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的腥臭味。
自我下来,那哀婉的歌声便停了,我用灵识探查,果真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妖气从水底发出。
“你是……谁?”有个细软的声音问道。
我却没有回答,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脏水中张开口。
却听她又轻轻地唱起歌来,这一次却是有词有句的:
“潮生潮落,千古长如许;
与君连理,风月本无期。
本无罪,奈何祸从姻缘起;
空饮恨,而今相思烟波里……”
我并不懂得这歌的具体含义,但她那种深切的感伤,让我心中觉得很是沉重。
我一把拎起她,破水而出,发现这妖人身鱼尾,面容秀丽,正是那只曾在黑海边与我订下一月之约的鲛妖。只见她浑身□,鳞片上都覆满了湿漉漉的青苔,那姣美的肌肤也呈现出青色,显然是受了不少的苦。
见那卫士直勾勾望着她,一脸如坠梦中的神色,我冷冷地扫他一眼:“看什么看?此处你已无事,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
“可……可是……”他嘟囔一句,还是悻悻地走了。
“我记得,你是叫做月容……你如何会落到如此境地?!”我低声问道。
她也认出了我,先是有些诧异,而后低眉垂目,像是在强忍泪水,一张惨白的脸上神色万分悲戚。
“这便是那鲛族女妖王?”
听到这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来人竟是徐景卿。
“景卿前辈!您也认得她?”我有些诧异。
他摇头:“并未见过,只是曾经听紫蔺提过此事。”
他走到近前,将那月容打量一番后对她说道:“那只黑蛟,已经被宁无缺降为缚魂。”
听到他这话,月容先是一愣,继而捂住脸孔,失声恸哭:“原来兆亃他……他已经……都怪我……是我害了我夫君!”
只见她双手掩面,那指缝间流出的竟是猩红的泪水,并且立刻凝成大大小小的珠子,滚落一地。
我看得目瞪口呆。
我想起那日在黑海边她曾提起过自己的夫君,又想起那条将黑海搅得天翻地覆的蛟龙,心有所悟。
“传说鲛妖在伤心到极致之时,流出的泪会化为宝珠,没想到这传说竟是真的!”青凝在一旁无比惊讶。
我却低头问道:“莫非你的夫君,居然是那条蛟龙?!”
她凄然点头:“都是我……连累了夫君……我明明已经将那阴阳阙拱手相让,那个人却终究还是不肯放过他……”
“你不必自责,宁无缺的目标本就不只是阴阳阙,看来他对那条黑龙也是志在必得。宁无缺他,实在是造孽太多……”徐景卿叹道。
我与青凝听得面面相觑。
只听他又解释道:“黑海一事的来龙去脉,我与紫蔺已经查清。原来宁无缺早就去黑海找过鲛妖一族的麻烦,目的就是为了那阴阳阙。但是他并未预料到那条黑蛟竟会替鲛妖出头,与他拼得两败俱伤。虽然那一次他并没有抢到阴阳阙,但是就在不久前,他终于得逞了。现在,不仅阴阳阙落在他手中,黑龙也被他收服,实在是糟糕透顶!”
原来如此!可是我脑子里仍是有很多疑问。
“那个宁无缺为什么想要得到阴阳阙?莫非是想拿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急急问道。
徐景卿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那阴阳阙其实本来就是属于宁无缺的法宝……至于他现在要那法宝何用,我也还未弄清楚。”
我对他的答案颇感失望,却猛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心中一惊。
“这阴阳阙,世上总共有两块。宁无缺既然抢走了鲛妖手中那一块,那么另一块……我明白了!他接近皇帝,莫非也是为了得到阴阳阙?!”
“无暇你莫急,皇帝体内的阴阳阙,暂时并未被取走。”徐景卿赶紧对我说道,“而我与你来这皇城的目的,正是为了此物!”
“前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如今还有些事尚未查明,等到时候我自会让你明白一切。不过,希望你能记得你师尊的嘱咐——一切依我的意思办,不得感情用事!”
他这话意义不明,却听得我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我正想问个清楚,他却只对我摆摆手:“这只鲛妖其实十分可怜,你解开她身上封印,将她放生了吧。”
我看一眼月容,也觉得她身世颇为可怜,忍不住叹气。
我一扬手,手中化出一片清光将她笼罩:“你虽然是只妖,但无端遭此厄运也很让人同情。从现在开始,你便自由了。皇城中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你想去哪里,都可自便。”
那鲛妖听我如此说,愣了片刻,而后朝我恭敬一拜,化作一阵青光消失不见。
等我回过头,徐景卿已经离开,而青凝则是瞪大了眼,仍在盯着那滚落满地的珠泪。
正文 物是人非
更新时间:2011…5…31 22:12:29 本章字数:6799
第二日,我一大清早便去皇宫找容胤。到了承清殿,内侍却说他在御花园中,我只好又转去御花园。
不料我还未踏进御花园,便远远地听到一阵刺耳的哭号之声。
而后一名宫人慌慌张张迎面跑来,几乎将我撞倒。我顺手将他拎住,问道:“为何如此惊慌?是什么人在里面号哭?”
那人脸色惨白,似是受了极大惊吓,支吾道:“死人……又要打死人了……”
“什么死人……到底发生了何事?!”我惊问。
“不……我不想死……求……求你让我逃命去!”
他死命挣脱开来,转头便跑。
“站住!你以为今日还能逃得掉么!”
忽听到有人大喝,而后只见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士奔过来,朝着那人逃走的方向猛追过去。
“大祭司稍等,容我先过去打听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跟在我后面的青凝说道。
一会儿之后,她匆匆转回,脸色十分难看。
“原来刚才那人是御花园中的宫人,只因陛下下令责罚负责桃林的所有宫人,他才会慌张逃走。”她低声说道。
我心中一突——这个容胤,到底又在作甚?!我知道他从前性子就有些暴戾,但若无理由,他一般不会做得太过分。
“带路,我去看看。”我对青凝说道。
她却低声道:“不,那景象过于残酷……大祭司还是不要去看的好……”
御花园百花争艳,风光大好,可是我却闻到馥郁的花香中飘来阵阵血气。
“这惨叫声如此撕心裂肺,我如何还能够充耳不闻?”我撇下青凝,直奔桃林而去。
直视眼前景象,我只觉得心惊肉跳。
在地下惨叫挣扎的不过是几个管理桃林的普通花匠而已,只见其中还有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已经不再动弹。桃林中血流遍地——这哪里是普通的责罚,分明是在虐杀。
“全都给我住手!”我一声大喝。
行刑之人抬头看我一眼,手中却不肯停下。
“无暇大祭司有令,你们还不赶紧住手!”青凝喝道。
他们面面相觑,面有难色:“可是陛下有令……”
“一群混账!”我伸手挥出一道剑气,将他们手中刑具全部震飞。
“大祭司,你回来了……”
一旁传来容胤的声音,那语气却很平淡,似乎只是寻常问候。
我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华盖簇拥,他正站在一棵桃树下,手中拎着水壶,像是在给那树浇水。他专心地照料着那棵大树,对旁边传来的惨叫声却是充耳不闻。
我一看到此情此景便怒了。
可是看着他的背影,却又猛然发觉他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从身形上看,他似乎瘦了许多,且浑身都用连帽的正红斗篷裹住,看上去像是十分畏寒。
“皇帝,我问你——这些宫人到底是犯了何错,要受你如此重责?”我气冲冲问道。
他却连头也不回,只是放下手中水壶,抬起手轻轻抚摸那粗糙的树皮。
“无暇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花树。一定是这些宫人没有尽心照料,它才会枯萎……”
我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他浇灌的那棵桃树的叶子果然已经落尽,枝干枯槁,看来已经枯死。这是御花园桃林中最大的一棵桃树,的确也是我最喜爱的一棵,因为它是当年由我和容陵一起种下的唯一一棵树。
可是,难道这就是他如此暴虐地惩罚宫人的原因?
“不过是一棵树而已,你怎能因此而迁怒于这些无辜的宫人?!”我心中满是怒意。
“但是,我懂得这棵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从前每到桃花盛放时,你总会静静地坐在这棵树下,独自饮酒赏花。”他的语调竟有些伤感,“我总是默默地在一旁看你,看着那些落花轻轻点缀在你的长发上。可是现在,你不愿再留在我身边,竟连这棵树也枯萎了……”
听他如此说,我一时之间默然。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表现出如此脆弱的情怀。
可是这却不能作为他暴虐的借口——尤其是,我最生气的便是他将自己冲冠一怒的因由引到我身上。
“花开花落,草木枯荣,本就是万物生息之道。一切美好都有逝去之时,一切怀恋终将无所寄托。树亦有轮回,它的枯萎,也是顺应天道。”我强作冷静地说完,猛地提高了声音,“可是你,竟让无辜的人为此受苦,让我最爱的桃树下血流满地,简直是混账!”
“顺应天道?原来你自己倒是如此看得开……”他低声叹气,对着侍卫们吩咐道,“罢了,把这些人都弄走,再把这里的血弄干净。”
“容胤,你怎可如此作为?!我实在是……对你失望之极!”
尽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仍是忍不住对他直呼其名,大声训斥。
他却无视我的责难,只冷冷地对周围的人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全都给朕退下!”
一园子的人露出如释重负之色,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青凝有些忧心地望我一眼,见我点头,也只好转身离去。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他朝着我转过身来,当风将他的帽子吹落,我却盯着他呆住了。
我简直怀疑此刻自己眼前的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容胤。
他眼神黯淡,瘦削的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像是得了重病。更令我震惊的是,他的一头乌发竟然全都变白了。
仿佛一夕之间,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就已步入迟暮之年。若不是他脸庞的轮廓依旧,我简直无法相信他就是容胤。
“容胤,你,你……”我揉了揉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却望着我轻轻一笑:“你回来得不算太晚……我还以为,此生再也无法与你相见。”
此时此刻,我望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滋味简直难以形容。
“我离开时日并不久,你怎会变成这样?!”
他却仍是笑着望我:“莫非,你是在心疼我?”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一言不发地冲过去,拉起他的手替他把脉。我并不懂得医术,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脉搏呈虚弱之相,那微弱的跳动,让人觉得仿佛下一刻他的生机就会断绝。
“你生病了?!突然病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摇头:“这不是病……”
我努力地静下心来,用灵识探查他的周身脉络,悚然发现他的体内似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凝滞其中。就仿佛是……被施加了某种咒术!
“我走之前曾在你身上施了咒术……但那绝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只是若你离开皇城范围,便会头痛难忍而已……”我急急说道。
“放心,这不怪你。”他答道。
我不再多言,试图用自己的法力去消解他体内那奇特的禁锢之力,无奈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反噬过来,差点岔了真气。这股力量强横之极,却并不觉凶煞,反而让我有某种熟悉之感……
我正在惊诧,却被他一把推开:“住手,你莫要胡来,免得伤了自己……”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我的一脸急切,他却只缓缓地说道:“若我告诉你,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可会为我伤心难过?”
我望着他此刻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某处在隐隐作痛。我骂他是昏君,指责他无道,但无论如何,他依然是容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