都变得无声了。他只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的男人。
眼中带了点湿意,看着同样一脸不可思议惊喜交加的男人走到他面前,轻轻地问:“你是真的吗?”
滕念一把抱住他,紧到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带着点鼻音说:“你是高飞流落在外多年的兄弟还是怎样?”
“……”紧紧抱住怀中的人,高飞淡淡笑笑,闻闻他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