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尽江山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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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尽江山旧-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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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锦也收了笑,轻声道:“可我觉得我回去了,我们就更难了。”

东方隔着衣袖,拉起她手腕,慢慢滑到手心。承锦的指尖在燕州九月的晨风里有些微的凉,东方合住她的手,半晌道:“承锦,我不是要你抛家弃国和我私奔。你应该回去,我会来娶你。即使我把你带走了,我也要人人都知道,是我把你带走的。”他凑近她,笑得有些坏,“你可能确实不知道,我历来是不怕把事情闹大的。”

承锦切实地觉得自己是不大了解他,脸红了一红,内心深处仿佛又觉得这很有趣。但凡叛逆的,违背权威与世俗的事,都带着邪恶的魅惑力。大约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一种本能的冲动,乐于在浩繁平静的湖面去搅起一片涟漪,就看有没有碰巧的事来满足这隐秘的期许。

承锦道:“你会回来找我?”

“我会。”

“你发誓。”

东方收起笑来,正色道:“你放心,我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承锦得了这句话,低头咀嚼了片刻,轻轻抽出手,笑道:“你还有事么?没事就回去锯腿吧。”

“一天哪有这么多腿来锯。”东方忽然心念一动,“我问你,回去皇上若问你在无相寺怎么失踪了?你如何回答?”

承锦想了一回,道:“我就说被人下了迷香,不知怎么就……就被弄到了胡狄的王庭里。这样可好?不然我出现在这里总会连累五哥,就说你们在王庭找到了我。”

东方笑道:“很好很好,这样贺大人就可以说,胡狄一口咬定公主不在了,才硬是把我和他扣了下来。不过你可以这样讲,你从上京到王庭一直被关在马车里,只记得看车外日影大约是向北行了二十天,又折向东行了十天。再下车时,便是胡都王庭了。”

“向东……啊?你是要让皇兄觉得我是从京城被带到了云州,又从云州被带到锗夜城?”

东方赞许道:“不错。”

“你是想让皇兄觉得是七哥掳走了我,又送给胡狄?”

东方点头:“这就看皇上怎么想了。”

“这……这不太好吧。虽然……但是……”

“放心吧,你这样说顶多是让皇上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会贸然把七王怎么样。我前日便告诉过你这次和亲背后的厉害干系。让皇上觉得七王不可纵容,提防着他,自然就没什么心思来计较你五哥了。”

承锦暗暗点头,东方心里却想起那个在来燕路上遇见,要杀他兄妹的人。呵,杀我么?他又习惯性地微笑,承锦降低声音道:“你说我回去要不要告诉皇后……我们……的事?也许……你和亲有功,他们不会反对。”女人到底是女人,想的也是女人关心的事。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她一听之下就答应你。”

承锦作洗耳恭听状。

东方促狭地一笑:“你就告诉皇后,你非我不嫁!没办法,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啊!”承锦一惊,不知他这话有几分真意,飞红了脸,转身就走,留下东方奸笑不已。

承锦跑出去老远,忽然又折回来,望了东方道:“你这些法子是不错,只是我不太会说谎,需得先找个人来练习一下。”她说完,也不等东方答话,转身又直奔营帐。

茶茶正给她端早饭过来,就莫名其妙看见承锦一头扎进帐子,坐倒在毡垫上。茶茶放下东西,承锦一把拉了她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稍等。”

无辜的茶茶就这样成了第一个被练习者。

*

三天后,东方拟好了表,要贺姚带着回去复命。他自己却称伤不回,只说要在军中养伤,不能长途跋涉。他陪着贺姚走出营去:“贺大人,此番若非五王出兵相救,你我在那羊圈里还不得冻饿而死。胡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议和之事还望好生禀告皇上。”

贺姚其实无可选择,只能按着东方说地回奏,只得答道:“我理会得,说起来这次我还得谢你。”

“怎讲?”

“五王打了胜仗,皇上还要把公主嫁出去和亲,摆明了是要弹压他。他们说得好了,一万年也是亲兄弟;说不好时我夹在这中间可就难办了。你老弟仗义给我下这个套,我自然乐得钻进去。放心吧,你为救公主身负重伤。我回去一定好好禀告,大家好相安无事。”

东方叹道:“旁人都说贺大人糊涂,大人真是难得糊涂啊。”

贺姚也淡淡一叹:“这世上的事啊,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啊。”

承锦已骑上了马,在不远处静立。东方与贺姚作别,也不过去,远远看着她。承锦看见他望自己,将缰绳一拉,往这边来。承铎正应付了贺姚,站在一边。

承锦缓缓策马近前,却对承铎道:“五哥。”半弯下腰,低声道:“我要嫁给他。”她眼睛斜睨了东方一眼。

“啊?”承铎不料她说得这么直接,随即了然地“哦”了一声。

东方隐隐觉得不妙。

承锦清咳一声,轻飘飘续道:“我此生非他不嫁,因为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啊?!”承铎腾地转头去看东方,缓慢而有力地点了点头。东方瞪圆了眼睛望着承锦,承锦却嫣然一笑,轻快地说:“我走了。”马鞭一扬,竟率先奔驰而去。

东方一直望着承锦的身影逐渐消失,他没有回头也觉得承铎的目光盯在他身上不动。东方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承锦你怎么拿他来练习?!

忽然承铎道:“你不用看了,我知道她说谎。”

“啊?”今天真是啊太多了。

承铎好笑道:“茶茶早告诉我了。你们两分开看着都挺聪明的,怎么拉到一块就搞这种儿戏。”不等东方黑脸,承铎一拍他,“人也送完了,你看也看不回来,我有正事跟你说。”

回到中军帐,承铎拍出一张回表,冷笑道:“我这个十二卫大将军做不得了,发令召燕云二州属下将领到燕州大营,有人居然就敢抗命了。”

东方拿起来一看,是燕州西路右翊卫将军李德奎的回书,称月前偶染伤寒,现卧病在床,不能赴命。东方不怒反笑道:“我跟皇上说我留燕养伤,好歹还在锗夜城厮杀了一场;他那里无灾无祸,就害起伤寒重症来了。”

“他驻地接云州,说不定早已离心于朝廷了。”东方折了那回书,又按回他案上。

承铎咬牙道:“去年放俘的事我就怀疑他了。如今我还没死呢,他就等不得了。”

“他真正要对付的人自然不是你。”东方说这个“他”已经不是李德奎了。

“只怕他没有这个命!”承铎说这个命,自然也不是他承铎的“命”了。

东方摇头:“我恐怕皇上已时日无多,他中了一种迷药。据我所知是出自高昌,现在世上已无人知道怎样解毒了。”

“高昌?”承铎猝然一惊。

“嗯。是高昌皇室一种秘制的……”

“你说高昌?”承铎又重复了一遍。

“是。”东方不知他为何要着重地又问一次,却见承铎默然不语,东方便接着把从水镜那里听来的有关高昌迷药的事都说了一遍。

承铎一直听他说着,却不自觉捏得手指骨节作响。待东方说完,好半天才道:“你先忙着,恕我有事回去了。”也不等东方答话,站起来就走。

承铎出了中军,望着自己大帐,心中却有些茫然。他早知茶茶是有来历的。然而她并未做过什么大不了的事来害他,却为何一直不敢告诉他真相。倘若是别人要害皇帝,承铎定会毫不犹疑,手刃此人。

然而此刻,他惟愿茶茶谁也不是,只是他一不留神捉来的平常女子。

第三十二章真相

茶茶独个呆在偏帐,将一条刮了鳞的肥鱼按在盘子里,在鱼身上划出一道道格子,再细细地抹盐和料酒。她方才拜托哲义去拿几个蒜过来,然而哲义来时并没有拿来蒜,却说:“主子在大帐,找姑娘去。”

茶茶面露疑惑,哲义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承铎这个时候一般是不会在大帐,更不会找她有事。茶茶将葱姜放进盘子码好渍味,哲义舀了水给她洗净手。偏帐离承铎的帐子不远,茶茶怕他久等还是紧跑了两步。

走到大帐时,承铎却坐在帐侧的靠垫上。虽然只是九月天气,燕州已有些天寒。靠垫边上就放着热茶水的炭炉子。茶茶方才用冷水洗了手,冻得手指冰冷,便倚了过去将手围到炉边烤着。

承铎看着她进来,坐着一动没动,此时轻声道:“你冷的话坐过来些。”他说着往里让了让,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茶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他的神情也辨不出任何东西。

茶茶挤到他身边坐了,就见他面前的矮几上放了一叠白纸,还有刚刚研好的墨。就在那墨砚旁边,他左手的拇指正无意识地一下下转着食指上的扳指。茶茶看见这个动作,刹那间整个人像掉进了冰河里,从心一直冷到指尖。

她太熟悉承铎了,只有在他定了某个决心,动了杀机的时候才会如此静静地转着扳指,不露声色。茶茶慢慢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承铎见她望着自己的手,手上的动作蓦然停住。两人此时对望,似乎想急切地交流什么,又似乎想转身逃走。

茶茶原本以为世事无可畏惧,此时心里陡然生出胆怯。原来无畏这个东西,也需要时常在磨难中打磨抛光;一旦安乐久了,便会模糊锈蚀。关键时候不堪用来抵挡在前。茶茶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甚至想拉住他的衣角哀求他。然而她能哀求什么?

承铎的脸绷得很紧,唇角抿成刚毅的弧线,他的眼睛是坚忍而沉着的,他的眉毛几乎没有挑动一下。茶茶凝望他的眉目,突然觉得一阵虚弱,神色镇定下来,身体却像风中的树叶瑟瑟发抖。

她知道承铎能主宰她的一切,她便不应该在他面前流泪;如同人面对命运时不应该流泪一样。然而她的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茶茶伸手抓住案桌的边缘,迫使自己平静。

承铎默然看了她片刻,缓缓道:“我有些话想问你。”他将笔蘸了墨,递过来。问题还没问,却先作了结语:“告诉我真相。”

茶茶抬头看他时,他掩去了眉间眼底所有的感情,没有玩味,没有动情,没有抚慰,没有心疼,甚至没有初见时的冷冽;她突然便也失去了所有感情,仿佛面前只是个陌生人。那一阵胆怯过去,便如抽空了灵魂。茶茶接过笔来,着纸划出一撇。

“我是来杀你的,那个戴黄金面具的人派我来的。”她起了一个头,一切的原委在笔下渐次道来。

两年前,在休屠王庭时,某天忽然来了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这个人她只见过一次……就是上回画上那个情形。这人是谁,她不知道,但是自那之后,她表面上还是休屠王的人,实际上已经被送给了这个黄金面具。之后便有人教她认汉字学话。

去年冬天,忽然有人来,给她喂了一种药酒,说是每月需得服解药,否则便会毒发身死。另有一幅白描的人像,来的人说只要她按着吩咐除掉此人,事成之后便可放她离去。那个画像上的人就是承铎。

茶茶并未相信这最后一句,然而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只不过原本的计划是,她被抓去后,自有人想法子把她送入承铎眼中。而意外的是,承铎自己看上了她。

那个当初在承铎帐中放毒的人,不是哲仁,其实是茶茶。

哲仁原不知道茶茶底细,茶茶也不知道他身份。只是茶茶住到承铎大帐之后得到过一次解药。茶茶因此揣测,承铎身边早被安排有人。这人安插已久,不宜轻易冒险牺牲,才会另外送了她来。倘若事情不成,她自然成了炮灰,承铎也只会怀疑是胡人要害他。

那天她得了消息,将那无色无味的气药捏碎蜡封,放在承铎一个外伤药的瓷瓶里。出帐外想了一想,一旦承铎身死,众人一定会怀疑到她。她身份如此低下,就算不是她做的也很有可能会被一刀结果了,于是她又折回去将药拿出去了。

而这事偏又被承铎撞见。后来杨酉林出事,闹了起来,哲仁想拿她垫背,她也想拿哲仁挡箭。最后哲仁死了,她活了下来。

等到王府里,茶茶也得到过一次解药,却和军中得到解药和毒杀承铎的命令时一样,不知道是谁给的。这一次茶茶行动上相对有了自由。她精于药理,一闻一尝大约便知道这解药是什么,而那受克的药物又是什么,要用哪些药才能把毒解掉。

所幸王府人口众多,生的病也各不相同。府内便有医有药,而药都在小厨房里熬,那厨房她又刚好能进去。茶茶偷了些药材,配上那颗解药,把毒解了个七七八八。但因为关键的药材欠缺,也没全好,却也比先时好多了。这个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大约就是承铎与东方、赵隼去寻那怪兽之时。

所以承铎回来觉得她情绪一变,还以为她喜欢上了做饭,找到了志趣所在,所以心情大好。而其后的一件事,却把她的毒全解了。这就是那天夜里三个黑衣人来偷袭,承铎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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