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这萧家的女子不能要,三次婚事不成,还不是她命中带煞!专克别人。老二家的多稳重一个人,怎么就平白无故被车撞了,还有咱们家两个丫头,那是女孩子,金贵的命儿,要是有个万一”老太太就跟所有慈爱的老祖母一样,听到孙女们的噩耗悲痛不止。只是,这俩孙女没有一个是她的血脉亲生,里面究竟有多少作假成分就不为人知了。
大夫人此刻不好说话附和婆婆,只能给四弟妹使眼色,四夫人陈氏是老太太娘家一个外甥女,虽然为人清高不会说卖乖的话,但是向来得老太太的看中,在四个儿媳中能与大夫人比肩而齐。
四夫人不是没收到长嫂送过来的眼神,只是她根本没兴趣搅合在其中。将来魏家三夫人是谁,这事儿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陈氏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权当没看见。
大夫人无奈,只能笑道:“父亲,虽说母亲是担心两个侄女并弟妹。不过此事确实来的突然,好端端的车子,怎么就被人冲撞了,远的不说,给二弟妹抬轿的四名轿夫,那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壮丁,若是连轿子都抗不稳,咱们国公府不早将人裁撤掉了。”
廉国公眼中厉色一闪,看的大夫人心下紧跳,唯恐被公公拿住嚼舌的是非。
老太太嗔着丈夫:“老大家的说话在理。咱们家这些年顺风顺水,哪个不知魏家的风头旺盛,我是个半入土的人,看着儿孙满堂就是天大的福分。说句难听的,要是萧家的女子连累到了咱们娘娘。就是进棺材我心里也难安。”
大房和四房几个儿女纷纷劝说老太太宽心。这老太太用锦帕遮着半张扑满白粉的脸偷看丈夫的神色。廉国公府用的胭脂都是自己挤的花露新烹而成,那粉轻薄软腻,用在小姑娘的脸上。白皙润滑,比煮鸡蛋还弹手。用在年轻少妇面上,只觉得光彩熠熠,恍若神仙妃子。可惜再看老太太,和廉国公站在一起。就像平白多了七八岁似的,脸上的粉末浮在上面,拼命的想去遮掩那上面的黄斑,可惜事与愿违,还叫廉国公不待见。
老太爷瞥着妻子不入流的举动,心下鄙夷:“这事儿也不过是你的胡言乱语,一面之词,况且我与侍郎大人交好多年,贸然提出退婚,只能叫两家产生了隔阂。暂且放下。往后再议吧!”
老太太的小儿子四老爷魏清平笑道:“父亲,儿子以为许多事可以耽搁,许多事儿却是耽搁不得。况现下的光景娘娘正值借运,全家恨不得将自己的福气都转到娘娘的身上才好。谁还敢去来晦气?不如,请钦天监的监正闵大人卜上一卦,至少咱们心里也稳妥。”
四老爷笑望着一直没做声的凝萱生父:“三哥,你意下如何?”
老太爷被说的有些意动,很自然的看向了庶子:“你四弟也是好意,既然这样,为父也不慢待你!正好闵大人是老四媳妇的娘家舅舅,我便亲自写了帖子,叫你四弟送过去。”
四老爷魏清平极为殷勤的样子,站起身冲着三老爷一拱手:“四弟早就想为三哥做些什么,这次事关三哥后半辈子的幸福,弟弟丁当尽心竭力。”
魏清冼和老四年岁相差不多,两个人打小争端不休,当年自己喜欢姑母家的表妹,想娶之为妻,要不是老四通风报信,只怕他如今已然是另一番光景,也不会堂堂国公府出身,却找了个乡野村妇为妻,大字不识得半个,叫自己在同僚面前丢尽颜面。
黄鼠狼给鸡拜年,老四若是安的好心,魏清冼敢把心肝挖出来生吞了。
“好啊,四弟难得肯为我这样奔波,三哥若是婉拒了,反而叫人看着心寒。”魏清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四老爷。
老太太不悦的瞪着庶子:“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打小就是这幅阴沉性子,难怪你姑母”老太太正要说难怪你姑母不肯将表小姐嫁给你,就见廉国公脸色阴沉的吓人,老太太活生生将后半截话吞了下去。
嫡母时不时的就在魏清冼的心尖上划一道伤疤,每一次的流血,阴狠的魏清冼都记着,总盼望有朝一日能将这老虔婆手刃,以解心头之恨。
此时翠黛急匆匆进了内室:“国公爷,老太太,五姑娘进院子了!”
“快,快带凝萱过来!”老太太叫的比谁都急迫,不知道的还当这一个是她嫡嫡亲的孙女一般。就见小凝萱一只胳膊横陈在胸前,被长布带子紧紧兜住,里面加了块木板,晃晃荡荡的叫人忧心,她自己还没觉悟,脸蛋上蹭破的血印子结了疤,左脸明显比右脸肿胀了一大圈,比笑槐她娘蒸的素菜包子还膨胀。
“我的儿!”老太太一声悲戚,伸着胳膊要将凝萱搂在怀里,大夫人忙笑着将明显不知所措的凝萱送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一面掉泪珠子一面小心翼翼碰着孙女的面颊:“天杀的恶人,我们凝萱这样娇滴滴的姐儿,他们也下的去狠手。翠黛,快将娘娘给的那瓶子花露拿来给五姑娘。”
廉国公见妻子的戏越加的过了,不由皱眉道:“休要胡说,世子公务在身,莫要说只是撞到了咱们家的车马,就是征调廉国公府的全部家丁,我们也是心甘情愿。五丫头受了委屈不假,只是你这个做祖母的不该过分溺爱,也要给她说说道理。”
被老太太搂着的凝萱背对着众人,朝雪白的墙壁狠狠翻了个白眼。这老爷子,还真能睁眼说瞎话,凝萱恨不得老太太把自己当个小虫子轻轻放过呢,要是得了她的“溺爱”,只怕自己明儿的太阳也见不到。
老太太好心做戏给国公爷看,反被一顿数落,这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大夫人倒是会做人,忙上来将凝萱拉到自己身边,当着众人的面儿轻声问道:“好孩子,可吓到了?听下人回禀,世子爷去了你的马车前?”
只怕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
凝萱就见所有人的眼睛陡然放亮,连她亲爹也不例外,一向对自己冷冰冰,这会儿反摆出个慈父的丑恶嘴脸来。
什么世子,该不会就是那个打算强行把自己揪出去的恶霸吧?
凝萱一脸茫然的看着大夫人,四夫人陈氏轻声道:“大嫂子,五丫头见过什么世子,纵你说了她也不明白。不如问问跟车的娘子管家,只怕能得些有用的消息。”
廉国公赞赏的看着小媳妇,老四家的虽说是妻子的娘家外甥女,可聪慧贤德,深得自己喜欢,廉国公轻笑道:“翠黛,按照四夫人说的,把二夫人的陪房叫来。”
翠黛诺诺的应了,众人就在欢喜堂里侯着,没多久,翠黛独自且脸色怪异的复又进来,老太太好生奇怪:“怎么这样快?”
“回禀国公爷,老太太,恪亲王王府长史官前来拜见。”
廉国公腾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忙道:“还不速速迎接!”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纷纷整理衣冠,跟着父亲就往出迎。
凝萱被激动的大夫人撇在一边,除去二房的人不在,其余个个面色慎重,巴望着门口。
恪亲王《东周史鉴》上曾说过,亲王非皇帝亲兄不可封,非功高盖世不可封,非品善醇德不可封。能被叫做亲王的,只怕来头不小,怪不得家中这些男子们个个如临大敌似的。
凝萱往大夫人的太师椅背后一站,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听见院子里响声不断,不大会儿,凝萱看见自己那笑面狐狸似的祖父大笑着将一人迎进来,老太太被两个儿媳搀扶着往前去。
“老太太大安!”
凝萱的祖母哪里敢受人家的大礼,连忙侧身躲了过去,直道:“长史大人还是这样客气,老身实在不敢当。翠黛,快请大人坐。”
长史官也不客气,由四老爷亲自引到主宾位上,他环视一圈,眼睛异常犀利的在椅子后看见了凝萱鸦翅环髻下的白净小脸。
“这一位可就是贵府上的五姑娘?”
众人闻言一怔。谁也没料到恪亲王府的长史官一句就能点出凝萱的排号,而且半点不差。
三老爷迟疑道:“大人,可是凝萱这丫头刚刚惹得世子不快?”
众人都知道稍早在街上和魏家发生碰撞的是恪亲王府,莫非真是凝萱这死丫头不知轻重没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三老爷魏清冼想到这里,眼神不善的瞪着女儿的方向。
这个无情无义的“亲爹”!凝萱只需看他一眼,就知道魏清冼打的什么主意,这还没怎么样呢,三老爷就看自己不顺眼,只怕凝萱真惹下大祸时,三老爷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来个大义灭亲,博得众位看官的满堂喝彩。
第六十六章陡变
凝萱在常人眼中也就是个十岁大的黄毛丫头,甚至还有些微微发呆,除了长得怜人些,出挑些,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偏偏在她亲爹三老爷的眼中,这女娃娃简直就成了罪无可恕的奸佞之人。
凝萱在众人的注视下怯怯的躲在了大夫人背后,大夫人不悦的看了小叔子一眼:“看三叔说的,五丫头乖不乖巧,那是有目共睹的,”大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安抚的拍着凝萱的后背。
四老爷从不落下任何能诋毁打击他三哥的机会,忙抢道:“三哥还没问问长史官大人,怎么好轻易下结论,大嫂子说的半点不错,像我们这样世家的小姐,别说和人拌嘴,就是讲话大声点儿也不能。嘿,三哥还是少做表面功夫,无端叫个女娃娃受气。”
三老爷自问不过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招来众人的围攻,便以为一切缘由皆从凝萱这里出,心下气结,看着凝萱时候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不善。
老太太板着脸,冷冷道:“五丫头,到祖母这儿来,我看谁敢欺负了你!”
翠黛见凝萱脚下不动分毫,笑着将瓷娃娃推到老太太跟前,这一家子人全护着凝萱一个,真真儿是众星捧月一般。
虽说凝萱原本就对三老爷没什么期待,只是一直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念头,将来纵然三夫人进门,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凝萱从来没想过主动出击,给这三房来上一闷棍。唇寒齿亡的典故凝萱还是懂得的,只是现在看来。当初所有的想法未尝不是一种天真。依照今日所见,那个萧宝珠明显不怀好意,如果和三老爷拧成一股绳,只怕没有自己什么好果子吃。与其等着到时候沦为鱼肉,不如现在趁老太太不待见庶子,她先探探当权者的心意。
恪亲王府的长史官见自己一席话给那小姑娘带来这许些麻烦,也是始料未及,虽然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态度,但长史官却不敢怠慢:“三老爷确实是误会了,贵府小姐天真烂漫。只是世子因追击贼寇而撞上了小姐的车马,所以特命在下来送薄礼以示歉意。”
长史官一拍手,外面几个小厮整齐有序的跟了进来,每人手中一只托盘。长史官笑道:“一些心意,还请国公爷不要嫌弃。”
廉国公顺势瞧去。不过是些草药老参。那草药寻常铺子里极为常见,老参也不是什么名贵种,什么连年头都有待商榷。廉国公便有些不大舒服。凭他这犀利的眼光一看便知,恪亲王府不过是面子上来瞧瞧,若是真心想和魏家结交,总不会只送这点东西。打发小门小户还使得,可他们魏家是向来不屑这种东西的。
廉国公不冷不热的说道:“如此便有劳世子惦记了。”
屋内的热络气氛一下冷了许多。长史官何尝没有察觉,只是这人多精怪,权当没有,仍旧笑道:“世子惦记不假,贵府五小姐因我们世子丢了一条银串子,世子总将它当个心病,便命在下亲自送来赔礼。”说着,就见长史官从袖口中抻出一只五寸来长的木匣,暗扣一开,露出里面碧澄澄的美玉。
“这碧玉串儿是当年太后赠与。由普陀寺的高僧亲自开过光的,能保人平安,趋吉避凶。”长史官冲廉国公一笑:“世子爷说。五姑娘年纪小,将来造化想必极大。有了这碧玉串儿也算是锦上添花。”
廉国公神色大变,长史官几句话叫他心中一颗活心孙猴子似的翻了十万八千里。老太爷似信非信的看了看凝萱,对上凝萱肿的小包子似的脸蛋,心下又开始叫不准。恪亲王世子说五丫头造化不小,什么意思?
难道五丫头的造化和世子爷有关?
不对廉国公慢慢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说世子爷和五丫头相差不过七岁,可恪亲王是什么出身?那是皇帝嫡嫡亲的弟弟,手握重兵,宫里面许多皇子都比不得恪亲王世子来的受宠。太后原在世的时候,都当这个孙儿是个宝,太子殿下都要靠后。
前一阵子,因先帝三子忠嘉王爷窜通邻国国君,企图颠覆朝政,不知多少王公贵族,皇室要员被牵连,菜市口前断头台上的血就没干过,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唯独恪亲王府屹立不倒,恪亲王世子更是领了御林军副都统的职位。这样前途无限的少年人怎么会看中国公府里一个庶子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