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只是把钱拿回来,她是信得过雪儿的。可现在,她去另有事要吩咐陆初五去做,哪怕再能,也要想法子出去见一面才行。
她正沉吟,柳絮已经笑着道:“小姐难道忘了,之前在相国寺里那场普渡法事,可是没一直看着那些法师做完。如今法事做完了,总要去寺里拜谢那些法事,再在老侯爷灵位前多上一柱香吧?”
柳絮话音才落,雪儿已经拍着脑袋“啊”的一声:“这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柳絮聪明。”
柳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于清瑶笑看着柳絮,心道自己的眼光还是没有看错。这个柳絮的确是个能干的只可惜,她一心想着脱籍,要不然真能是她的好帮手。
觉察出于清瑶的目光,柳絮咬着唇,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于清瑶,沉声道:“小姐,您既然凡事不避着奴婢,一直以诚相待。那就容奴婢大胆,说些逾越的话……其实,这些话,我和雪儿已经私下里说过好几次了……”不顾雪儿的咳嗽,柳絮身子一矮,跪在她面前:“小姐,那日在相国寺之后,奴婢和雪儿就很担心……您也听到许妈妈说的那些话了,那位林公子他实在不是良配……”
“柳絮,”于清瑶低喝一声,缓了缓脸色才道:“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我想得很清楚……先不说这些了。你的真心,我明白,可是这些话千万莫在旁人面前露出半句。”垂下头去,她牵起嘴角,笑了笑,可不知为什么却觉得自己
笑得有些苦涩。
她不是懵懂的小女孩了,前世种种,虽然到最后心中只余下恨,可是于男女情事上却也是了解的。初嫁时,也不是没有过憧憬,也曾体会过一丝甜蜜,虽然只是短暂得让她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过。
她知道,自己对林华清隐约是有些好感的,不是对那个在人前浮夸的林公子,而是那个在月夜中,带着一丝淡淡忧悒,却又细心得远远避开,让她与无因独处的那个温善少年。可是,柳絮说得对,那个人未必会是良配。而且,勇义侯的水大概要比她们侯府中更深更混,她何苦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呢/?
收起心底那一抹怅然,于清瑶第二天就同田氏商量,想要再去相国寺一趟。只是除了柳絮说的理由外,她又笑着讨好:“大姐也将近临盆,女儿听说在观音大士座前,求的平安符对产妇很有好处,所以想着这回去,再为大姐也求上一道符。”
因着事涉于清琼,田氏自然不会为难她,立刻爽快地答应下来。
出了侯府,进了相国寺,想法子甩开许妈妈,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这回,不好在相国寺中私会,而是约在了州桥附近的一家茶楼。
相国寺、州桥附近,虽不是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却也是极热闹。附近大大小小的店铺酒楼林立,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自然没有人对她和雪儿二人多加注意。更何况戴着帷帽,掩了面目,于清瑶也不担心撞到熟人。
名唤“茗阁”的茶楼,就立在河边,隔着街,从楼上就能看到穿城而过的汴水。
因着时候尚早,茶楼里格外的清静。除了早候着的陆初五,三楼上,竟是没有什么人。
想是早就打点过了,茶博士上了茶,摆了果子、茶点,就悄悄退下,连带着,撵开几个想要跟上楼贩蜜饯的半大孩子。
默默坐在椅子上,于清瑶看似张望着楼上河道上悠悠而过的船只,实则却是一直看着陆初五。见他与那茶博士说笑,想是从前在京里也是惯常相见的,便是没深交,也一副交好的模样。就更觉得陆初五很有交际手腕。
仔细打量,虽然是刚从江南归来,可看起来并无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之色,反倒显得神采奕奕。比起第一次见到他时,还带着些无赖闲汉的慵懒模样,现在的陆初五更显精明能干之态。更像前世她所认识的那个陆大管事了。看来,江南之行,对陆初五大大有益。
虽然于清瑶没有说话,陆初五却主动先把一只匣子推到于清瑶面前:“小姐,这是我这次从江南带回来的钱,您点点看。”
于清瑶目光微闪,只是笑着向雪儿点点头。雪儿瞪了眼兄长,虽然颇怨自家兄长说话太随便,却还是开了匣子。
匣中放的,是一叠
银票,面额有大有小,小的是十两一张,大的百两一张,雪儿不过粗粗一看,就已经愣住。抿了抿唇,她咽了口唾沫,才回了于清瑶:“小姐,这里,少说也有三千两……”
三千两?于清瑶掀起眉来。这钱,比起她之前预想的可是多了些……
心念一转,她已经看着陆初五笑道:“看来,初五你这一趟江南之行没有白去,可是做了大生意?”
陆初五一愕,看看于清瑶,笑得灿烂,却又带有淡淡的矜持:“托小姐的福,小的卖了那些宝石后确实是用那个做本钱贩了次绸缎,就连小的,也跟着粘光小赚了一笔。”
于清瑶垂下眼帘,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望着陆初五问道:“我看,初五你很喜欢做生意,不知有没有兴趣与我做一笔大生意呢?”。。。
第五十六章未雨筹谋皆为财
“大生意?”陆初五目光忽闪,笑了笑,却道:“小姐说笑了。陆某生来便是侯府的家生子,如今又是小姐的奴仆,有什么事,小姐尽管吩咐就是,说什么生意呢?”
于清瑶扬起眉,转目望向雪儿,忽然道:“雪儿,把你的荷包拿来。”
雪儿眨了下眼,虽有些奇怪,却还是解了腰上坠着的荷包。于清瑶接过荷包,用手一捏,就知里头除了常用的火折子外加几十枚制钱外,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是这只,要你贴身缝在小衣里的。”
于清瑶一说,雪儿的脸色就变了。张开嘴,欲言又止,她瞪了眼兄长,扭过身去,摸索半天,才拿出一只扁扁的荷包。
于清瑶笑着接过,打开来看,内里除了五张一两面额的银票外,就是一张有些发黄的纸。打开,正是陆初五的卖身契。
把卖身契推到陆初五的面前,于清瑶笑道:“这张卖身契,之前雪儿也应该拿给过你。那时候,你不肯收下。想来,现在也未必肯收的。”
陆初五沉默着,眼帘下垂,虽看似什么都没有看,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桌上那张发黄的卖身契上。
似乎是没有留意到陆初五的目光,于清瑶手指一动,拈起手边的卖身契,笑睨着抬头望她的陆初五。也不说话,手中的卖身契凑近打着的火折子。火苗一亮,卖身契立刻就燃了起来。
“小姐……”雪儿怔怔地望着于清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于清瑶却只是看着陆初五,微笑着,“初五,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生意了吧?”
陆初五垂着眼帘,看着自于清瑶手中飘落于地的灰烬,半晌都没有说话。虽然面无异色,可那忽闪的眼神中,却分明是难压心中激荡。
于清瑶也没有立刻追问着,只是望着陆初五微笑。她能体会出陆初五那份激动,虽然不尽相同,可大概也和她重生一样,觉得自一场噩梦中醒来。
过了很久,陆初五才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于小姐,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好了。”
听了他的称呼,于清瑶嘴角的笑意更深,“初五,我对你此次江南之行所发生的事很有兴趣。依我之前推断,那些宝石能卖到两千两银子已经是很好了。不知,初五之后又做了什么生意,看起来获得颇丰啊”
陆初五沉默了下,才淡淡道:“江南富庶,那些宝石卖的价格比小姐预想中还要高一些。当时一块卖了两千三百两银子。因为之前小姐说过,不要直接带着银子回京,所以我就在苏州进了一批‘水碧天青’的料子,贩到山西,从中赚了四百两银子……”
说得简单,轻描淡写,就把离京一个月的历程说完了,可从陆初五的神情间,于清瑶
看得出来,陆初五对这一趟江南之行很是得意。
“世人都道江南富庶,把河东一带看作贫脊之地,却不知河东的盐商、茶铁商人也最是有钱……”于清瑶淡淡说着,看着愕然看她的陆初五,笑问:“潞州的彩轴最是漂亮,不知你有没有买上一两件回来做贽?”
敛去惊讶之色,陆初五虽然神情未变,可态度却添了几分恭敬:“还真是让小姐猜中了,这次我倒真是带了几件小玩意儿,只是怕入不得小姐的眼。”说着话,他已提起原先放在桌下的盒子:“东西虽然小,可也是小的一片心意,还望小心莫要见笑。”
的确是小玩意儿,盒子里放的彩瓷,是两对小人。两男两女,男的牵着一头牛,女的广袖轻舒,分明就是牛郎和织女。从姿态看,倒不过是平常,可是这瓷人身上的轴色,却极是漂亮。红绿相衬,红的艳,绿的媚,捧在掌心,迎着光,竟似宝石般闪着耀眼的光。
别说雪儿看得眼睛发亮,就是也算见过世面的于清瑶也不由得一声轻赞。
知道这小人必不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于清瑶笑着把盒子递给雪儿,“瞧你多有福气,有个这样惦记你的好哥哥。”这话,却是发自肺腑,如果她的兄长也能这样待她,她又何至于落到前世那些惨境。更不会连累了雪儿……
她垂下眼帘,小心掩去那一丝黯然。虽然近来她感慨前世的时候越来越少,却仍不希望被人觉察出她的黯然。不过,这会儿,在雅室中的三人,却也没有谁会留意她。
虽然每次相见交流甚少,可陆氏兄妹的感情却极好。这会儿雪儿捧着手中的小人,喜上眉稍,满心满眼尽是笑意。而一直望着她的陆初五也是嘴角噙着微笑,一直没有从小妹的脸上移开过目光。好像只是这样看着雪儿,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幸福。
于清瑶抿着唇,也不急着再和陆初五说话,只是那样浅浅的笑着。听到雪儿笑着赞这彩瓷人的漂亮:“这样漂亮的颜色,看起来比那些个金银首饰还漂亮,要是能做成珠子串成手链戴一定好看……”
心中微动,于清瑶抬眼看看雪儿,心里忽然生起一个念头:用瓷珠做成手链之前还真没有看到哪家小姐戴过。可是,这样玲珑可爱的彩瓷,年轻女孩子都一定很喜欢吧?看雪儿就知道了……
她正在心里想着这事儿,陆初五已经低咳一声。终于还是把目光移到于清瑶身上,“小姐,还未知小姐所说的生意究竟是……”
于清瑶一笑,虽不显得意之色,可心里却也隐隐有淡淡的喜悦。只是想想,隐隐又觉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外表仍不过是刚刚及笄的少女,可到底是历过世事的人,却还为这样小事而窃喜,实在是太……
羞
赧地笑了笑,她才抬起头望着陆初五,沉声道:“江南盛产丝绸,各大绸缎庄每年都会出不少新式布料,颜色上更是几乎月月除陈出新,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水碧天青’色,就是苏州杜氏去岁所出的一种新布料。其色清艳,两种颜色斑驳相杂,有如春水般柔媚,又似初夏雨后晴天之色。所以,这款布料一面世,就风靡江南。虽然因为这种颜色,被宫中嫌色媚,太过轻浮,而未能在去岁的贡布中争得一席之地。可宫中嫔妃却多有托人在外购买,让京中贵妇也视这‘水碧天青’色为美……”
她的声音缓了一缓,在陆初五疑惑不解地望她时,才淡淡道:“如果我说,我有这‘水碧天青’的配方,你觉得如何?”
陆初五“啊”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答话。不是怀疑于清瑶说话的真实性,可是,一个深居闺中的千金小姐,知道山西盐商富庶,知道水碧天青色,也便罢了,怎么可能还会知道水碧天青色的配方呢?如果侯府中有人知道,怕是早就在京中自己开了印染坊了,又怎么会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呢?
想笑着敷衍两句,可看看于清瑶的神情,他又说不出那样的话来。或许,这位二小姐说的都是真的……细想想这两个月的遭遇,陆初五垂下眼帘,想了想才抬起头望着于清瑶,沉声道:“小姐虽然把那张卖身契烧了,还了陆某的自由之身。可这份恩情,陆某铭记于心。且不说小姐说的什么生意,如果小姐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陆某愿效犬马之劳。”
于清瑶闻言,立刻笑了起来:“不必说什么大恩之类的话,我不愿意挟恩相胁,更不相信恩情……再重的恩,也有还清的时候……”缓了缓,她温言道:“我与雪儿主仆多年,情同姐妹,也是多赖她,我才有今日……”
没有想到于清瑶竟对她的评价这样高,雪儿涨红了脸,讪讪地低唤着“小姐”。于清瑶却只是对着她摆摆手,仍同陆初五说道:“不过,我与雪儿的事,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我现在要同你说的,与此无关。”
见陆初五沉吟片刻后笑着点头。她便也笑起来:“我知道你也不是个愿意贫困一生的人。可是,在京中想做些什么生意,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这次你赚了些小钱,可别说做大生意,怕是别盘个像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