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打听?那安乐侯是你的岳家,发生什么事,你还要去打听,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勇义侯大喝着,一巴掌拍在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唬得和林华清站在一起的两人都慌了神。虽然如今年纪大了,可自家老爷子的脾气和粗暴却是小时候亲身体会过的。
“父亲,您且消消气,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老四……”林阔海上前一步,笑劝道:“事情来得太突然,可能于家那边也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呢!何况是四弟?”
林若峰则是拉住林华清,低声道:“老四,还不快给父亲陪罪!”
林华清转目瞥了眼林若峰,只是微笑:“大哥也说事不怪我了,何必陪罪?”这一句却是压到最低,然后声音又放高了些,笑道:“父亲大人有大量,哪里是在怪我?分明就是在激励我这个不成才的儿子嘛!”
林若峰皱眉,转目看向阴沉着脸的父亲,再看看仍是一脸坦然貌的林华清,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林华清的眼神里,多多少少还是透露出一丝羡慕之色。
同样是庶子,可是华清却处处比他强上许多。且不说别的,单只在父亲面前,仍能这样坦然,全无惧色,是他怎么也做不到的。
打小时,父亲一声大吼,就是比四弟都大的几兄弟都战战兢兢的,可只有四弟一个,仍能在盛怒的父亲面前露出笑容。可偏偏,这看似胆大包天的四弟,却是家中最不得宠的一个。除了母亲还宠着他外,父亲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只是母亲的宠爱,哼……同是庶子,他又怎么不明白呢?
细想想,或许,他也不用羡慕四弟。不只是四弟,就是大哥……想起独生子,林若峰不由得挺了挺胸,嘴角也多了一抹笑意。虽然,他的父亲并不看重他,可至少,他有个被父亲看重的儿子。于家唯一的第三代男丁,因为这,他在这府里才得以立足。
虽然有长子的劝慰,可听到林华清的话,勇义侯的脸色更加难看。甩开林阔海的手,他阴着脸看着林华清,心思很是复杂。
林家从来人丁都不兴旺。他那一辈,甚至只他一个独子。而他的儿子,虽有四个,却并不个个可心。长子一直无子,虽然精于事务,可于官道上却并不亨通,不过萌荫得了个闲职罢了。三子虽有武勇之力,可是却是个没有谋略只知逞匹夫之勇的。二子不提也罢,不过是个能为林家传宗接代的罢了。只有这个最小的儿子,生来聪慧。小时候也曾随他骑马射箭,人还没有弓高,就已经拿着小手弩射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这个儿子会继承他的衣钵,再为林家征战沙场,再创威名。可惜,后来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眉毛不自觉地皱起,勇义侯望着林华清的目光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意味。
难道就因为那件事,他这个孩子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吗?
手蜷成拳,勇义侯分不清心底是痛是怨是恨还是悔,可口中却已经大喝出声:“林华清,我林家世代家训,勤奋上进,方是成功之道。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原本以为你跟着沈学士能学得一身好才学,可现在看来,学问没学到,倒把沈氏那放荡不羁的性学得十足十。也是到弱冠之年的人了,你就打算这么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让人养你一辈子吗?你——到底知不知羞啊!”
指着林华清,勇义侯全未留半分面子,直接当着长子、二子的面大场所喝骂。连林阔海和林若峰都觉难堪垂下头去,可林华清却仍是一脸轻松。只是淡淡道:“父亲,您也不用难过。再怎样,我总算也和恭成王世子一场同窗。以后或许成不了什么大官,可怎么也能托他的门路混个一官半职,到时饿不死的……”
听起来,好似洋洋得意地眩耀,可他这话一说出来,只让勇义侯更加勃然大怒。“这样的话你也好意思说?!你……”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勇义侯跌坐在椅子上,缓了一缓,才又道:“我先和你把话说清楚了,也让你绝了那个出去给我丢人的心……不管你和恭成王世子到底是什么交情,我们勇义侯府一向都不参与到朝中那些派系争斗中去的。恭成王也好,恭平王也好,我一概不理。我林大成,只认圣上一个!”
目光在三个儿子面上一扫而过,他沉声道:“这话不是说给老四一个人听的,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不管皇上现在有没有子嗣,或是将来要立谁做太子……就是立了太子,也不理他,我们林家只效忠皇上一个。”
“那就是谁成了皇上就效忠谁了……”林华清的低语,让林阔海和林若峰慌忙扭头看他,可林华清却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两个兄长的挤眉弄眼,仍是淡淡道:“原来父亲真的是中立派的。不过这样也好,不参与到任何一派,那日后不管哪一派胜利,父亲都是赢家那一派啊!”
勇义侯掀了掀眉毛,重重地哼了一声,虽看似怒极,可是望着林华清的目光却隐隐有一丝欣赏之意。只是想想这个聪明儿子却最是懒散,不求上进,不免又恼起来。
一拍桌子,他沉声喝道:“滚滚滚,好好去打听打听你婆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不知道就干脆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虽然他骂得凶,可林华清脸上却仍挂着笑。就连拜别出门,都没减半分。
看着林华清出了门,勇义侯哼了一声,看着两个诚惶诚恐望着他的儿子,更觉心类气躁。
林阔海被父亲一盯,忙避开目光,静了片刻后才低声道:“父亲,于家那头,您看咱们府上是不是要……”
“不用你们去帮忙出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勇义侯哼了声,手指敲着桌子,沉吟道:“连堂堂一个侯爷都被叫到堂上去问话,可见这案子绝对不小……想想,自我大周朝立国以来,有几位勋爵被带到衙门里去了?如果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谁又敢这么大胆?!于家这些年,和恭平王府走得太近了啊!”
听着父亲的话,林阔海和林若峰目光一对,还是由林阔海出头问道:“到底是姻亲,咱们家这样袖手旁观,若是四弟妹她……”
“不用理她,一个女人还能反出天去?”勇义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老四连自己媳妇都管不住,还有什么用处?!白白浪费了一点小聪明,把心思全耍在女人身上去了……”
听着勇义侯的骂声,林阔海和林若峰不敢再多说什么,在父亲一挥手时,忙低头退下。才退出外书房,就见迎面有人跑过来。
原本林若峰还要出声喝斥,可看清来人,却不由露出惊色。这连跑带颠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家外宅的老管家。因为是陪着勇义侯一起长大的,而且小时候还曾救过溺水的勇义侯,所以府中上下,都敬其三分。不单是他们兄弟要叫一声康伯,就连赵氏也不曾说过半句重话。虽然如此,林康在府中却一向循规蹈矩,不敢有半分差池。像现在这样提着衣摆,一路狂奔,他们兄弟还真没有见过。
“还不扶着康伯……”眼见林康走得太急,几乎一下子跌倒。林若峰忙对跟在林康身后的两个小厮喝斥了声,又快步上前笑道:“康伯,有什么事慢慢说,别这么急。”
林康却顾不得客气,匆匆行了礼,就急着问:“侯爷可还在书房?”见两兄弟点头,就直奔里面去了。
“大哥,”林若峰轻咦一声,顿了半晌才道:“你说,是不是于家的事?”
林阔海点头,想想,不往外走反倒又往回走了几步。林若峰跟在他身后,两人折返不过数步,就突然听到门里传出父亲的惊问:“什么?皇上下旨,准大理寺亲审安乐侯?怎么会这样?你刚才怎么说的……什么什么逼奸弟媳,至其自缢而亡?安乐侯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且不论真假……这样的罪名,安乐侯府百年清誉,是损于一旦了啊!”
声音顿了顿,勇义侯才又问道:“除了这儿,还有别的罪名吗?如果单只是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要大理寺亲审……难道,皇上真的要收拾于家了?糟了……”低喃着,勇义侯突然大叫:“你们两个小子,不用在外面偷听了,快点去给我把华清那小子叫回来!快去……”
第二十章远避烦忧喜乡野
“清瑶,你也莫要太紧张了……”赵氏低声劝了一句,可看看于清瑶垂眉敛目,一副柔顺的模样。倒真似全无半分主意,由着她这个做婆婆的说什么,都逆来顺受似的。反倒不好再把之后的话说出来了。
目光微闪,她的目光扫过在旁的大儿媳,可不知明氏是没有瞧见,还是根本就没往她这头看,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何氏,立刻就笑着接过赵氏的话头,笑着劝道:“弟妹,嫂子也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是难受的。可你也要体谅下公公和婆婆的苦衷才是……”
说着话,何氏一手拉住于清瑶的手,柔声道:“这世上的事就是难说。谁成想,好好的豪门勋贵,也是这样一朝……”声音一顿,何氏自己轻拍了下嘴,“瞧我这张嘴,怎么竟说这些让弟妹你难过的事呢?说到底,外头的事,关咱们女人什么事儿呢?”
于清瑶抬起头来,看着何氏。虽然何氏脸上还带着婉惜的神情,可眼底隐在同情背后的却分明是一丝幸灾乐祸。嘴角勾起,于清瑶正待说话,明氏却突然一声冷笑。
“二弟妹,你这是在劝四弟妹啊?还是根本就是幸灾乐祸?可是,名门贵胄,祸福难料。一朝失势,就再无半分脸面可言,哪里像你们这样的小家小户,来得安乐平安呢?!”话里字字带刺,全不曾留半分情面可言。整个勇义侯府里,可就只有明氏一个人敢这样说话。哪怕是当着赵氏亦或是勇义侯都不隐半分锋芒。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是劝四弟妹,可不是像你一样,处处针对着别人,全没半分和气可言。要知道,连老百姓家里都说家和万事兴呢!怎么到嫂子这书香名门的闺秀口中,就没有半分和气了呢?”何氏也不是个让人的,张嘴就讽刺明氏,反到忘了她是要顺着赵氏的话来劝于清瑶。
赵氏皱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两个要是再闹,就通通给我出去!”动了心火,她越看眼前这几个儿媳,就越是一肚子火。
新进门的这个且不说了,到底她娘家的事虽然让人生气,可也不过是被无辜牵连。而且这会儿又是一副低眉顺目,怕到不行的模样,她就是再气,也不好把火气发到她身上去。可这大儿媳和二儿媳,进门都不是一年两年了,她都是知根知底的。一个又冷又倔,一个又奸又猾,竟是没半个让她省心的。
深吸了一口气,赵氏尽量把声音放柔和:“清瑶,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娘也就不去送你了……你放宽了心。虽然这回送你们两口子去乡下农庄散心,是和你们府上的事有些关系。可到底是为了你好,虽然你是出嫁女,可这回安乐侯闹出这样的事儿,只怕会牵连到你的清誉。你一定要明白娘这一番苦心才是……这一去,你尽管安心静养,少则数日,多则半月,等事情静了下来,娘再派人接你们回来。”
赵氏的话说得够婉转了,甚至比之昨天于清瑶听到消息时还更柔和几分。想来,她也是一番思量后才说了这话的。说到底,现在安乐侯府还没倒呢!就算是落井下石,也还早了些……
“母亲的苦心,媳妇怎么会不明白呢?”于清瑶低下头去,抬起手,用手帕拭了拭眼角,低泣道:“媳妇真是没有想到,我大哥他……事到如今,媳妇也没有脸面向母亲多说些什么?只是媳妇这一去,怕是十天半月,都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了。只望母亲日日安乐,身体康泰,勿以外事为念,伤了心神。也算是媳妇的一点私心……”说到这儿,她眼中又有泪光闪动,更是站起身来,向明氏和何氏分别施礼,和声道:“要有劳二位嫂嫂,代为尽孝了……”
一句话说完,已经哽咽难语。见于清瑶这样情形,何氏立刻搂着于清瑶,好一通劝慰,又一个劲地下保证:“四弟妹,你就放心去好了,孝敬娘,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做嫂嫂的责任嘛!”倒像是于清瑶这一去,十年八年都回不来似的样子。
就是赵氏,也抬手拭眼,虽然根本没有眼泪,却也应了下景儿。只有明氏一个,冷笑一声,睨着于清瑶,竟似在看傻子一样。
虽然把明氏的冷眼看在眼里,于清瑶却似根本没有看到一样。又陪着赵氏说了会闲话,在外头妈妈进来回话,说备好了马车时,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出来相送的自然还是明氏和何氏,赵氏拉着于清瑶的手,意味深长地轻拍两下,就扭过身去抹泪了。于清瑶也是一步三回头,好似千般不舍。若不知情的,只怕真以为两婆媳相处二、三十载,感情甚笃呢!
就是屋里院中的丫鬟仆妇,也大多抹着眼泪,红着眼圈。可这些人里头,又有多少人心知肚明,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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