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静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无奈地阖了阖眼,随之而来的感慨却也犹如利齿,啃噬着心底,令那原本怅然的空洞变得越发苍凉起来:“反正为师也已经背上护犊子的名声了,再追究下去也无甚意义。你且记得,日后在这玉虚宫里,凡是记得谦谨恭敬些,莫要再若今日这般鲁莽。”
语毕,她转身便走。青玄略略一愣,见千色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承认了自己的确有护犊子的意思,突然高兴了起来,高声应了句:“青玄明白了!”随即便快步追了上去。
灵砂原本正琢磨着要与青玄对弈,畅快淋漓地杀上几局,如今见青玄竟然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千色的身后便要离开,顿时急了:“青玄,你不留下来同师叔下棋么!?”他扬高了声音,带着点可怜巴巴地凄然:“你怎么能这么走了?”那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欲求不满的怨妇。
呵,这灵砂师叔,方才屈服于风锦的淫威之下,不仅出卖了师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模样,如今,居然还好意思开口央他留下对弈?!
哼!
青玄转过头,扬高了眉梢,回之以一笑:“师叔,你自己拿左手同右手慢慢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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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梧居的长廊之上,青玄甚为雀跃,不仅仅是因着在风锦面前讨了便宜,替师父出了气,更是因着师父对他的处处纵容。当然,他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平日说话做事也都深谙分寸,认不清情况地将这纵容作为资本,为所欲为。
他只是在心里猜测,自从他对师父言明了自己倾慕的心意之后,师父究竟是如何看待的。
师父,是否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思及至此,他的脸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红,为了掩饰这种不自然,只好加紧了几步,与千色并行,颇有点可以没话找话的意味:“师父,早前风——”他本想对风锦不客气地直呼其名,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可能给师父带来不快,顿了顿,立刻识趣地改了口:“掌教师伯在琅琊山上一番言辞,如今看来,颇有点装腔作势,虚情假意,他莫不是想借师父露面,讨师尊的欢心?”
“为师几千年不曾上这西昆仑,也没见他亲自来请过,可偏巧这一次就来了。”其实,不用青玄开口,千色也知道风锦的所作所为,必然是有目的性的,眼眸中倏地便蓄满了漠然与疏离,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若说他没有居心,为师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若说他这一次是要借机讨师尊欢心,那恐怕已是后话。他的目的,恐怕是想诱你白蔹师伯前来。”
“为了诱白蔹师伯前来?”青玄重复了一遍,因着并不了解这其中有些什么利益纠葛,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却也是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这其中难道有诈?”
“你白蔹师伯乃是北阴酆都大帝的独子,当年被送到玉虚宫来学艺,尔后继任幽冥阎君之职,素来与九重天上的诸神不合,如今已是势同水火。”千色微微颔首,放慢了脚步,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眼里有着慑魂的凌厉,那种如箭似戟的锋利随着目光直直射出,摄人心魄的寒意铺头盖脸而来。“风锦素来与九重天上的诸神交好,再次飞升,定然会跃居神职,这一次,他请来白蔹,定然是别有用心的。”
虽然她也不想如此揣测风锦的居心,可是,风锦,毕竟已经变了,当年,他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设下陷阱陷害她,如今,叫她如何再相信他那表面故作的真诚?
她不过是一朝被蛇咬,于是便不得不被迫竖起心墙,待人接物多长了点心眼儿罢了!
被人出卖了一次,已是奇耻大辱,这能再来第二次?
“那白蔹师伯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青玄有点忧心忡忡了,再怎么说,他与白蔹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打从心里觉得那位小师伯直来直去……性子甚为爽利,虽然脾气不太好,却是个坦诚的人,绝对可以深交,内心的那杆秤不由自主地就倾斜了过去:“师父,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建议着,觉得以白蔹小师伯的脾性来看,估计是斗不过那风锦的,便不由有些担忧起来。
“不必了。”千色挑挑眉,瞥了一眼青玄,眼神犀利如钩,一眼便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危险倒也还不至于的,这里到底是玉虚宫,你白蔹师伯身为师尊的弟子,九重天上的诸神即便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也总还是得要顾虑几分的。”
话音未落,她神色微微一凝,只见长廊的另一头已是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千色。”
那人隔得远远的,脸上虽是带着笑,却令人感觉这分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就连那笑靥显得有几分肃然。
千色微微点了点头,本想绕道而行,却已是来不及,只好迎上前去,唤了声:“广丹师兄。”
青玄从没见过这个师伯,不过也从空蓝木斐等人的嘴里听过与其相关的轶事,什么不苟言笑啦,装模作样啦,故作深沉啦,阴郁严肃啦……总之,没有一条是太好的评价。更何况,这广丹与风锦一直私交不错,所以,青玄一时半会儿也闹不清他目的何在,却也明白他的出现颇有拦路之嫌,出于礼貌,也就随着千色,恭敬地唤了声“师伯”。
广丹微微颔首,转头看着千色,满脸肃然,表情冷淡,口气也很冷淡,用平板无起伏的声音诉说着:“白蔹不信你来了,非要你亲自现身,否则便要立刻回幽冥九重狱去。”说到最后,他眼眸中流转着淡淡的肃然,就连语气也显得有几分冰冷:“你且随愚兄去一趟吧。”
仅仅从“愚兄”这一自称便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甚为严谨自谦的人,深谙分寸,绝不越雷池一步。
“我这次是为见师尊而来。”千色漠然地拒绝,黑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阴霾,唇边绽开了一抹冷笑,那笑很轻很浅:“其余的闲事,无瑕多管。”
“就算是为了师尊,你也该要管管这闲事。”广丹瞥了瞥青玄,又瞥了瞥一脸漠然的千色,眉梢微微往上挑起,嘴里说出的话含义重重,虽然轻言细语,毫无嘲弄的意味,可听在千色的耳中却只觉莫名的刺耳:“好歹是昔日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如今水火不容,闹得这么不可开交,被其他的仙友当成笑话看,何尝不是丢了师尊的脸?”
千色并不回答,只是沉默。
见千色这幅表情,广丹原本就淡漠的笑容如今已是收敛得一干二净,清秀的俊颜上全无一丝情绪。睨着千色,他摇摇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清楚,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再怎么说,他二人也是因你而生隰,于情于理,你都不该置身事外,视若无睹。”
广丹这样的言语,无疑是淡化了一切的客观原因,将所有的责任都给牵连到了千色身上。千色保持着沉默,垂首思忖了片刻,知道白蔹是个什么脾气,如今要劳得广丹来请他,事情必然已是有闹大的趋势,便也不好再推辞。
“青玄,你先回梧居去吧。”她低声嘱咐青玄:“为师去去就来。”
看了看那表情肃然的广丹,青玄本想要跟着千色一起去,可是因着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这样的一番叮嘱必然有其用意,也就没有坚持,只是压低了声音也嘱咐道:“师父,你凡是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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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色走后,青玄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梧居而去。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揣测着如今玉虚宫宫门外的景象,心里有些痒痒的,却不得不抑制着想看热闹的心思。
说到底,这里是玉虚宫,不是东极,既然师父处处叮嘱他谨言慎行,那他也还是收敛些为好。
正想着,他不经意抬头,却见庭院里站着一脸阴沉的紫苏,那满是怨气的眼死死地盯着他,看得人有些发竦。
从这女子方才的言行看来,这定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还是少惹为妙。青玄加快了脚步,打算极快地离去,可就在此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异响传来。
青玄这几年来没少降妖捉鬼,只觉那异响不对劲,本能地骤然停下脚步,身子往后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险险地擦着自己的鼻尖掠过!待得镇定下来,这才发现,他面前的地上有一道极深的印记,焦黑的色泽,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若是他避闪不及,只怕方才那印记便就是留在自己身上了!
罪魁祸首,无疑正是那紫苏手里细长的红鞭子!
他都没打算要去招惹,这女子反倒先一步动手,仗势欺人起来了!
“师妹,你究竟想干什么!?”他不悦地棱起眉,眉端细不可微的一凝,出于礼貌,不得不忍气吞声,耐着性子询问。
“听说师姑当年横扫魔族千军万马,所向披靡,无人能出其右,而师兄又尽得师姑真传。”紫苏恨恨地微微眯起眼,双手绞着那根红鞭子,言辞凛冽,故意将“师姑”、“师兄”这个称呼咬得切齿的重,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今日,紫苏便要讨教讨教,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堂堂姑娘家,不知矜持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泼辣!?
青玄退后一步,不敢苟同地摇摇头,看了看四周,打算息事宁人,从另一边绕道而行,不去招惹她:“紫苏师妹,恕我今日没兴趣陪你动手,我答应过我师父,不在玉虚宫里惹事,你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紫苏咬起牙关,嗤笑一声,手中的鞭子一展,发出极清晰的声音,令人无法抑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好自为之的应该是你吧!?”
唇相依
随着指数扬起的手臂,她手中赤红的长鞭也高高扬起,如同一条横空出世的蛟龙,在空中飞腾,“啪”地一声将身躯兀然拉直,将筋骨舒展到了极致,便携着烈焰气势汹汹地直直猛扑过来!
甚至于还隔着数丈远的距离,青玄便敏锐地感觉到那根鞭子所携带的逼人热力了。他心知肚明,这根鞭子的威力极大,若是躲闪不及,不留神挨上那么一下,滋味定然会永生难忘!
这样想着,眼见鞭子即将招呼到自己身上,他眼明手快地往一旁躲闪,藏身在那长廊的柱子后头,躲过了那毫不留情地攻击。待得他探出身子去望时,只见那长鞭狠狠击打在柱子上,竟然留下了极深的焦黑印记,力道之强,竟然隐隐震得那印记四周有了些参差不齐的裂缝!
青玄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留在柱子上的鞭痕,心里不由惶惶,只觉得背脊上窜上来一阵凉意。
这一击要是没躲过,落在了身上,那么,岂不是有可能被生生折断骨头?
敢情,这恶婆娘是来真的!?
只可惜,还不待他多做反应,紫苏一个转身,手臂养直,狠狠一挥,第二鞭已经接踵而至,用实际行动印证了他的揣测!
从她咬牙挥鞭的动作来看,这一鞭较之前一鞭,无论是力道还是韧劲,很明显都更胜一筹,而且,是直直照准了他的头顶而来。
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被那鞭子给活活地劈成两半,青玄蹲低身子,就势往旁边一扑,使得那一鞭扑了空,转而击到了地上,腾起老高。那一瞬,肃杀的空气笼罩于整个空间之中,无声的气流仿似也凝滞了,一圈一圈无形地紧缩着,令人呼吸困难,几欲窒息。而那赤红鞭尾拂过之处,留下了一片炽焰焚烧的印迹,触目惊心,散发着刺鼻的焦臭气息!
那一刻,青玄是有些怒了。他承认,自己之前在对弈之时枉顾人伦辈分,挑衅了甚为掌教师伯的风锦,脱口而出的言语的确有指桑骂槐的暗讽意味,所以,风锦的这个女弟子故意要来找碴,他也就自认理亏,夹着尾巴隐忍了。可是,如今这恶婆娘出手无情,招招带着致人于死地的狠辣,摆明了是非要他逼着动手不可!
身为一个男人,被一个泼妇逼得四处躲藏,真是情何以堪呀!
“好歹也算是同门,你何必出手如此狠毒?”青玄阴沉着脸,并不曾因她的先发制人而有一丝慌乱,只是毫不掩饰满脸的不悦之色:“我处处忍让,不愿同你动手,只是谨遵的师父的意思,不惹事端,你莫要借此咄咄相逼,仗势欺人!”
原本,在紫苏眼中,青玄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她自然是没有放在眼中的,本想着给他一鞭子做教训,呵斥几句逞逞威风便就罢休了。可见着连续两鞭都被他轻轻松松地躲过了,她那素来傲气地脸颊顿时臊得通红,越发地不愿就此善罢甘休,反倒气得浑身发抖,只觉有学艺不精之嫌,大有丢了自家师父脸面的赧然,恨不得立即将眼前这的人给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你是不愿动手,还是不敢动手?”她轻轻哼了一声,似有无限的轻蔑,神色举止处处透着骄纵与傲慢:“我今日就是要仗势欺你逼你,如何?!”话音未落,纤手扬起,长鞭飞舞,已是又朝着青玄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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