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熠见莫离霄连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只是看著湖面出神。轻轻推他，“你看什麽呢？都看得呆了，是不是打算以後做个船夫？”
莫离霄抬手一指，“你看那个渔夫，撒网的手势好利落。我瞧你也不用钓鱼了，向他借张网来，不是更快些麽？”
龙子熠打趣他，“我说得果然不错，你身上还穿著绫罗衫子，就要学人家打鱼了。我看今後别人也不用称呼你莫公子了，只管叫你莫渔夫得了。”
莫离霄扫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是渔夫，你是什麽？”
龙子熠一时不能明白他的话，等到莫离霄招手叫那渔夫过来，他见到了从船舱里钻出的鱼婆才恍然大悟，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狠狠瞪著莫离霄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莫离霄却不理他，只对那渔夫道：“我用五两银子买你这张网，成不成？”
五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他如何不肯？立刻就把网拿了出来。莫离霄留神看那张网，“这麽新的网，是刚买的吧！我们可占了便宜了。”
那渔夫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一边道谢一边驾船去了。
龙子熠不解，“离霄，何必要巴巴的买一张网来，这样还有什麽乐趣。”
莫离霄看著湖上星罗棋布的渔船，若有所思的道：“子熠，你刚才有没有仔细看那渔夫的手掌？他的掌心全是厚茧。”
龙子熠想了想，他刚才只顾和莫离霄说话，连那渔夫长什麽样子也没有看清，怎麽知道他掌心有没有长厚茧。便道：“他天天打鱼，手里长茧也是常事。”
莫离霄笑了笑，“我们进去吧，快要下雨了呢！”龙子熠看看天空，太阳明晃晃的挂在上面，连一丝浮云也没有，心中正纳闷，又听莫离霄正色道：“待会儿凤楚寰让人带你去他卧房，你可千万不要去。”
龙子熠只道莫离霄吃醋，立刻一拍胸脯，“你放心，他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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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回到舱房後，凤楚寰果然派了人来请，龙子熠记著莫离霄的话，不管那些下人说什麽他都一概回绝。他留神看去，那些下人太阳穴都高高向外凸起，眼眸中隐隐蕴著一层光华，显然内功已臻化境。龙子熠心想：不知那凤楚寰是什麽人，竟然能让这些人物在他手下甘心为奴。他们对我如此恭敬，自然是出自那凤楚寰的授意了。他派了这麽多人来请我，为什麽他自己不来。
龙子熠只想到这里就不敢再想下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若是凤楚寰亲自过来，他会不会跟他过去。
今夜的洞庭湖比往常安静，柳枝儿静静的垂在湖面上，银白的湖水一丝波纹也不兴。龙子熠热得在床上打滚，莫离霄坐在床边给他打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儿。过了半个时辰，龙子熠倦意上来，终於慢慢睡去了。
到了半夜，龙子熠突然被一阵声响惊醒，“什麽声音。”
“起风了。”莫离霄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起来，站在窗边，狂风吹得他衣衫猎猎飞舞 。
龙子熠用手臂挡著脸，一步一步走到窗边，“把窗关了吧！好大的风，快要下雨了。”说到“雨”字，他立刻想起了莫离霄说的话，赞道：“离霄，你果然是神仙，连什麽时候下雨你都知道。”
莫离霄脸庞隐在黑暗里，见不到平凡的五官，只见到那柔美的线条。龙子熠心道：如此看他，也是个极清秀的少年呢！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白惨惨的光映在莫离霄脸上。龙子熠心中一惊，不觉後退了一步。
莫离霄把窗关了起来，“你去睡吧！待会儿我叫你。”
龙子熠没有问莫离霄为什麽要叫醒他，如果莫离霄想告诉他，就是他不问，莫离霄也会说的。靠在床头，听著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的劈啪声响，他的心也如那雨声般杂乱无章。
将近黎明，那瓢泼般的大雨终於渐渐小了。
莫离霄扑的吹熄了烛火，拉住龙子熠的手，“我们走吧！”
“去哪里？”
“你不要问，跟我来就是了。”
龙子熠突然甩开莫离霄的手，两人都怔住了。莫离霄看看自己被甩开的手掌，再看看龙子熠，轻轻的道：“子熠，你怎麽了？”
龙子熠不知想些什麽，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突然站起来，“我自己走。”说罢也不理莫离霄，大步走出了房门。
莫离霄心中有些慌张，赶紧出去。龙子熠走在前面，身板挺得笔直。
忽然眼角瞥见远处闪过一点红光，莫离霄疾走两步，把龙子熠扑倒在地。倒下的瞬间，一枚火炮击中船身，湖水溅了两人一身。
龙子熠惊疑不定，“怎麽回事？”
莫离霄压下他的头，“水寇攻过来了。我们顺著甲板爬到船尾，那里有一艘小船。”
炮声隆隆，几乎将莫离霄的声音盖过。龙子熠顺著甲板爬了几米，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往後头跑去。莫离霄又惊又怒，一把扣住龙子熠的肩，牢牢把他按在地上。“你要去送死麽？”
龙子熠大声道：“凤楚寰还在船上，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这时船身已经著火了，人们或救火或装炮，没有人理会他们。
莫离霄盯著龙子熠的脸，咬牙道：“凤楚寰在你心中就这麽重要？”
龙子熠认真的道：“如果我们被困在船上，凤楚寰也会救我们的。”
火势越来越大，渐渐烧了过来。莫离霄的嘴唇比火焰还要鲜红，目光冷戾得让龙子熠心惊，他觉得莫离霄会杀了他。忽然肩头一松，莫离霄竟松开了紧紧扣著他的手掌，“你再罗嗦，等到这艘船沈了，也不用说谁救谁的话了。”话音未落，随手抓起一块木板向龙子熠掷去。
龙子熠呆呆接住，只听笃笃几声，木板上已经钉了几根黝黑的羽箭。“混账！”龙子熠低吼一声，将木板抡成一个圆圈，那些刚刚爬上船来的水寇被劲风扫到，纷纷坠下船去。可是人数实在太多，龙子熠刚刚将他们击落下去，转眼又有数十个飞爪勾上了船舷。
莫离霄冷冷的道：“这麽多人，你一个人对付得了麽？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麽去救凤楚寰？”
龙子熠见他站在船边，劲风将他雪白的衫子吹得飞舞起来，宛如一朵开在雨中的颤巍巍的百合花。不由叫道：“你站进来一些，当心掉下去。”
莫离霄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龙子熠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离霄，你这麽聪明，一定想好了法子。”
莫离霄微微冷笑，只是不说话。
说来也怪，乱箭如雨，叮叮咚咚的插满了甲板，却射不到莫离霄身上。到了船尾，龙子熠眼看著莫离霄解开了小船的缆绳，终於忍不住，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离霄，船上还有很多人。”
莫离霄任由他拉住自己，“你若想救他们，就要听我的话。”
龙子熠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你说。”
莫离霄微微一笑，“我要你和我一起坐著小船离开。”
龙子熠呆了一呆，放开了手，“你不管他们了？”
莫离霄跳下小船，含笑道：“第一句话你就不听，还说什麽会听我的话。”
龙子熠抿唇，看了看那些在呼喊搏斗的人们，再看看莫离霄，终於跳了下去。
莫离霄一扳船桨，小船箭一般滑了出去，片刻之後，那船上的火光已经照不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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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龙子熠立在船上，不住往凤楚寰的坐船张望。只见整个坐船都笼罩在熊熊火光中，隐约看到人影晃动。龙子熠心中焦急，这麽大的火，即便凤楚寰没有被人杀死也被大火烧死了。便连连催促莫离霄，“离霄，你不是说有法子救他们的麽，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莫离霄放下船桨，抱膝而坐，“你放心，那些人不会杀凤楚寰。”
他说话时神态悠闲，哪里有半分担忧的模样。其实不止现在如此，平常龙子熠也没有见过他惊慌的模样。他总是那麽神态自若，哪怕坐船遭到袭击，哪怕刀剑近在咫尺……
想到这里，龙子熠宛如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离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场灾祸了？”
莫离霄点头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莫离霄承认得堂皇正大，龙子熠反倒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慢慢的道：“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莫离霄道：“在我见到那渔夫时，我便猜到会有这场祸事了。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什麽话麽？”
龙子熠想了想，“你问我，‘你刚才有没有仔细看那渔夫的手掌？他的掌心全是厚茧’。是了，若他真是撒网捕鱼的人，茧子怎麽会长在掌心，那分明是拿惯了剑的人。”
莫离霄笑吟吟的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已经迟了。当时我见了他这样，再见到周围突然多了这许多渔船，就知道大祸迫在眉睫了。只是当时洞庭湖水位下降，三弯口礁石众多，凤楚寰的船出不了三弯口，他们的炮船也进不了。”见龙子熠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便微微笑道：“你想问我，他们既进不了三弯口，为什麽不从长江进入洞庭湖。子熠，你不要忘记了，凤楚寰不是平常人物，这次只乘坐了一条船独自远行，是因为他性喜微服不爱别人跟随。那些一大帮子的侍卫好手，因惧怕凤楚寰，都远远的停泊在长江上。那些水寇哪里有这麽大的胆子，敢撞进网里去。”
龙子熠点头，“原来如此。後来下了一场豪雨，湖水陡长，那些水寇的炮船才能够进来。”抿了抿唇，“离霄，你既然已经料到会有这场祸事，为什麽不告诉凤楚寰？”
莫离霄看著远处那摇摇欲坠的坐船，轻轻笑道：“我为什麽要告诉他。若不是有这场纷乱，我们又怎麽能逃得出来？”
龙子熠吃惊的看著莫离霄，“你怎麽能说这种话。船上的侍卫再怎麽武艺高明，也抵挡不了这许多贼人。你，你再不去救他们，他们可真的要死了。”
莫离霄：“那就让他们死好了，又不是你死，我死。”
龙子熠啊的一声跳起来，脸上已有了怒色。
莫离霄微笑道：“你这麽担心，到底是为了凤楚寰呢还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龙子熠知道莫离霄极厌恶凤楚寰，其实随口说一句“我绝不是为了凤楚寰”十分容易，但他对莫离霄十二分赤诚，因此仔细想了想才道：“离霄，不管是谁，我都不希望他死。”
莫离霄定定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你放心，他绝不会有事。”
龙子熠听他言下之意似是十拿九稳，再者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心道：他智谋心计远胜於我，听他的话准错不了。只是他如此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委实令人可怖。他心潮起伏，一时间竟没有体会莫离霄口中那个“他”字的含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洞庭湖上长风呼号，烈焰滔天。
过了一阵，莫离霄突然站起来，低低的道：“子熠，若被困在船上的人是我，你又会怎样？”
龙子熠不知道莫离霄为什麽会这麽问，怔怔的道：“你这麽聪明，怎麽会被人困在船上。”
莫离霄微微一笑，往前一踏，竟悄无声息的落入了湖中。
龙子熠立刻探身出去，黑沈沈中，只见一条水线笔直的直通湖心。忽然一声巨响，那巨大的坐船竟然慢慢沈入了水中。龙子熠吃了一惊，不禁想到莫离霄说的那句话。
若他被困在船上，我会怎样……
若他被困在船上，我会怎样……
他想了片刻，叹息一声，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和莫离霄入水前一模一样的，透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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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凤楚寰的坐船不住往下沈，燃得熊熊的火焰一碰到涌入的湖水，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响。龙子熠定定看著那船，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忽然感觉小船快速打起转来，亏了龙子熠反应极快，迅速抓住船舷，才没有掉下湖去。
原来凤楚寰的座船极大，它沈入水中，水流不住绕著它旋转，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龙子熠跟著莫离霄走了几个月的水路，知道漩涡的厉害，只要被那旋转的水流带到，不要说他这样的小船，就是凤楚寰那样的大船也即刻被吞没了。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扳起船桨，迅速退出几十里，远远的离了那漩涡。
黑沈沈的夜色中，只有那坐船还燃著微微的火光。龙子熠越来越担心，虽然莫离霄聪明绝顶，但人力有时候也未必能够胜天。不由站起来，只盼能够见到莫离霄的身影。可是除了浓浓的烟火外，他什麽也没有看到。
过了一刻，那座船已经完全沈了下去，连高高的桅杆也看不见了。
冷风呼呼刮过湖面，宛如厉鬼哀号。
龙子熠心头突的一跳，手脚冷得像冰，目光却仍然望向那沈船处。过了很久，才道：“离霄，你若是这麽死了，我坐鬼也不会放过你。”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字都是碾碎了再从牙缝中挤出来，实在带著无限恨意。
忽然一个声音道：“有你这句话，我怎麽敢死。”
那声音清脆悦耳，龙子熠听在耳里，觉得即便西方迦陵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