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尚有那奇怪的黑色魔气在作乱。
她承受着双重力量的夹击,那颗病弱的心脏又能够坚持多久?
莹雪转动眼珠,看向她衣领下方一点没有擦净而遗留下的黑色血渍,而后目光缓缓向上,落于她苍白面庞。逸云的唇色本就浅淡,此刻更是白得几乎透明,手腕的触感冰冷而消瘦,触得久了,那手腕竟自内之外而透出一股寒气。莹雪微微摇头,细想她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成如此这般样子?
逆灵剑在她体内,莹雪可以感到——是自逸云自己呼唤出逆灵剑,九华紫萝的力量便已在她体内流窜,然后逸云与韩佑峰肌肤相亲,二人接触紧密,继而那黑色的魔气,便开始逐次蔓延……
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
正想着,昏睡中的逸云忽然缓缓深吸一口气,幽幽地迷蒙道:“姐姐……紫萝姐姐……”
莹雪一怔,只见她手中玉镯光芒不停闪动,当她睁开眼时,眼底已落了一层淡淡的薄冰之色。
逸云睁眼向莹雪茫茫地望着,半响幽幽开口:“莹雪……我睡了多久?”
莹雪低头望她,柔声道:“你只睡了一个晚上,不过是早晨有些赖床罢了。怎么,你做了什么梦?”
逸云目光仍是迷茫,轻垂眼睑淡淡而道:“我……仿佛是见到了那位九华紫萝,她那淡得透明的眼珠一直盯着我,很……可怕。”
她说着缓缓摇摇头,疲倦地轻声道:“不知为何,在那梦中我唤她做紫萝姐姐。这个梦我已做了几日,今日似乎尤为漫长,好像她那样茫茫地看着我,看了很多很多年。”
她望向莹雪,迷茫的神色似乎仍未从梦中醒来:“莹雪……”她轻叹一声,倦倦地道:“小时候你说我是九华紫萝,我不相信,到了现在却又不得不信了。只是我不太喜欢这个身份,从小到大,爹娘被杀,与阿峰哥哥相遇,师父收我做徒弟,似乎都是由这个身份所起。我很想知道,若我并不是什么九华紫萝,你们还会关注我,师父还会收我做徒弟么?阿峰哥哥……他还会与我纠缠不清么?”
逸云半睁眼睫,淡淡地向莹雪幽幽诉说。其实她已隐隐知道自己并非九华紫萝,而阿峰哥哥穿越时空回廊,散尽所有魔力最后要追寻的人,并不是自己。
自己只是被宛镜倾注了一半灵魂至身体里面,因为她们曾经是双胞胎,她们心意相通,力量互补。宛镜……才是真正的九华紫萝!
这几日自己昏昏沉睡,所找到的答案,就是这个。
“逸云……”莹雪仍握着她的手腕,金色的眼眸闪烁,向逸云眨眼道:“逸云那,小时候我救你是因你长得漂亮可爱,可不因你是什么九华紫萝。不管你是谁与否,那些不过是转世的你意欲抛弃的过往,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并不重要。”
逸云微微垂眸,淡淡一笑道:“莹雪,我并不喜欢纠缠于那些过往,只是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时常出现在我脑海中,确是令人极其烦扰。呵呵……其实那些不应总是在想的,只是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放不下,当我知道原来阿峰哥哥所来这里找寻的并不是我,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了……莹雪,为什么会这样呢?若是阿峰哥哥也与我一样记起了前世之事,又会怎样呢?”
莹雪摇头笑了笑,柔声道:“逸云,不管你想起什么,如今我只问你一句:昨日邵奕来对你说想要你与阿峰退隐江湖遗世隐居,你愿不愿意?”
“我……”逸云唇边含着惆怅的淡淡笑意,缓缓道:“我愿意,带他远离江湖是非,是我最大的希望。只是我娘尚在落玉门内,我真的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莹雪轻轻“嗯”了一声,开口道:“我扮成吉儿时已听你念起此事,逸云,你还要替父报仇么?若是你娘当真救不回来,你又打算如何?”
“我……我不知道……”逸云垂目,幽幽的声音似乎依然温婉平和:“我想我会发疯,像那个宛镜一样地发疯,然后杀了她,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话。”
莹雪不由得一笑,望着逸云定定地道:“逸云妹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但希望你永远不要那样去做。”
逸云轻叹一声,抬头向他柔倦一笑,也不多言。莹雪向她床边一坐,捏着她手腕道:“逸云那,你千万莫要再纠结了哦,好好养病,不要亏待了自己。你那阿峰哥哥每日都嚷嚷着要见你,若是看到你现在这般样子,不将我剥皮拆了才怪!那人恐怖得紧,当时听说我在你身上下了毒,看我的眼神就几乎没将我吃掉!哇呀呀呀,我可是受不了他呦,所以你还是心情好些,养病最重要,给本少爷一条活路,你好大家都好呦……”
莹雪说到后段,那副纨绔少爷的轻挑模样又显了出来,听得逸云不由扑哧一笑。她弯着眼角看莹雪,心想他不知为何要一直扮男装,也不知他倒底身世如何,为何要自炫珠大地来到这里。但是她没有问,她觉得莹雪虽然表面嬉皮快活,其实心境与他们距离遥远,即便是问了,他也不会就实以答。面前这位嬉笑少年可以关心别人,但绝不会需要他人来关心的。
他似乎总是将自己置于人群中央,但他与周围人的距离,又是非常遥远。
逸云望着他笑了笑,诚挚地道:“莹雪谢谢你,谢谢你将阿峰哥哥带离落玉门,无论往后发生什么,我想他既已迈出第一步,一切便会有所不同了。”
“逸云妹妹,你倒真有意思……”莹雪红唇翘起,那别有深意的魅惑笑容展现无遗:“我差点将你害死,将你那位至亲至爱的阿峰哥哥乱箭射死,怎么你不但不怪罪,反而要过来谢我?其实我告诉你那……”他说着挑挑眉,笑意又加坏了几分:“其实那些全都是邵奕的主意,让我设陷阱的人是他,放冷箭的人是他,下毒的人么……嘿嘿,也是他。等你见到你阿峰哥哥时一定要向他说明了,本少爷冤枉,冤有头债有主,让他莫要来找我算账才好。”
“呵呵……”逸云笑着,苍白的面色似乎好了些。“莹雪,我眼睛好得很,是谁在为我们着想我看得清楚。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么不是?可能那个时侯内力岔了气才会如此吓人,其实当时那种感觉自小到大在我身上一直存在,并非你那毒所引起,你千万不必介怀了。莹雪,我是真心谢谢你,谢谢。”
莹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好罢好罢,谢就谢吧,你这人也真是拧得很,本少爷懒得与你计较。”他说着向逸云脸上细细地看了看,点头道:“嗯,那萦绕的黑气看来已好了许多。逸云你知道么,那天致使你吐出黑色的血的气是自你心房中发出的,你说当时那种感觉你自小就有,这倒底是为什么?”
逸云思虑半响,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前世所留,也许是更久远的时候。我心脏不好应是因为它,但那并没有什么,从小到大,我早已习惯。”
莹雪眉心微蹙,望着她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最后又如往常般笑了起来:“不管怎样,只要有我在你都不会有事的,放心罢。明日我带你去逛扬州城,咱们去散心,如何?”
逸云仍是淡淡一笑,忽然学着莹雪的口气道:“可是莹雪,我想要先见见我那位阿峰哥哥啊……”
“啊?”莹雪望着逸云,靓眉拧成了麻花,闷声道:“好!你这痴情妹,赶明个我将韩佑峰那牢房砸了,带你俩一起逛街,难道还不行么?”
“好啊……”逸云眯着眼,向莹雪婉和温柔地笑了起来。
莹雪望着她,也不由得“扑哧”一声,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二人一起,在上午窗边灿烂的阳光下面对面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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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流离影(二)
很快,凌华庄内讨伐韩佑峰的呼声已越来越大,却迟迟不见邵奕做出任何回应。正当众人已对邵奕涌起不信任之态时,凌华庄忽然收到落玉门来书,信中道出落玉门愿用凌华庄长子邵矍性命换取韩佑峰,希望双方各让一步,各取所需。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原来邵奕等的便是这个!那日他在议事堂所料一点不差,看来这韩佑峰对落玉门而言确是极其重要,捉住他,如同将落玉门斩去一臂。正因为如此,众人又不得不担心:若将韩佑峰换了回去,是否算做是放虎归山?
众人正自犹疑,却见邵奕施施然提起笔来,在落玉门所来信笺上回复几字:兄已被困多时,不知有恙与否?
那落玉门送信之人见到这几字脸色便白了白,随即送信返回。不多日落玉门回信又至,信笺仍是上次那封,只是在邵奕所书之下又被提上娟秀几字——兄矍安好,君可安心。
众人见信后都是一愣,邵奕却仍不急不忙,提笔在其下再次回上几字——不见其人,不可安心。
信又被送回,但这次落玉门的回信却是迟迟不到,邵奕也不急,整日与各派武林中人论武功讲术法,日子过得潇洒。终于多日以后落玉门书信又至,可上书笔记却与前两次完全不同,字体凌厉妖异,狂草杂乱。邵奕拿着那一纸信笺看了半晌方才看明白上面“画”了些什么——三日后苍雀山北里蝴蝶谷,独见汝兄。
这次邵奕终于点了点头,自语道:“好。”
一旁的众人见他这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均是不解又佩服,而邵一杨轻咳一声,问道:“奕儿,你有什么计策?”
邵奕道:“孩儿要去苍雀山走一趟,如若没有意外,应能顺利将大哥带回。”
邵一杨不由得猛一睁眼,道:“奕儿你……”
邵奕微微笑道:“无妨,爹,孩儿去去便回,落玉门尚在掌握中,应不会有何差池。”
邵一杨继而深深皱眉,道:“那么韩佑峰……”
“爹您放心。”邵奕仍是一派轻松,慢慢地悠声道:“韩佑峰我不会带走,他若回到落玉门,便是放虎归山。”
邵一杨点点头,仍是眉头紧锁:“奕儿,你确有把握?”
邵奕仍是一笑,温声道:“爹尽管放心,即使奕儿带不回大哥,也不会将自己丢了回来的。”
于是邵奕很快打点行装准备前往苍雀山,临行前他问了问莹雪是否愿意一同前往,莹雪只懒懒回他两个字——不去。
邵奕倒是也不强求,几乎没带任何随身物品,就这么轻装出门了。
苍雀山距冥镜山不远,仍在落玉门势力范围之内,落玉门之所以肯将邵矍带去此地让凌华庄确认其是否安好,怕就是因为这山的地理位置对于落玉门十分有利而又距凌华庄适中,正可作为交换人质地点。只是落玉门并未想到的是,邵奕竟是一人前来,不但没有带来韩佑峰,就是一个随从也没有带来。
坐于落玉门一方正中红色纱帐内的正是苏颜,此时她深望着不远处卓然而立的俊雅男子,缓缓地道:“你便是邵一杨的次子邵奕?”
邵奕抱拳笑道:“正是,在下前来确认家兄是否安好,不知他在何处,邵奕想念得紧呐。”
苏颜定定望着这人,半响扬声道:“来人,将邵矍带来。”
很快几名紫衣人架来一人,那人头上蒙着黑布,双手被缚,身形与邵矍毫无二致。邵奕向那人唤道:“大哥?”那人随即“嗯”了一声,听起来确是邵矍的声音。
邵奕抬头望向苏颜马车,微笑道:“这位役使姑娘,邵某听力不佳,能否将我大哥头上黑布撤去?”
苏颜在车内轻挥衣袖,向下命令道:“将邵矍头巾去了。”
很快邵矍头上黑布被揭,邵奕与其四目相对,只见眼前人双眼一眯,显是被黑布蒙头已久,无法适应强烈光线。这人虽是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好,看清邵奕后立即哑声道:“二弟……!”
此人正是被困已久的邵矍,邵奕歪头向他打量一番,轻声道:“大哥,你没事罢?”
邵矍在远方道:“我没事,二弟,你……怎能一人单独来此?”
邵奕却已不看他,扬声对车帐之中苏颜道:“这位役使姑娘,能否将我大哥身上绳子解了?”
苏颜远远地望着,只见邵奕身边围了众多紫衣弟子,却仍是不急不忙,不紧不慢。她轻轻一哼,扬手道:“将他绳子解了。”
邵奕几步来到邵矍身边,上下查看他身上有无伤痕。但见他衣衫整齐,只因被捆绑而起了些褶皱,似是轻轻舒了口气。很快远处传来苏颜声音:“怎么,这位邵公子,是否已确认此人安好?”
邵奕施施然点头,幽幽道:“自表面上看确是安好,只是不知‘内里’如何……”
苏颜挑眉,斟酌着他那拖长音的“内里”二字,玩味地问道:“邵公子此话怎讲?”
邵奕向自己兄长望了望,又转回头向苏颜这方道:“这个嘛……其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