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伤参加排练,说他想装病偷懒是没用的。
那天在皇羽门本宅,连相柳不但亲手为他包扎,还送了伤药给他,叮嘱他这几日不要去碰烫伤的地方。虽然表情是凶巴巴的,可说的话真是柔软到了心灵里。
原来,受伤的时候被人这样关怀,心情会是这么高兴这么舒畅,就像他轻轻抚摸着机枪时一样,感到身心都很平静。
他开始有点想念连相柳诊所的饭菜了,也想念那个人,想把这种心情告诉他,即使他或许不能接受。
他不在乎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但他知道,这几天,他很想念他。
那种心情填满在肺腔里,像要把他的胸膛撑暴了,渴望向那个人吐露一切,用最美妙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让对方能够知道这种心情,能够了解,他喜欢他,愿意和他一起生活,愿意两个人一直白头偕老,一辈子被他骂,被他训,吃他那里的饭,照顾他一生,即使没有共同语言也没关系。
他可以默默支持他的事业,可以当他的贴身保镖,可以和他谈论自己的爱好,给他看自己收藏的枪械和模型,只为他一个人唱歌。
可是,这一切都必须在对方能接受他后才能成立。
鸦忽然停止弹奏,转身看向梅杜卡,黄昏的阳光刚好照在他轮廓精致的眼睛上,神采奕奕:“拜托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他接受我!”
梅杜卡正眼瞧着那坐在钢琴前,一副视死如归似样的少年,简直是又哭又笑。
【078】
晚饭餐桌上,林威正把一道道菜往桌上放,已经坐下的梅杜卡?阿拉斯举着啤酒罐高谈阔论:“表白是件讲究技术、策略的活,你懂吗?首先要营造气氛,光等待时机是不行的,所以要靠自己创造!用各种手段先麻痹对方的防备能力,就像你在战场上通常都会先投放烟雾弹,混淆视线!”
“我最喜欢隐匿在草丛里,野草可以成为最好的伪装,然后等待敌人进入射程范围,一发击毙。”鸦认真地道,而后开始思索,“表白也需要隐蔽自己么?”
梅杜卡白了他一眼:“不行不行,你必须让对方确确实实看到你,让你们的距离缩短才行!”
“那么,就改成冲锋枪,近距离作战火力很不错,我最喜欢的型号是——”
“不行不行,火力太猛了容易把人家吓跑。”
“啊,是,我也不希望对方受伤……”
“所以,当创造了你们近距离相处的有利条件后,在适当的气氛下,你要婉转一点,让对方完全失去抵抗力后,才能一击必杀!”
“婉转一点么?那么改成麻醉弹,这种东西确实能有效地剥夺对方的行动力,又省事又比较温和。”鸦低头沉思,“可是……我不想对他使用麻醉弹,他昏过去了,还能听到我的表白吗?”
“……”
梅杜卡直拍脑门,差点想掐死这只乌鸦:“唉,跟你说感情的事,就是鸡同鸭讲!我看你直接扛着步枪去他家,用枪抵住他的脑袋问他要不要你,不要就对着他开一枪,然后直接带回来,生米先煮成熟饭,然后再慢慢谈判!记得,用麻醉弹!”
“不,强迫对方接受,是不行的。”鸦郑重其事地道。
梅杜卡嘲讽:“你哪次表白,不是强迫式的?”
“……”鸦托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往,“果然是战术性错误吗?”
“算了吧,对你来说,任何战术都不适用于感情问题上。”梅杜卡已经失去了耐心,歪着嘴巴同情鸦,“你还是直接一点好了,惨烈的死法适合你。”
“其实,我认为你只要能用通顺的语句表达清楚你想表达的意思,就可以。”
忽然,冒出了第三个声音,林威还在厨房里忙乎,他的身影隔着钢化玻璃晃动时,梅杜卡和鸦简直以为这屋里闹鬼了。
两人一怔,吓白了脸色,之后才发现碎居然坐在餐桌边,捧着一杯热茶,一身工装,指尖上还残留着机油的颜色。
“你什么时候开始坐在这里的?!”梅杜卡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从你们开始谈论冲锋枪火力太猛的问题时。”碎面无表情地说。
“你不是在实验室吗?不用看住洛之行?”鸦纳闷。
碎若无其事地一边喝茶,一边说:“他又昏过去了,两个小时内不会醒。这世上最听话的就是尸体,哪里需要别人看管呢,自己不会跑。”
鸦皱了下眉头,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寒意自背脊袭来:“碎,你对他温柔一点吧,他毕竟是人,不是机械……”
“所以说,人类的肉体真是脆弱,要是能像机械一样拆开来仔细看看里面的构造,又不会弄坏它,多好呢。”碎轻轻叹着,冷冷地喝茶。
餐桌上一下子气氛就变得格外诡异,林威端出来的茎葱炒大肠看在鸦和梅杜卡眼里,简直像是人类的肠子,两个人相继脸色大变。
于是,梅杜卡干脆把电视打开,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机正对着鸦的位置,跳出来的画面正好是连相柳近日参加一个捐款活动的新闻内容,鸦一口茶喷在桌子上。
梅杜卡看见鸦的反应,反而是幸灾乐祸:“啧啧啧,我想象不出这男人当你老婆的样子。”
“可以当老公。”碎冷冷说。
梅杜卡大笑:“哈哈,那没几个月,家里就变成垃圾场了吧?吃饭吃出子|弹来,洗澡发现替换的衣服上都是枪眼,想让老婆按摩的下场就是筋骨错位,生不如死,哎呀呀,娶了我们家小乌鸦,这男人以后的日子可惨喽。”
“我有那么可怕吗?”鸦嘟哝道,相当不满,相当不满!
“一只乌鸦穿着围裙,手里拿着机枪和榴弹,下锅炒菜用抗生素当调味料。”梅杜卡邪邪地冲乌鸦坏笑,“这日子,过得那叫轰轰烈烈,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是吗……”鸦像漏光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倒在餐桌上。
“还是娶回来当老婆吧。”林威把最后一道菜往正中间一放,声音干脆洪亮,像定音鼓一样,唤醒鸦的意志。
鸦一鼓作气道:“嗯,我想,他的家务能力应该很好,两个人生活不会有问题。”
“原来你已经考虑过婚后的日子了啊?”梅杜卡看鸦胸有成竹,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鸦很快又苦恼起来:“可是,婚姻法好像不允许男人和男人结婚……难道我要带着他私奔到国外么?”
“一只乌鸦叼着条毒蛇,总觉得飞不远啊……”梅杜卡仰头望着天花板,大刺刺兴叹之间,有点惆怅。
“你质疑我的能力吗?我觉得,养活他没有问题。”鸦一鼓作气,认真地为自己申辩。那表情只叫梅杜卡无可奈何:“唉唉,收入加起来的确很可观,你打定主意了,我能说什么。”
梅杜卡耸耸肩,转向林威忽然燃起了调戏的欲|望:“你怎么不去娶个男人回来当老婆?别人的事说得那么轻松。”
“娶你吗?”林威若无其事地在梅杜卡身边坐下,一瞬间拂过嘴角的笑容就像希区柯克的恐怖电影一样残留在梅杜卡的视网膜上,瞬间就把他的欲|望浇灭了。
“插播一则快讯。”捐款活动的新闻忽然跳掉了,新闻记者的大特写占满了正屏幕,背景是一片火海,“本城执行总督连相柳在斑马路的别墅几分钟前忽然发生爆炸,消防车刚刚赶到现场,目前正在进行救火。暂时无法确认连总督是否仍在别墅内,消防大队正在进行现场疏散和救援行动。本次爆炸怀疑可能是恐怖分子所为,与此前三起民宅爆炸事故十分类似——”
鸦忽然跳将起来:“林威,把车子借给我!”
“钥匙在鞋柜上。”林威道。
鸦连声谢谢都没有,人已向离弦之箭,冲出了林威的家门。餐桌上三人依旧安坐不动,梅杜卡摇摇头:“嚯嚯,天赐良机,小乌鸦这次英雄救美,连美人不会那么绝情绝义吧?”
【079】
司徒空的死讯公布后,短短几日,连相柳的人望就节节攀升,出镜率也跟着往上飙升,失去了有利的竞争对手,一帆风顺的政治家自然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林安出差办事的第二天晚上,他的家就炸毁了。
整条斑马路从街头到街尾都人群蜂拥,堵得水泄不通。警笛声冲破夜空的静谧,火光冲天,萤火在空气中飞散,衬托在夜幕下的点点橘红似乎掩盖了火焰中的惨烈。
连相柳的别墅四周围满了人群,消防员紧急疏散附近的居民,由于是豪宅区,警方同时还进行着安抚工作,有钱人全都跑光了,围着看戏的都是佣人和路人。
鸦一股猛劲像野牛一样,直接冲进人堆里,扑面的大火一下子如同六月天的酷暑,呼呼地吹在脸上的热浪刺激着被冬季寒气冻伤的肌肤。
鸦抓了个消防员,大声问:“里面的人救出来了吗!”
“没那!最糟糕的是连总督的位置,那里根本进不去!妈的!”消防员因为救援的困难程度而叫嚣怒骂。
鸦抢过头盔,浇得一身湿透,直接冲进了火海。
“喂!你不能进去!”
火势蔓延得很快,院子里的喷泉和泳池也被利用上了,却依旧眼看着火舌吞噬掉一切,并且猖狂地扩散。
大门已经完全被火焰封住,鸦观察了一下建筑四周可以攀爬的物体,找准了二楼的窗户。他直接跳上消防车顶,然后一步蹬到了窗边,两手扒住窗台,用衔在嘴里的消防水管砸坏玻璃,翻身跃了进去。
这边的过道还没有被火焰全部包围,弥漫的烟雾里,他沿着笔直的过道奔跑,同时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他是第一次来到连相柳家里,对建筑内部的环境不熟悉,但是根据常规的装潢习惯,书房通常都在靠南光线最充足的位置。他在外面扫视的时候,就大致推测了书房的位置,按照作息判断,他认为连相柳这种时候应该是在书房。
但是,他找到的书房门完全无法进入,在楼道口,倒塌的青铜像把消防人员堵截在外,由于室内高温的关系,铜像根本无法搬动,隔热层已经无法承受被烫红的青铜热度。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消防员拦截了鸦,鸦用更大的声音盖住对方的吼声:“我有办法可以进去!你们协助我可以吗!”
“开玩笑!这条道已经被堵住了!你不该在这里!把他带出去!”
鸦不跟他们废话,直接使上拳脚功夫,把三个消防员打到一边,最后那个做了他的垫背,他蹬在那人的肩上,给自己足够的高度翻越过青铜像,然后朝火势中滚了进去。
“喂!那小子不要命了!”
“别管他了!我们找找其它路!”
鸦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上某几处枪伤还没有痊愈,隐隐地开始作痛起来,但是并没有被他纳入脑中。他被墙壁挡下,屈身蹲在烟雾层下方,努力地在浓烟中睁开眼,看见书房的门就在几步外。
他奔跑着冲了过去,撞开门,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书房里大半已经被火焰侵占。
倒塌的书架下压了一个人,微微扭动挣扎着想要把书架抬起来。
“相柳!”鸦惊呼一声,奔了过去。
被压在书架下的连相柳努力扭动脖子看过来:“小妖!”
他的脸上都是烟灰,长发散乱,半个身子被书架压住,由于是匍匐的姿势,没办法转身使力抬起书架。
火已经开始烧着书架的底部了。
鸦蹲在连相柳身边,双手扒住书架下端狠命地往上用力。红木的书架比他预料的沉,半天都纹丝不动。
他急了,看了看四周,能借力的东西都被火焰吞没,地摊的边缘,火舌慢慢地朝他们靠近。
“你出去!”连相柳大声命令道,严厉得就像在责怪他。
他拧住眉头:“不行!我要救你出去!”
鸦起身,换到书架翘起的一端,垫上膝盖作为支点,他后悔进来前没有找些铁棍之类的东西带进来。
“小妖!出去!火烧过来了!”连相柳在书架下已经放弃了挣扎,大声冲鸦吼道。
鸦不吭声,全神贯注地想要抬起书架。
“妖!后面!”
连相柳一吼,鸦回头,只见吊灯砸了下来。他的反应很快,急忙跳开躲过了水晶吊灯,但是碎片砸了满地,正好在书架翘起的那端位置,现在,那边没有办法再蹲下借力了。
鸦气呼呼地咬牙,开始搬动水晶灯架,那是纯金打造,重量不比书架好多少。
“该死的!所以说,有钱人家里装什么水晶灯呢!”他一边推挪灯架,一边忍不住叫骂。
连相柳趴在地上,吃力地歪着脖子看少年,几乎在火光里变得透明的眼睛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