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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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逸云!!”
……
“骆逸云!你还不给我快些醒来,醒过来!醒过来!!!”
……
漫身的剧痛中,便是这样一声声凌厉疯狂的嘶喊响彻耳际,她只觉有人正在用手掌狠狠地掴自己的面颊,脸颊麻木般地辣痛,接下来,一阵锥心刻骨的剧痛自手腕处传来——
咯啦,咯啦……骨骼碎裂的声音……
啊……好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腕,正在一寸一寸地被捏成碎沫……
但,心中却是更痛的感觉,远远超越了那碎骨的外痛。
她动了动身子,终于将眼帘张开了一丝缝隙——
黑暗,狰狞,糜烂,熟悉的气味,刻骨铭心的禁锢,又是那个地牢,又是那个最最黑暗的地方。啊——现实残酷,她又回来了……
“骆逸云,你终于肯醒了么?!”
刚一长眼,便被人狠狠地扯住了头发,一双可怕的眼眸正直直地望着她,瞪着她,恨不得将她撕碎。
“再不醒,我就将你身上的骨头一块一块全部捏碎!你给我起来!”
一个踉跄,她已被人拉了起来,又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她感到刚刚被捏碎的手腕不住刺痛,微微一动,似乎已有碎骨刺穿皮肉,就要从自己身上生生剥离了开来。
但这些算得了什么呢……她低垂着面颊,不哼一声——这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痛,那残酷的事实啊——
“你害死了我的佑佑!是你亲手,杀死了我的佑佑!!!”
凌厉的嘶喊声传来,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的痛,那不可更改的残酷事实。她长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抚上了心口——啊,阿峰……
阿峰已经死了,是被她自己亲手——一剑刺穿心房!
“就是你!……就是你!!”身旁那凌厉呼喝的疯狂女子一把扯起她的头发,将她连拖带拽地拉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竟有一座奇异的半透明冰棺。
那冰棺内静静躺着的,是……是……
她身子一软,额头“当”的一声,便磕在了那冰棺之上,但她无暇细顾,更管不得自己手腕受伤,已死死扒住了那冰棺边缘。“阿峰!……”她那疲惫的嗓音沙哑得可怕,双目圆睁,盯住那冰棺中的黑衣男子——
虽然视线仍是非常模糊,但仍能隔着那厚厚的冰棺看清那人的眉眼:坚毅的剑眉,笔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那脸上石雕般的刚毅线条分外清晰,一道道地与她心底深刻那人相互重合,融为一体。
那就是阿峰!他紧紧闭着双眼,笔直地躺在冰棺之中,一动不动。
他,已经……
“看到了罢?!他已经死了!!”
身旁那凌厉的女声又复响起,狠狠地咬字,似乎想要连同她一起咬碎:“他就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就是你!!”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那声音一遍一遍地回荡,她只觉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却仍死死扒着那冰棺的边缘,贪恋于那里面冷漠的睡颜,沉默的身影。虽然那冰棺上盖着盖子,她根本无法挪动,但只要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可以了……
“啪”的一声,自己那粉碎的手腕又被捏住,身体上的各样疼痛连绵袭来,她却毫无所觉——
“阿峰……阿峰……阿峰……”
她满足地一遍遍低喃,却在下一刻被一道掌风带起,单薄的身形翻飞,“嘭”的一声狠狠跌落于遥遥的另一个角落。但她随即爬起,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又径自向那方冰棺爬去。
“阿峰……阿峰……”
她艰难地一步步挪着身子,只想要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你离得他再近又有何用?”艰难地行进间,刚刚那个女子又出现在她前方,拦住了去路。她一愣,抬起头,与那人四目相对。
宛镜,宛镜啊……
仰着头,能够清晰看到面前这个女人的灵魂,淌下一滴滴鲜红色的血泪。
那人冷冷地看着她,那布满血丝的可怕眼底,满是绝望与疯狂。“你离得他再近又有何用?”她扯起她的长发,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字缓缓吐气道:“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令她们两人相同绝望的残酷结论。
宛镜忽然间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噗通一声跌坐在她身旁。
“你——”她伸臂,摇着逸云的身子,一声一声无力地泣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的佑佑……只有我的佑佑,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她望着她,迷离着眼眸,一字一字幽幽地道:“我曾经……想放下所有的一切,只留我和他……我们一起去到一个安静美丽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一颗颗快乐的小草,一朵朵美丽的花儿……他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在湖边静静而坐……只要这样,便已足够了……只要这样,便已足够了……呵呵……”
……
逸云垂着头未动,黑暗的空间中,很安静,只有这样一道幽幽痴痴的声音,混杂着空寂的回音,不住地回荡在空气中……
“我们在一起,牵着手,静静地相依……”
“小鸟在唱歌,湖水在叮咚作响……”
“我们……一直这样坐着……”
“呵……”
那幅美丽的画面,此时就在面前,在她们两人面前……
宛镜动了动胳膊,将垂头半倒在地上的逸云推了推,痴痴地道:
“你看,那样的场景,与你心中幻想的一样罢?……可现在,已不可能实现了……”
宛镜那句话说完,便呵呵地笑了起来,与此同时逸云忽然身子一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逸云始终垂着头,在那凄凄的笑声中整个人都躲在一片幽暗的阴影下,她的眼睛是睁着的,长长的头发遮着身子,如一具死尸一般默然无声。
她又将身子缩了缩,伏在地上,手掌捂起嘴巴便开始呕吐,吐出的……是血。
鲜血一口口不住涌出,满满地浸湿了她整个手掌。渐渐地,那鲜血的颜色已近漆黑,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却也是呵呵地笑了起来……
——啊,漆黑色的血,我已经快要……死了罢?
又笑了笑,她将头垂得更低,软下身子,已经平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任刺骨的寒凉侵袭赤 裸的身体。
——阿峰,没有你的幻梦,我无法流连。可没有你的现实,又要如何继续?
阿峰……
她仰面躺在地上,目无光芒地看着上空。
宛镜又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自高处冷冷地俯视。
“想死么?”听得那声音飘忽地传来,逸云毫无所动。
宛镜凄厉地冷笑了两声,狠狠望了她一眼,甩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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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人既死(四)
几日后,去往冥镜山的凌华庄众人已悉数回归,浩浩荡荡地带领着落玉门众弟子,抵达扬州城郊外凌华庄大宅。
其间莹雪已亲自为落玉门众弟子查看身上中毒情况,调配解药,并派人采购所需药材。待到大队人马到达凌华庄之时,大批解药已被置于药房之中,只等中毒之人服用。
郁毒有法可解,原受制于落玉门的众弟子振奋万分,这些人大多是受骗或受蛊惑而入此门,而现时观得凌华庄当真如所承诺的那般不做怪罪,便更是安心雀跃,对凌华庄感激万分。
邵奕这几日始终未曾醒来,人一到庄内便被陆吟霄与邵一扬带走,二人合力闭关,为他运功疗伤。邵奕受伤并不轻,激斗中真气耗损太剩,加之精力极度集中,体内岔乱的真气又被自身压制得太久,造成的身体亏损,若无法妥善医治,日后功力必会受到影响。稍有不慎,便会功毁人伤,武功尽废,甚至危及生命。
对此莹雪当然非常明白,更十分庆幸那位大师父陆吟霄正在庄内。因为邵一扬几日前在苏颜大闹凌华庄之时中毒不轻,实难多助邵奕疗伤。虽说如此,他仍念子心切,邵奕刚刚被抬入庄内,这位老人便已急急赶来,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而就在邵一扬万分紧张邵奕之时,他的长子邵矍,在一旁的脸色却是耐人寻味。
莹雪在旁看得清楚,这位邵一扬老盟主,确是偏心自己二儿子多一些。虽然邵奕能力卓绝,各方面皆为出色,但邵矍毕竟为邵家唯一亲子。而莹雪在旁观看,隐隐觉得邵一扬与邵矍这父子二人似有间隙,不知是否有甚内情。
邵奕这个家伙早已料到他自己带人前去寄梅苑必引来敌人对其着重攻击,临行前便留了一封信给众人,托付他的大哥邵矍代为操劳自己所掌管的各项事宜,并向众人举荐莹雪,希望她能够在这其间协助自己的大哥。
对于邵奕拖自己下水一事莹雪自然恼之气之无奈之,但已在暗暗留意观察邵矍这个人。
在邵奕所留的书信看来,他对他自己这位大哥应是十分信任,莹雪并非对邵奕这老狐狸看人的眼光毫无质疑,但仍是相信,这家伙多半是不会所托非人的。
然而邵矍的一些行为与神态,确是令人不得不怀疑。
他被困落玉门那些时日,是否曾发生过什么?
答案不得而知,莹雪倒也不急,这几日只若无其事地与之共事,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回来凌华庄这几日,莹雪整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本来为众人解毒之事已极其繁琐,邵奕又将很多决策之事推给她与邵矍,更令她看似□乏术,再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于是,只短短两日后,沈焰已一脸的气急败坏地堵在了她的面前,质问她是否有想过要搭救逸云。而她那时,刚刚与多位武林人士商讨如何安顿那些落玉门弟子完毕。
此时议事堂内只余莹雪与邵矍,加上横闯入内的沈焰,以及在他身后飘然相随的朔月。
沈焰也不管莹雪此时是一身翩翩女儿装,径自一把拎起她的脖领,瞪眼沉声道:“我不期望你会去救逸云,但是你要告诉我,逸云现在在哪?”
莹雪任他拎着,伸着脖子眨眨眼,无辜地道:“沈大侠,我怎会知道逸云在哪?”
沈焰运气瞪她,一指自己身后朔月道:“我刚刚与朔月商议如何搭救逸云,朔月说你可以找到逸云此时在何处!是不是?!”
莹雪随意一笑,轻挑眼角瞥着沈焰道:“沈大侠,你当我真的是神仙么?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会知道逸云是死是活,被藏在哪里?朔月大姐与我一同从那冥镜湖底回来,她亦不知逸云在哪,我又怎会知道?”
“你为何不能知道?”莹雪话音刚落,沈焰身后的朔月立即冷冷接道:“那落玉门门主宛镜手中拿的是赤血石,她已开启那石头的力量,做了它的宿主,你这赤血王又怎会不知那石头在哪里,宛镜在哪里,逸云在哪里?”
莹雪瞟眼望望朔月,红唇勾起,缓缓而道:“知道了又如何?”她语气低柔,轻笑着道:“知道了,你们可以救出逸云么?赤血石内蕴藏的力量无穷,你们一个是平常人,一个身形并不在此,即便叫上了众多武林高手联手围攻,也不一定能够将逸云救出罢?更何况逸云现在……”她说着垂目一笑:“不知已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沈焰怒气上涌,拎着莹雪衣领恨声道:“你说这种话,真令我怀疑你倒底有没有人性,身上流的血倒底还是不是热的!”
“过奖了,沈大侠。”莹雪无所谓地一笑,抬眼淡淡望着他的怒脸道:“我没有人性,冷血,这个结论您早已下过了,用不着在此反复提醒。不过其实我倒有个能够将逸云救出的法子,只是须得劳烦朔月大姐,而且我想依她的性子多半不会答应,于是便没有说罢了。”
“什么?”沈焰不由一愣,朔月更是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冷冷问道:“你说的什么法子?”
莹雪低声一笑,拍下沈焰抓在脖领的手,向后一蹭,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她眼眸微瞥,却望向了一旁正愣愣看着他们的邵矍。“邵大哥……”她低笑着道:“你莫奇怪,我们所说之事却是有些神奇,不过其实也很简单……”
她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邵矍坐下,又向沈焰与朔月笑了笑,继续对邵矍道:“这位朔月大姐不知邵奕有否向您引荐,她么,身份非常特殊,不是来自这片天下任何一个国家,而是来自于非常非常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邵矍听罢一愣,向朔月望了望,便即回首苦笑道:“叶姑娘,神奇之事邵矍最近已听得不少,实在是有些……麻木了。你们有什么话便说罢,我接受得来,莫用管我。”
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