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屋里院中的丫鬟仆妇,也大多抹着眼泪,红着眼圈。可这些人里头,又有多少人心知肚明,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呢!?
出了院外,明氏也不往于清瑶身前走,仍是那么不冷不热地隔着一段距离。而何氏则是紧紧拉着于清瑶的手,低声笑着:“要我说,妹妹的运气着实是好。如果这桩案子,再早个一月半月的,只怕你这婚事,可就要难了。”
心中微动,于清瑶垂下眼帘。虽不说话。可心里却暗自揣度:照说二弟把所有的罪证都收集齐全了,行动时早几天晚几天也是没有什么相干的。怎么偏偏就是在她出嫁后就立刻发作呢?难道,竟真是在等她……
心中揣揣,一时不知这到底是二哥的意思还是世子的意思。只是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她也索性不再去想。一路缓行慢走,却总还是到了二门上的。早有骡车候在二门上,香坠和四儿、五儿等也候在二门外上。
何氏也不再客套,只是笑着拍了拍于清瑶的手,道:“四弟妹,你也别想太多了。咱们勇义侯府是个出了名的仁善之家,你又是四弟的正室太太,就算是你们于家真的败落了,可你这正室之位却还是稳坐的。左右,这世上,不是权贵勋爵的人多着呢!还不照样过得好好的……”说这话的时候,何氏的腰拔得挺拔,脸上的笑一脸和善,可就是几个丫头,也不免抬头偷瞧她,眼里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神色。
于清瑶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施了一礼,又转过身去与明氏告辞。明氏静静地看着她,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道:“你这样子,早晚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一句话说完,竟是再不说别的,也不和于清瑶辞别,转身就往走。
何氏的脸色难看,恨恨地哼了一声,向于清瑶笑笑,辞别。于清瑶转身上了骡车,把何氏的低语听得清楚:“下不蛋的鸡,也好意思乱叫……”
嘴角扬起,于清瑶无声地笑着,抬头看看面露担忧之色的雪儿,淡淡道:“傻子,难得能出去玩,你也不开心吗?”
雪儿牵起嘴角,想笑却到底笑不出来。趴在窗上,往外看看跟在后面,缓缓驶过甬道的骡车,嘴里嘀咕着:“这二太太,也不过是个秀才的女儿。真当自己生了儿子,就能爬到太太你的头上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生这些闲气做什么?”于清瑶笑了下,心里却也知道这根本不是雪儿想要说的事情。不比她是早就知道的,安乐侯府的事情真的是吓到了这个丫头。
事实上,她也没有想到事情远比她记忆中发作得更快。大哥被带到衙门上问话,也不过才一日,皇上就下诏责令大理寺亲审了。现如今,大概京里已经流传开所谓的京中奇案了。昨个晚上,林华清还和她学说茶楼里现在有那俗讲的茶博士,大讲什么怨鬼报仇,魂附香炉,清官法眼,明查分毫,刑拘侯爷的故事……
或许,再过些时日,还更有精神故事出笼,整个京城都会大变特谈吧?安乐侯府百年清誉,就在这样流言蜚语中毁于一旦。想来,不管二哥是为报仇,还是冒险另靠码头,可到底对他本身还是有所影响。像她这样深藏宅院中的女子尚且会被人诟病,何况他在官场之上,只要是个对手,大概就能拿这事儿来说事儿了。只不知许久之后,二哥会不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
心中低叹,在听到说话声时,她抬起头来撩开一角窗帘望了出去。在大门前,说话的正是林华清几兄弟。想来,也是送别的。虽然没有刻意去听,可是支言片语传入耳中,于清瑶却仍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她与林华清,倒真似患难夫妻了。这样,好似被扫地出门般的狼狈……
默然无语,她看着林华清跨上马背,驱马近前,脸上似乎仍还带着那一分离别的阴郁之色。目光忽闪,嘴角的笑却并未减去半分。
“娘子……”初凑近马车,林华清的声音还有些低沉,可是在马车驶出巷子后,他的眉毛就忽然掀了起来。“娘子……”嘴角上扬,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戏谑之色,哪里还有半分忧色。低声笑着,他冲着于清瑶挑了挑眉:“娘子今日可享田园之乐,可都是为夫的功劳,你倒要怎么谢我?!”
第二十一章所为是何心中自思
一队人马缓缓驶过朱雀门,出了内城,穿过外城,又出朱薰门。原本不到半个时辰就可走完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还多。
林华清就伴在车旁,一路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倒是把内城、外城里于清瑶从未到过的地儿指了一遍。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儿,他又在哪儿做过些什么,俱都一一笑着说给于清瑶听。
于清瑶在京中前世今生活了几十年,对这座城市的了解,竟比不上这一日听到的事情来得多。虽然是坐在车里,可是俯在车窗前,顺着林华清的手一一看去,耳中听着他风趣的讲解,倒觉真似当日也一同经历了那般趣事……
自离了勇义侯府,她嘴边的笑,就没消失过。雪儿看着她的笑,脸上那一抹阴霾也渐渐消失不见。反倒凑在她身边,一起对外面的街景指指点点。
在她们乘的轻车之后,坐着柳絮几人的马车里,也时不时地传出低笑声,间或夹杂着柳絮的低声训斥:“莫要再闹了,仔细被人见笑……”只是,说过这话,她自己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虽然被于清瑶指派了管事,可到底柳絮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瞧见有趣的,从未见过的事物,也是禁不住惊喜。
虽然一路走马看花,着实有趣,可这样三辆马车在街上缓缓而行,到底有些碍眼。路上没什么车马时,还好。一旦碰到车多时,急着赶路的车把式,不免在后大声吆喝,出言不逊。赶车的陆伯脸色难看,想要还嘴,却被林华清笑着拦住。径直让路,且把马车停在路边歇上会儿才走。
几次如此,于清瑶便有些不好意思,可不过和林华清才提了一句,他就笑道:“不用着急的,咱们又没有什么急事,这样缓缓而行,正好可以让你好好看一看这座城市……虽然不过走马观花,可却也算有趣……至于那些人,让一让就是,他们想骂,就随他们好了……”
话不过寻常,可于清瑶听在耳中,心头却不由一动。
京城纨绔子弟,横行街市的多得很。能在一众纨绔子弟中博出一个名声,林华清在京中行事做风自然不会多么低调。可此刻,不过为着让她能多看一会街景,却这样隐忍避让,全无半分纨绔子弟的霸道作风。让于清瑶既觉惊讶,又觉感动。
只是这念头在心头一升起,她立刻就强行压下。或许,林华清如此这般,也不过是习惯使然,未必就是只是因为她一个——也说不定呢!
不知为什么,心里这样想时,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就连看街景的兴致都没了。陪着她的林华清,看着她懒懒地靠在车窗前,目光却是看的地面,目光微闪,嘴角扬起,却没有说别的。
驶出南薰门,不过两里路,就是十里亭。人人都知这十里亭,距京不过两里,可是自打这亭子建起来后,人们就都是这么叫的。送客十里,迎宾十里,怎么听都比二里来得动听。所以,这惯常用来迎送宾客的十里亭,就这么一直被人叫十里了。
远远的,于清瑶已瞥见亭中有人。起先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渐近了,却不由得一惊。那亭中默然独立的,居然是一个熟人,而且还是一个她从没有想过竟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华清,”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于清瑶抬眼看着同样眯起眼的林华清,声音里多了几分紧张。
回眸看她,林华清的声音仍是平静:“二哥应该是好意来相送的,我们应该领情才是。”
好意相送?怎么可能?昨天安乐侯府才出了事情,他们今天就要避往农庄。如此低调行事,除了少数亲近之人知道外,再无人知晓。二哥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心里暗自思忖,于清瑶细想之下,忽然就知道于子怀到底是从哪儿知道了消息的。想来,林华清要离开京城,一定是有和柴荣安打过招呼的。那现在成为世子面前红人的于子怀知道这件事,倒也不稀奇了。
虽然心里仍揣度于子怀的用心。可马车停在十里亭,于清瑶下得车来时,还是一幅淡然之色。甚至在看到于子怀时,眼中还泛起泪光,真似见着了娘家人,满腹委屈说不出的模样。林华清在旁看着,虽然脸一样板得严肃,可眼底却到底还是流露出一抹笑意。
两相见礼,于清瑶抬手拭泪,声音有些哽咽:“二哥,你……我……小妹实在惭愧……”
“有什么可惭愧的?”于子怀淡淡微笑:“这种事,与你们女人家并无关系。你也不必觉得惭愧……华清,这次我们于家的事连累了你,实在是过意不去。二哥没有别的能为你做的,只有一杯水酒相送。今后,还请你善待我家小妹……她是个好女子。”
虽然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可于清瑶在旁听到,却还是禁不住心中一动。偷眼瞧着仍是那样淡然表情的于子怀,她心中暗自感慨。
站在面前的二哥,仍是那样平凡不起眼的外表,身上穿的也照旧是半新半旧的绸衫,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二哥。隐在平凡背后的,是藏起锋芒的利爪。说不定下一定探出来伤的又是哪一个……
在她叹息时,林华清已经笑着应声:“不必二哥交待,我也会善待清瑶的。她是我的妻,我又怎么会负她呢?倒是二哥,不知之后有何打算呢?”
似乎是没有想到林华清会当着于清瑶面前问这样的话。于子怀怔了怔,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望着于清瑶,幽幽道:“小妹,去年的这个时候,在清槐院里,你为白霜梳头的事,哥哥一直记在心里……谢谢你了!”
于清瑶的心一跳,抬眼看着于子怀。心里暗道:是因为这个,他才把时间拖了……不,不是因为这个,他所为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不想和林华清闹翻了脸……
瞳孔微微眯起,她下意识地垂下目光,心里却纷乱如麻。
转目看向林华清,于子怀想了想,才道:“华清,你我之间,既是亲戚又是同……嗯,我也不瞒你。再过几天,我可能要调任外省。你们再回京之时,大概就看不到我了……”说话间,他低声叹息,说不出的唏嘘。
“我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不过也好,总算白霜她也算死得瞑目了……我也可安心离开。”
蜷入掌心的指尖扣着掌肉,些微的刺痛,让于清瑶的眼骤然一闪。
大概二哥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这样把话说得含糊不清。可就是这短短数句,却让她的胸口一阵发闷。
在林华清还没有答话时,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低笑:“二哥,你觉得二嫂已经瞑目了吗?”抬起头,她盯着讶然看她的于子怀,平声道:“华清是我夫君,他什么都不瞒我。”
林华清掀起眉,在于子怀转目看他之时却没有否认。在这样的情形下,等同于默认了于清瑶的话。于子怀看看林华清又看看于清瑶,笑笑:“华清能这样待你,二哥就放心了。”
扬眉一笑,于清瑶的声音仍是温柔,可语气却说不出的讥诮:“二哥,你觉得现在是二嫂报了仇,可以心安理得了是吗?是啊,逼死二嫂的人终于要伏法了。你谋划了半年的计划,完全照着你的预想一一实现……大哥之后会受到惩罚,安乐侯府垮了,那座压着你气运的老槐树倒了,囚禁了无数怨魂的深宅大院也将成为一片废墟……”
一声冷笑,她沉声道:“二哥,你真是好谋算啊!可是,你所谋所算,真的是为了替二嫂报仇,申张正义吗?还是,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所为是何,你自己心里最明白……”目光忽闪,她的眼中虽然没有泪,可是却分明有莹光闪动。
“二嫂为什么会寻死?是有人逼她!可是那人是拿什么逼她?你是她的丈夫,不可能猜不到吧?女子名节,何等重要?二嫂甚至肯用生命去全一个清名。可今日因你的谋算,却让二嫂失身之事天下皆知,你觉得她会瞑目吗?!”
盯着于子怀阴沉的面容,她又一次问:“你觉得她在九泉之下会安心吗?!”只是,喝问出这一句后,她却又垂下眼帘,苦笑出声。其实,这些事,她有何资格去追问呢?她又算什么?她又做对过了什么?她不一样也不曾救过二嫂,更不曾为她做过任何事吗?如今,她有什么资格去指问二哥呢?
踉跄后退,她的目光躲闪着,惶惑地低喃:“我不该说这些的……二哥,你忘了我说的话吧!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没有等于子怀说话,她仓促地回身,快步往停在远处的马车奔去。
林华清望着于清瑶的背影,没有喊她,只是笑着向于子怀深施一礼:“二哥,可能不能给你送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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