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阵子吧。”
夏荷惊喜的看过去,却见那人微皱着眉头垂眼看帐,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夏荷微赧的盯着他的垂下的一缕发看了片刻,重新道:“我帮着公子看些帐吧!”
景阳挑眉,“你知道吴家生意往来?”
“大抵晓得的,吴家在沪州、临城、莨州、京都都有生意,京都店面就有四家,统共一十八处,临城和莨州的生意是主母大人在世时就有的,京都那里却是公子接手后新发展过去的。这几处,沪州的生意却是最好。”
景阳思绪跑到几年前往京都开店面的日子,抿紧了嘴,半天才轻哼一声道:“你倒是摸的准。”
夏荷微弯着头看着他,温声道:“我近日才查得的,总要,帮上公子些才好。”
景阳诧异的拧眉,半天也没从她眼神儿里看出真诚外的其它东西,带着些许不解的撇开眼,冲旁边的一小堆账册努努嘴,“先看着吧,不懂的再问。”
夏荷露齿一笑,轻声道:“公子要是累了就先歇着,明日又该早起了。”
景阳看着她灿烂若花的一笑,目光闪了闪,随即低了头。
景阳实在累的厉害,今日里茶行有人闹事,说是买的玉露是用普通茶叶作伪。景阳亲自看了茶叶,确实是普通的山地茶,只是不知是那人买了之后做了手脚还是店里有人起了贪念做了手脚。一两玉露一两金,要是想在这上面赚银子倒是快的很。
吴记向来对店里伙计要求严格,工钱也比其他的茶行要略微高些。早年景阳刚接受生意时也有过这种情况,那人还是行里的老人儿,被辞退还贴的告示,并且在同行里永不雇用,之后到现在也没有人敢再这般做过。
景阳揉揉额角,人总是有贪念,妄想自己不该得的东西。
“公子?”夏荷轻轻喊了一声,“公子先睡吧。”
景阳心烦气躁的丢下手里的账簿,起身走了一圈重又坐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店里的陆掌柜一向严格,在她手下就没出过岔子,今日里她召集全部伙计训话,拍着胸脯说不是自己店里的问题。唉,买得起玉露的都是大户人家,谁会因为赖一两金子丢这份脸面?他总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怎么了,店里出事了?”夏荷合上账册疑惑的看过去。
景阳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夏荷摸摸茶壶,还是热得,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
景阳神经质的摇摇头,低喃道:“是我多虑了,一次而已。”说着起身去了床边,放下床幔上了床。
夏荷诧异的看着还在晃动的床幔,良久才回神。挑暗了一点烛火,埋头看账册。
夏荷对茶叶和布匹的交易不是很熟悉,先拿过景阳批过的一本细细的看了才低头去看手里的册子。这些账簿都是各个店面掌柜递上来的上个月的总账,大多都是些整数,好在不用算盘也可以心算出来。并且依夏荷的经验,到这里大抵只需看看出货和收上的银子是不是合的上,有没有人做假账而已,那些细碎的东西都是由下面来算的。
吴家真是厉害,夏荷看着手里的账册感叹。不敢直接用朱笔批复,有疑问的地方写在纸条上半夹在册子里,露出的地方写着简要的几个字,一目了然。
隐隐传来打更声,恍惚已到了子时,夏荷看看手里最后一本,闭闭眼,伸伸手脚挺腰打了个哈欠。床幔后传来翻身声,夏荷一个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的憋回肚子里,轻轻放下胳膊挑挑灯头儿继续翻看。
“还没睡?”床幔后传来略微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迷糊与慵懒。
“哦,就睡了!”夏荷随意答了一声,加紧了手上的速度,一旁的白纸已被自己密密麻麻的画了好几张,记着脑子里存着的数字和疑问。
“快些睡吧。”
“嗯。”夏荷把最后一处仔细誊写好夹在账册里,顺手整了整桌子,把账册按着原来的顺序放好才吹熄了灯。
夏荷爬上睡榻,被凉凉的被窝一冰,倒是又精神起来。听听外面好像起风了,伸手到窗户处可以感受到从窗子外吹来的些微凉风。天要冷了,就快下雪了,那雪儿的生辰也快到了呢!
迷迷糊糊中夏荷又想,刚才,觉得俩人好像老相识一般,能这样说些话也是好的。
翌日醒来,景阳已经不在屋子里,夏荷打着哈欠起身坐在桌子边愣了片刻。
“小姐怎么起了?公子还吩咐不让打扰小姐呢!”
夏荷扭头看看那张整理好的床,心情颇好的笑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老爷说,小姐以后若忙就不用特意过去请安了,他和二爷在一处也有人陪着说话。”
夏荷点点头,“公子几时走的,今日怎么这么早?”
“好像茶行出了点事儿,陆掌柜让人来请了。小姐洗漱吧。”兰翠递上温热的面巾。
夏荷想起昨夜景阳睡前那番举动,微微有些担心,默念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景阳站在茶行的柜台前,看着对面那个金光闪闪,刻着“玉露茶行”四字的门匾有些讶异。
一般说来,新手想要做生意也不会和他们这些老牌子对着干,这明摆着就是挑衅。
“对面那店的主子是谁?”景阳微眯着眼看着对面开业的一片喜庆。
“据陈二说是一个姓杨的做掌柜,诶诶,出来了,就是那个穿藏青华袍的那个!”陆掌柜指着大刺刺儿走出来的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道。
景阳诧异的看过去,那人虽锦衣华服,却看不出哪里有贵气可言。人长的黑瘦,合着双手冲门前众人弯腰作揖,倒是有那么一丝奴性,景阳忍不住嗤笑出声。倒也有可能是祖上留下的财产,让她有气魄开这么大的门面,还是正对着吴记茶行做着茶叶生意。
“原先那个茶楼掌柜怎么说?”
“唉,就这点蹊跷。昨日对面儿突然盘出去,我亲自去问,谁知那掌柜的早就带着家人回乡了。据那里的一个老伙计说,现在这个掌柜花了高出市价的银子盘下这店,恰好茶楼掌柜年纪也大了,茶楼生意也不算好,干脆裹着银子带着家人回老家了。”
陆掌柜看看对面人头攒动的场面,继而小声道:“对面一夜时间就挂了门匾营生,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您说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景阳挑挑眉,哼了一声道:“那也得看看她们的本事。昨日劣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陆掌柜皱眉叹气,“还真没有查出什么,我手下的人一向干净,昨个儿您走后又挨个训话了,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您说是不是肖家那个……”
“哼,人家大户人家会在乎你这几两银?继续查,必是店里的人动了手脚。”景阳掀帘去了后面。
陆掌柜抚额叹气,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不能怀疑老主顾,店里的人还一个比一个委屈。
“嘿,这掌柜当的!”陆掌柜踢一脚一旁傻站着的陈二,“赶紧备份礼给对门送过去。”
“就……就她那~~那样的……也能当~~当掌柜?”陈二冲对面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杨掌柜直皱鼻子。
“得了得了,就你个结巴精明。赶紧的,省的我一会儿拿你撒气。”陆掌柜冲着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口,“晦气!”
景阳系好披风准备出门时,兰香才一脸红晕的小跑着过来。
“去哪儿了?”景阳看着他晶亮又掩着些许慌乱的眼睛问道。
“哦,”兰香微红着脸垂了头,嗫嚅道:“去街上看了看胭脂水粉。”
景阳目光凌厉的扫过他微乱的头发,眉心慢慢皱紧,终只是“哼”了一声掀帘出了房间。
“公……公子,慢~~慢走!”陈二从隔间冒出来哈腰行礼,被随后走出来的陆掌柜一巴掌打到后脑勺。
“大公子,对面儿这……”
“先不管,看看再说。哦,查查那杨掌柜背后有没有什么人。”景阳紧了紧披风出门上了马车。
正文 劣茶再现
中间不过隔了十来日,竟然又有一户老茶客上门退货。
“吴公子,咱们可都是冲着吴家百年招牌来的,我们王家在这里买了几十年的茶,吴掌柜的在时可没出现过这事儿。都说店大欺客,吴公子莫不是想欺我们老顾客,您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景阳陪笑道:“王管事莫气,这事儿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您直接打发小厮过来就是,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先……”
“误会?”王管事“哼”了一声道:“这茶可是贵茶行前日亲自送到府上的,难不成是咱们做了手脚不成。哼,咱们王家可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破落户。”
“就是,前日里才出了这档子事儿,没想到这吴记也做这种龌龊事!”一个来买茶的女人狠狠的扔下手里的纸包,“老娘不买了,省的回去喝些烂货。对面的茶比这里还便宜几分,干嘛非守着吴记?”
“诶,小姐,这都称好打包了!”伙计急切的唤道。
“啐,晦气!”女人冲景阳啐了一口,横着脖子去了对面的玉露茶行。
景阳脸色白了白,袖下指甲嵌在掌心的肉里也没有知觉。
“吴公子,你这次还真得给个说法,茶行可不止您这一家。”王管事看看对面的玉露茶行道:“那女人倒也说的对,有便宜的干嘛还掏钱来你们这里买假货。”
景阳强笑着冲王管事行了一礼,“王管家,请到里面谈可好?”
王管事对着景阳上下扫了一遍,撇撇嘴道:“我没和吴公子打过交道,去里面……”说着又瞄了一眼才接着道:“咱们可是正经人家,要不是吴记一直按着老规矩往府里送茶,哼!”
景阳被她明显不屑又猥琐的眼神气的嘴唇有些发抖,陆掌柜赶紧走上前作揖,“王管事可是咱们吴记的老客户,怎么着也不会让王管家亏着。”说着冲柜台后的伙计道:“给王管事把茶都换咯,再另给包一两玉露让王管事泡茶润喉。”
伙计看看景阳的脸色,迟疑的把柜台上扔着的半斤碎茶叶全给换成了上好的茉香,另又包着一两玉露,小跑着送过去。
王管事斜一样伙计手里的茶包,轻哼一声道:“不会又是假的吧。”
景阳眉头紧皱,深吸了口气才缓过来,“王管事可以打开看看,凡是从茶行直接取的茶都没有问题,本公子不知送到贵府的茶途中是谁做了手脚,不过王管事放心,一旦查清自会给贵府一个交代。”
王管事接过小包玉露打开看了看,捏了一片丢在嘴里嚼嚼,满意的点点头接过去另一包,傲慢的挺挺肚子道:“本管事就再信你们一次。哦,还有,对面玉露茶行的茶可是比你们这里便宜不少,这个……”王管事冲对面努努嘴,撩撩袖子伸出根手指道:“在那里买茶,这一趟就能省下这个数!”
“呵呵,咱们吴记不会亏着王管事,您以后喝茶尽管来取!”陆掌柜笑着道。
王管事满意的笑笑出了茶行,陆掌柜“呸”了一口,狠狠道:“什么东西!”
景阳看看对面的茶行,转身往后面走,陆掌柜快步跟上。
“近日生意如何?”
“就散户来说,小茶客少了很多,茶楼之类的老客户也开始表示不满的,说咱们的茶比对面贵上太多。还有,唉,连着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些批货的商户开始想断了契,说一批货下去在对面可以省好些银子。”
“对面也经营玉露和茉香?”
“是,货还很足!还有珍眉和峨蕊,都是要从外面运进来的,其它的种类也多。”
“那她们什么价钱?就说玉露。”
“这一两玉露她们就便宜半两金子。”
“半两!”景阳惊讶的睁大眼,“那还有什么利润可言?”
陆掌柜摊摊手,叹口气道:“就是没有利润才蹊跷,这几日派人查了那杨大富的背景,沪州城里根本就没有能供得起这玉露茶行的杨家。要说是外乡来的也不大可能,她既然这么有钱,犯不着到沪州和吴家过不去。明摆着是背后有人,不过也查不出来是谁。哼,那杨大富,多半是出来给那背后的人做靶子的。”
景阳紧抿着嘴皱眉思量。
“大公子,城外的店面可还好?”
“嗯,”景阳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接到什么不妥的信件。”
“唉,这样就好。这对面儿怕是要和咱们杠上了。”陆掌柜犹豫良久,终是问道:“咱们,降价?”
景阳挑挑眉,“降,只沪州两处,与对面同样价钱。”
陆掌柜叹口气起身,“大公子先回吧,这里陆某看着。”
“等等。”景阳指尖敲敲手里的白瓷茶杯,“吴家的茉香是谁送的?”
“唉,”陆掌柜头疼的揉揉额角,“陈二代刘元去的,那个傻陈二,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刘元?新顾得伙计?”
“在店里呆了有一年了,一直在后面干杂活,您估计没留意。前一段儿有个伙计回老家奔丧,得个把月,让她先替着了。”
“把陈二和刘元叫来。”景阳看看室内对着抬脚出去的陆掌柜道:“兰香去哪儿了?”
“啊,您那个小侍?没留意。”
景阳点点头,眉尖又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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