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瞳用手摩挲着窗子沉思,终于开口道:“带他来,传旨晋王,这个孩子朕要了,那母珠红绡也一并要了吧。”
想了想,不由暗自摇头,晋王会不会非议,说的慷慨激昂,到底还是收了他的三宝!沉吟了一下又道:“晋王长子袭王爵,次子晋封晋阳侯!食邑三千。”
姚有德答应一声,心中暗暗伸了伸舌头,这个孩子的身价可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片刻那男孩子被带了过来,他身上到处都是擦伤,手臂弯折,显然是摔断了,一张雪白的脸疼的更是毫无血色,但是也就愈加美的让人生怜,青瞳暗叹:小小年纪就长得这样,不是妖精是什么。
她温和开口:“你和朕回宫,朕请个师父教你读书,以后看着你能做什么吧。”男孩大喜,艰难的跪下磕头,道:“谢皇上,谢谢皇上!”
他的嗓音粗劣难听,自己也吓了一跳,嘴巴张了张,眼泪就下来了。
青瞳道:“怎么刚才没哭,现在倒哭了?”
男孩仓皇的抬起脸,道:“奴婢、奴婢的嗓子……怎么了?皇上,您千万别嫌弃奴婢,应该会好的,会好的。”他用力咳嗽,清着嗓子,血沫子就一点点喷出来,声音也丝毫不见好转。
“好了!”青瞳制止他:“朕要你不是因为你歌唱的好,人长的好,那么你跟着朕和跟着别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记住,你想像个男人一样活着,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你尚年幼,还没有开始变声,你的嗓子未必就不能恢复。即便从此不能唱歌了又如何?别说你只是嘶哑了嗓子,就算全哑了,也不耽误你变成一个伟男子、大丈夫!我朝的尚书令萧瑟便是瘸腿之人。”
男孩子流出泪水来,然而脸庞却发出晶莹的光,他用他破了的声带极大声的应了一声:“是!”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挺直胸膛,道:“我再也不要叫过去的名字了,皇上,从今以后,奴婢就跟着您,请你赏个名字吧。”
青瞳微微‘咦’了一声,问:“为什么不要叫过去的名字?你过去叫什么?”
男孩道:“我叫如意,还不是他们起了要玩的名字?我是从小就买了进府的,只是隐约记得是姓赵的,名字早忘了,皇上赏奴婢一个名字吧,从今以后,再也不能有人叫我如意了!”
青瞳静静的凝视着他,许久才道:“你就那么急着摆脱过去?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将来总会有人知道你的底细,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假设你将来有权有势,忽然有人提起你的底细,你要怎么做?”
男孩张口结舌,不能回答。
青瞳道:“昔汉武朝中大将卫青,奴隶出身,他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身世,就算当了一朝元帅,仍然直言,自己以前就是个养马的奴隶。惟其直,任何人也不能拿他的出身说事,他一生,始终是敢说敢做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青瞳温和的看着他,道:“所以——朕赐你名,还叫如意。你可愿意?”
赵如意嘴唇颤抖,道:“皇、皇上,您竟然将奴婢和卫将军并论……我、我……”他猛的擦了一把眼泪,坚定的说:“从今而后,我便是赵如意了,我要记得,这个名字是皇上给的,和以前的意思不一样!”。
青瞳点点头,继续道:“嗯……如意!你回宫中,就做个如意郎吧。”赵如意极诧异的抬起头,看着青瞳明亮的眼睛,突然耳朵一红,低头羞涩的道:“是!”
青瞳知道他想岔了,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骂道:“小屁孩子!”不再理他,吩咐起驾。
如意郎是大苑第二位女皇发明的位份,大苑过去的这两位女皇对待私生活问题态度截然不同。息宁帝苑廷芳因为是开国帝后的女儿,她小时候还只是个平民,没出生就和邻居指腹为婚定了亲。那位姓方的邻居不过是乡间小民,没有一点本事,长得又十分黑瘦难看,别说皇帝的独生女,就是一般的小家碧玉也应该高攀不上。
等息宁帝继位,任谁都觉得她会另选相王,谁知道苑廷芳不但仍旧和他成亲,而且终其一生夫妇和谐,两个人的感情居然十分好,至死也没有任何一个传出过绯闻。
另一位康平帝则不同,她继位之前已经嫁人,还在那时就传出皇长女行为放浪的说法,等当上了一国之君,开始还守着脸面,只有相王一人。
然而这相王一年不到就换了三个,后来索性撕开脸皮,仿照男皇帝后宫中一后四妃九嫔的制度,设立了一相王四侍君九选侍。毕竟男女不同,她用不着三千后宫,但又不甘心局限于这十几个人,于是效仿男帝选宫女那样设了个人数不限定的统一称呼——如意郎,名义上是和宫女一般干杂活,却经常有人跳上枝头,算的上后宫的预备队。
青瞳继位后,后宫一直空悬,群臣也不知道她准备效仿哪一位祖先,此刻这个小孩子身份一定下来,不少守着礼法的鸿儒老头子都暗中撇嘴——还当她多正经,哪一个身居九五的人能抵得住诱惑,她还不是要效仿活的滋润自在的康平帝了?
看着姚有德诧异的眼神,青瞳轻轻笑了,她小声说:“公公,你从小看我长大的,还怕个什么?这个孩子小虽然小,毕竟还是男孩子,没有个身份在宫中也不好呆着,我没有时间理他,也的确是可怜人,公公你多费点心,看看他能学什么就安排他学点什么。等他大点,有点本事,再打算他的出路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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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69、二十一 讨好 。。。
在晋阳的悠闲生活被骤然掐死在梁河边,青瞳离京这段日子,各方面战局都已经展开,每天都有无数封战报送达她的书桌上。如今她一回来,立即被各种奏报掩埋,忙的用马不停蹄已经不足矣形容,简直可以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
至于一个小小的赵如意,出了进宫第一天青瞳略安顿了他几句之外,就将姚有德看着给他安排个宫中仆从住的院子,之后就再也顾不上他了。
这个男孩是极聪明的,对姚有德十分依赖。姚有德是个老太监,一个亲人也没有,被这个玉雪可爱的男孩依靠,从心里十分疼他,尽心尽力关照他。
姚有德是对皇上都有过恩惠的人,宫中谁不买他的面子?加上赵如意从小练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让人不得不注视的容貌,很快侍卫、女官,仆从太监,个个都和他极好。所以赵如意进入皇宫之后,生活的果真如同他的名字,十分如意。
一日青瞳早上起的早了些,到中午吃饭都觉得没有胃口,随便吃几口就不想吃了,想去南书房厢房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于是吩咐回后宫。
到了南书房门口她觉得有些不对,就算是吃饭时间,平日南书房门前都会站着两个侍卫一个伺候的宫人的,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
大殿门是敞开的,青瞳身后的侍卫见她有想直接进屋的意思,连忙抢先一步进了去,先看看殿内有没有危险。
侍卫的脚步声惊动了两个本来应该守门的人,却还有另外两个人太过专注,丝毫没有听见。
南书房一向阳光充沛,正是读书习字的好地方。赵如意伏在靠窗边的地上,在阳光中拿着毛笔,一心一意的练习写字,他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如同泼出一碗浓墨。南书房伺候的宫女缘荷看着他,整个人都呆了。
赵如意的字写得并不好,大概栽培他的那些人并不觉得他需要有这项技能,可是他还是极其认真,一笔一划的写着。
太想写好,过于用力,反而让笔画显得僵硬可笑,但是却让青瞳突然想起自己初入太学,也是这般用尽力气想把字写好,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要手腕用力,不是手指。”
沉醉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缘荷脸都白了,忙道:“陛下恕罪,如意郎说他不认得多少字,奴婢没想到……”
青瞳一笑,没想到她突然回来了,就用现成的纸笔炫耀一下自己会写字。她也没生气,自己最初见到离非的时候,只有比她更像个傻子。
缘荷就是青瞳平息宁晏之乱,把景帝接回来之后跳采莲舞的女子,当日就是她头上珍珠脱落,引得景帝将十斛珍珠扔进河里看鱼争抢。青瞳下决心夺位,和这个姑娘多少也有些关系。青瞳记得她跳舞跳的很不错,和赵如意想必有很多话题可说,亲近一些也是常理。
缘荷的年纪比赵如意大了几岁,但是异常的成长经历又让赵如意远比一般人早熟。似乎也相配,不过青瞳现在丝毫也没有促成一对情侣的兴致。
“如意,你为什么会在南书房?”青瞳问他。
赵如意紧张的道:“姚公公安排小人在南书房当差,侍候笔墨。今儿是第一天,本来差事是夜里的,但是小人不熟悉南书房,就在门外看看……私自动了笔墨,请陛下恕罪。”
“不要紧,一点笔墨没有什么稀罕。”青瞳随口说了一句,在宫里各处宫殿算是好差事,尤其是像南书房这样重要的地方,一般要熬很多年头才能轮到这样的差事,可见姚有德是对他多加关照了。不过赵如意是男子,青瞳带他入京多少也希望他将来有所作为。他虽然顶着宫人的身份,却不想让他做宫人的杂事。
青瞳提醒自己,要和姚公公说说说自己的意思,给赵如意安排个师傅学点什么。但是现在她很想午睡了,揉着额头道:“好好用心练!字写得好看也是本事。不过下次记得写字要在桌子上写,趴在地上拉不开架势,你退下吧!”
见皇帝没有生气,赵如意异常兴奋的应了一声:“是!”
可惜一觉过去,青瞳就将赵如意忘在脑后,所以赵如意的差事也没换掉,一直在南书房值夜。大约十几日,一次青瞳与几个大臣在弘文殿商议事情到很晚,就留几个人在宫中吃了饭,事情论定后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坐了一天,青瞳觉得疲累,于是没有乘辇,走路回后宫。路过西侧的时候,一眼瞥见南书房仍有灯光,她不禁有些奇怪,顺步拐了个弯,向南书房走去。
却见灯光下,赵如意身穿宫人杂役的青衣,正专心无比的写字。穿这种衣服的人宫中最多,却谁也没有他穿的这么好看。
青瞳示意身后的侍卫噤声,自己轻轻走进去,想看看他在写什么。可是黑夜不比白天,灯光下,她的影子一罩上桌子,赵如意就发现了。
他抬起头来见是青瞳吓了一跳,急急的施礼,脸颊涨得微红。
“写什么呢?拿来我看看。”也许是一整天太累,此刻青瞳的声音很柔和,带着浓浓的懒散之意。
保密的文件和奏折之类都在弘文殿,有专人管理收档。南书房位置在后宫,只是闲下来读书休闲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怕人看的,可是赵如意刚才迅速将一本册子藏在背后,显得有些可笑。
赵如意红着脸递过手中的书册,青瞳被那熟悉的小本子怔忪了一下,竟是自己上太学时候的窗课本子,赵如意显然是在模仿她的笔迹练字,并不是很像,却看得出是在尽力模仿了。
“你从哪里找出来的?”青瞳揉揉疲惫的脸颊:“我都忘了。”
“是姚公公帮我找出来的。”赵如意小声说:“姚公公说陛下八岁的时候,字就写的很好看了。”
“谁说的!”青瞳失笑:“我小时候就因为字写得不好,还被太子哥哥笑话气得半死,我们打……”突然她的声音停住了,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涌上心头,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记忆潮水一般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过了许久,她才挥挥手,说了句:“你自己写吧,开始的时候都写的不好,多练习一下就好了。”
赵如意流露出好像要说很多话的眼波,潋滟动人,最后却垂下头,只说了句谢陛下,声音还微微有点发抖。
青瞳摇摇头,告别他走出南书房,走出一小段路,又觉得没力气走路了,吩咐备辇,她坐在路边等着。
远远的,看见南书房中赵如意还在练字,他一丝不苟的影子打在西窗上,正好能让她看见。青瞳知道他是坐在陈文远的桌子旁,如果是坐在她的椅子上,影子就应该打在另一面,自己坐在这里应该看不到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些无谓的东西,南书房虽然不是太和殿,但是她坐惯了的椅子还是没有人会去坐,只有花笺偶然用过她的桌子写字,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空着的。陈文远每天都要在南书房撰写起居注,所以他有一张桌子放在侧面,别的臣工偶然需要用一下笔墨,也都是用陈文远的桌子,赵如意从小谨小慎微的生活,这些小细节他自然会注意到,所以坐在这个座位很平常。
那一晚,青瞳一夜也没有睡着,记忆里满满的,都是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候她有妈妈、有太子哥哥、有花笺,还有……离非。
从那天起,青瞳再也没有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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