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微妙的变化着,众臣望着脸色渐转不悦的皇帝,个个噤若寒蝉。
良久,寂静的大殿中才传来宇文靖低沉的声音,“臣……”
众人正凝神听着他的答复,就在此时,颖言突然大步上前跪在殿下,“草民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第8章 祸焉福兮
元帝脸色一沉,原本慈和的目光逐渐转为阴鸷,“兰颖言,你可知以你一介庶民的身份,没有得到朕的允许,当庭阻截朝廷重臣的回话,可是冒犯天颜的大罪。”
“草民知罪,事后愿受重责。只求圣上给草民一个解释的机会。”颖言叩首,面不改色的继续恳求。
元帝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朕准了,你且说吧。”
颖言谢了恩,直起身道,“圣上,草民之所以姓兰,乃是为了纪念亡母。”
“哦?颖言的母亲吗?”元帝点点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先母姓兰,生前又是极其爱兰之人,因此家父索性让草民随了母姓,方才家父犹豫,并无忤逆圣上之意,怕是……想起了早逝的母亲,一时伤怀。圣上仁和,还望成全草民父子的一片思慰之心。”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不仅为宇文靖请了怠慢之罪,维护了元帝作为帝王的无上尊贵,又合情合理的表达了自己不能随意改姓的坚定意愿。
元帝面色稍缓,“原是颖言的一片孝心,倒是难得。”说完,命父子二人起身,目光投向一直静默的宇文靖,微微笑道,“宇文卿家也是重情之人呢。”
“圣上谬赞。”宇文靖沉静道。
“既是如此,朕也不便多做勉强,不过这一事归一事,朕再喜爱颖言这孩子,也不能在重臣面前姑息他的无礼。”元帝挥了挥收,召来两名侍卫,“将兰颖言押出殿外,杖责五十。”
“是。”侍卫正欲上前。
“慢着!”忽听一声娇喝,公主清月站起来。
元帝眉心一皱,威严的瞪了她一眼,斥道,“清月,不许胡闹。”
清月委屈的撇了撇嘴,撒娇道,“父皇,今天可是为儿臣设的宴席呢,父皇就不要教训人了好不好?”说着,朝一旁正若无其事喝酒的九皇子简耘使了个眼色。
简耘无奈,只好起身道,“父皇,兰公子虽是庶民,但毕竟是宇文侯爷之子,何况还是父皇亲自下旨召进宫的,身份自是非同一般,方才他在宴席上阻截侯爷的回话也是出于情理,本就算不得什么大罪,父皇就宽恕他这一次吧。”
“看来朕这一对儿女可是维护颖言的紧啊。”元帝叹了口气,“不过仔细想来,耘儿说的也合理,众卿以为呢。”
“皇上圣明,耘王英明。”几位重臣本就对颖言颇为欣赏喜爱,此时便也毫不犹豫的为他求情,“请圣上宽恕宇文侯爷的公子吧。”
元帝见跪了一地的大臣,呵呵一笑道,“也罢,朕就不追究了。”
“微臣(草民)叩谢皇恩。”宇文靖和颖言一起谢恩道。
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接下来的宴席,清月便不再待在元帝身边,大大方方的下殿与颖言交谈言欢。颖言一一谢了数位替他求情的大臣,表现的谦和有礼,让人好一阵赞叹。
宇文靖除了象征性的回应一些人的攀谈,便没再说什么。颖言明白他平静面容下蕴含了一天的怒火只怕很快便要烧到自己身上,心中淡淡有些苦涩。
即便心不在焉,应付小公主还是绰绰有余,既不怠慢了这金枝玉叶,也不过分亲近讨好。
清月对他不咸不淡的相待有些不满,可人家偏又进退得宜,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暗自生着闷气。
回到侯府,宇文靖一句话也不多说,铁青着脸直接下令将颖言关进府中地牢。
默默靠在地牢阴冷的墙壁上,颖言有些出神的想,从小到大,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而提到母亲,总得做好承受父亲滔天怒火的准备。这一点,他早已习惯。不过倒是第一次被关到这个废弃已久的牢房,看来这次父亲真是气的不轻。
在地牢的第一个夜晚,颖言被这里无处不在的寒气激的整夜咳嗽,即便累的无力动弹却依旧无法入睡,只得在墙边昏昏沉沉的靠了一夜。
“喂,小子!”天明之际,颖言觉得手臂被人推着,有些不情愿睁眼,真是,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就被推醒。翻了翻身准备继续睡。可是……这里怎么会有别人。这么想着,他猛的睁开眼,却被眼前顶着一头稻草似的乱发的头颅吓了一大跳,气息一个不顺,又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那人受不了的捂住耳朵,“又来了!”
颖言好不容易平顺下来,看着他夸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他还想理直气壮的问问为什么把他推醒,可一触到他哀怨的目光却只是想笑。
“该我问你才对吧,我在你隔壁的牢房待了……”那人偏头苦思冥想了半天,不耐烦的道,“反正待了很久了,你小子真是扰人清梦啊,在这咳了一宿,吵得大爷睡不好,实在忍不住了,就跑来看看你是不是快断气了。”
这人是谁?颖言在脑中飞快的思索,随即猛然想到了些什么,惊诧的问,“你……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原来这牢里关着我的一个死对头,我花了些时间在这面墙上挖了个洞,等我终于能够钻过来是,他却已经死啦。”那人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颖言却隐隐的看见了他被胡子乱发覆盖下的眼睛里的伤痛。
“要把这里的墙挖出洞来,前辈花的可不是一些时间吧。”颖言也不再花心思去想他的来历,微微坐直身子,“晚辈正愁牢中寂寞,有前辈相陪倒也不错。”
“混小子,你还打算在这长住不成,照我说你那身子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完了。况且我可不想夜夜不能入睡!”那人骂骂咧咧的道。
颖言也不说话,只微笑的望着他,听着他的抱怨。
那人骂了半天,不听颖言有半句不满与怒意,有些惊讶,转过头去,一抹清润和煦的笑容撞进他的眼里,心中猛的一震。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纯净的无一丝杂质的笑容了,久到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突然发觉自己在这小子面前发怔了那么长时间,有些窘迫,忙站起身,轻轻踹了他一脚,掩饰着尴尬道,“总之,小子,夜里给我安静些。”说完便要夺路而逃,在一个晚辈面前真是丢脸!
“前辈,我叫兰颖言,随时欢迎您过来做客。”颖言对着他的背影,笑言。不知为何,在这人面前,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人此刻却只觉得眼角抽搐,做客?老子的牢房可不比你的差,你又有什么好招待老子的!
当天夜晚。
那人很不争气的再次钻了过来,正碰上看守人为颖言送吃的。原本颖言还担心看守人看到那人会有为难之意,没想倒他就当那人不存在一般,放下东西便走了。
“哟,臭小子伙食不错嘛。”那人坐在颖言边上,毫不客气的拿了盘子里的冷馒头啃了起来,还算有良心的递了一个到他手中,“吃吧。”
颖言看着手里的馒头,却没什么胃口。见那人很快吃完了另外两个,就把手里的再递回去,“前辈吃吧。”
那人看他一眼,突然冷笑,“倒是,看你穿的衣料上乘,怎么吃的下这么冷硬的东西。”
颖言见他不悦,忙解释,“晚辈是真的没胃口,并非嫌弃这馒头,我……”心中一痛,眼神黯淡下来,“晚辈吃过比这更遭的东西,又怎么会嫌弃它。”
半晌,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将馒头塞到他手里,难得的温言道,“你身体不好,多少吃点吧。”
这平常的如同父母疼惜的一句话,却令颖言鼻子一酸,强忍了泪道,“多谢前辈。”
那人眼神明亮,似乎对着他笑了笑。
第9章 赤水云天
夜晚,地牢中冷的如同冰窖。
颖言缩靠在墙角,紧闭着双眼,浑身滚烫,意识模糊间,只觉得有一双手摸上了他的额头,伴随着低低的叹息,一件棉衣紧紧裹住了他的身子,下一刻,整个人似乎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温和的声音响起,“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有些贪婪的再往那人怀中钻了钻,颖言终于渐渐睡去。
“这臭小子真会得寸进尺。”那人笑骂,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心中却是一片柔软。距这小子被关进来已有五天,这五天来的朝夕相处让他不自禁的喜欢上了这个谦和懂事的孩子
他的身子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虚弱,精神一直不好,可只要醒着的时候总是一脸微笑,静静的陪着自己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到晚上,总是整夜整夜的咳嗽,闷闷的声音令人听的心里难受,怕是拼命想压抑着不吵到自己吧。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陪着自己了吧,自从……那个人去世之后……原来,有个人陪着聊聊天,是如此舒心的一件事啊。
低头望着怀里沉睡的孩子,漆黑如墨的剑眉,秀逸苍白的脸颊,隐隐的,竟与记忆中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重叠起来。心中一惊,随即甩了甩头,自嘲,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忘不了她……
“馨儿……”那人呢喃了声,靠在墙上,慢慢陷入梦乡……只有在梦里,才能再次见到那动人的笑颜了……
清晨,颖言醒来,发现自己竟窝在那人怀里,连忙钻出来,窘迫的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前辈。昨晚……是不是麻烦您了?”
那人却毫不在意的伸了个懒腰,不咸不淡的道,“老子给你当了一整晚的软垫子,这会可是浑身酸痛。”
颖言忙过去替他捶背捏肩,慌慌的道,“这样,可以吗。”
“臭小子,劲道大些。”那人一边挑剔一边指点着,甚是惬意。
等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拉过他坐在自己对面,顺手替他擦去额上汗水,突地温颜道,“你,想要学些武功防身吗?”
颖言一惊,“晚辈……”
那人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想,学武或许能让你的身子好转些。”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感激的垂下眼,颖言淡淡笑笑,“可惜,自从晚辈的一身内力被废去后,内腑俱损,这残病之身早已无法练武。”
“什么!是什么人会对你这么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那人有些愤怒,在他眼里,颖言不过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孩子,性子又如此温和,废去他武功之人会是何其狠辣?
颖言心中暗想,前辈若是知道自己在暗中策划的那些事,就不会认为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了吧。
“颖言与您也只能算是浅交几日罢了,前辈不需为此费心。您放心,不出几日,晚辈就能出去。”几日来,颖言第一次说如此疏离的话,表情淡漠,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混帐小子。”那人突然在他头上打了一下,笑骂,“你怎么年轻,自然还是要出去的,可我这辈子是打算赖在这不走啦。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为了什么被关来这里,总之这些天让你让我过得很舒心,这就够了。况且有些东西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不如送了你。”
在颖言闪动的目光中,他突然站起来,笑着看他,“老子不会看错人的,剑谱交给你我会很放心,你可以随意处置它。”说着,径自回了隔壁牢房,好半天才回来,将一本用破旧纸皮包好的包裹塞到他的怀里,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记住,颖言,我叫云天。”
“麟国双剑之一的剑圣云天!”颖言惊道。
云天诧异,“哟,小子竟然知道我年轻时的名号,我与赤水名扬天下那会,只怕你还没出生呢。”
“赤水云天,虽是麟国人,但也是整个武林的神话,晚辈岂会不知。”颖言看着手中的剑谱,“二十年来武林人士费尽心力要夺取的至宝,前辈就这么送给晚辈?”
“是啊,这确是人人都想要的东西啊。”云天叹了口气,“可现在的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交给你反而算是了一桩心事。”
“前辈……”颖言感激的望向他,郑重的做出承诺,“晚辈必将此谱交给一个足以匹配它的人,绝不辱没您的威名。”
“傻孩子,我现在哪还会在乎那些?赤水已经死了,双剑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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