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愿闻其祥”王大人饶有趣味。
“唐突大人莫怪”韩暮先告个罪,王太守听了这句话便知后面又有厥词了。
“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自身修养的完善,在此基础上方能兼顾其他。比如绘画,书法,琴艺,文采等等,便如衣服上修饰的彩带,而自身的品德修养才是衣服本身。衣衫不整何以谈修饰呢?光着身子还在脖子上挂玉佩,这不是在修饰,反而是在出丑。在下便是处在把衣裳穿整洁,穿完整的阶段,对于其他方面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与大人不同。大人乃天下名士,德才兼修早已闻名于世。您的修饰越多便越增添了风度和威仪,何乐而不为呢。”
一席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第十四章 格物致知】………
“高论,高论”一位幕僚拍掌大笑,酒宴上王太守早已引见韩暮认识过了,此人叫郑岩;是太守府的一名从事。
但见那郑岩站起身,来到韩暮面前长鞠一礼道:“韩世兄此语惊世骇俗,但若以韩世兄高论来推理,这世间够资格吟诗作画的怕是没几个人了。世兄,你以为如此一来,这世上可有专攻术业,可还有什么医师,裁缝?全部都去修身去了,敢问韩世兄若贵体欠安,谁人为你医治呢?”
郑岩能在王献之府上做幕僚,当然不是等闲之辈,言辞咄咄,直指韩暮软肋。
众人都等着韩暮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晋朝清谈之风盛行,某个话题可以在聚会时被拿来辩论不休,而辩论者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何况这次韩暮信口开河,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众人在心里默想了一遍,这个问题确实是难以解释了。
韩暮心道:玩自由辩论么?奉陪。当下笑了笑道:“敢问郑兄,何为修身?”
郑岩道:“修身便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为本,治国平天下为末。”
“那么何为格物致知呢?”韩暮又问。
“格物致知乃是研究事物而获得知识、道理。”
韩暮道:“行了,这个问题郑先生已经答过了,当今世上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繁荣昌盛,每一行每一业都在研究自己的本职,以期能更好更快的完成本业;拿您所说的医生来说,一位医生他努力钻研医学以便能够达到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境界。且不说他救人一命在佛家眼里便是修身,便是他为了更高的诊金而去钻研医术,抛去目的不谈,这钻研的过程便是格物致知的过程,郑先生以为如何?”
“这个……”郑岩语塞;虽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确实是难以反驳。
“那么为何你说你便不能从书画琴艺上钻研而修身呢?”一个清亮的语声响了起来。原来是玉润小姐在发问。
韩暮对着玉润颔首而笑道:“小姐怕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吧。修身是个大概念,没必要把它局限在一个范围内。我所说的是我的个人情况,若时间往前推三个月,我说我画画写字练琴,小姐你以为我是在修身么?”
众人一想,三个月前这家伙还是个流氓祸害,若他做这些文雅之事,别说是认为他在修身了,那完全就是在侮辱斯文。
“断然不会。”玉润小脸微红,想起这人以前的种种行为,回答的倒也干脆。
“所以对我而言,我当前最重要的不是追求形式上的改变。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变我的内心,然后再改变大家对我的看法,再以后才能考虑其它。世上芸芸众生形形色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对每个人来说修身的阶段也各自不同。比如小姐你,品德高尚内心纯洁,您所追求的便和我的不同了。”免费高帽送上,韩暮倒也不吝啬。
玉润默然不语。
“哈哈,韩贤侄好词锋,绕来绕去所有人都被绕进去了。”王献之笑道“黑也是你白也是你,你倒是圆转如意。”
韩暮挠头道:“在下说的都是谬论,我自己的理解,并不强求别人接受。”
众人见他被王太守一语击破,窘态毕露都哈哈大笑。一场论辩告一段落;众人对于韩暮又高看了一眼。
丫头仆役们送上来点心干果。众人都谈笑风生,早把昨晚太守府进贼人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玉润小姐看父亲高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多亏这韩暮,小小年纪偏又是怪论迭出,把个王太守哄的开心畅怀。
众人的话题又转到端午赛龙舟之事上去。玉润小姐心里早就有很多问题趁此机会便问了出来。
“韩世兄,那日龙舟竞赛,韩家怎么如此轻松的就赢了第一呢?要知道宋黄两家可是这几年垄断了第一的,他们的龙舟队实力超卓,能告诉玉润你是如何做到的么?”
韩暮笑道:“玉润小姐,我说给他们偷偷下了泻药你满意么?”
众人哄堂大笑。玉润小姐脸上绯红,咬牙道:“马掌订钉能做出来,下泻药有何不可?”
众人又是大笑,这次轮到韩暮尴尬了。韩暮干咳一声道:“泻药自然可以下,但是我韩暮要修身,所以这事不能做了。至于如何赢我倒是可以和小姐说说,毕竟这也不算什么机密。”
众人都静听韩暮说下去。
“首先,龙舟赛比的是速度,划船的节奏,耐力,爆发力,以及影响速度的因素都要考虑进去。”韩暮拿起茶杯喝了口道:“我所做的只是减少这些不利于速度的因素而已。”
“可否详细说明一下呢?”一位叫张潜的幕僚问道。
“自然可以,首先我做的便是挑选划浆手,我所选的都是我家砍柴烧炭的青壮年,成日上山下谷,背柴担碳,这些人看似瘦弱其实灵活有力。按我的话来说骨头缝里都是肌肉。再训练他们跟随节奏这便比别家五大三粗个个精壮的划手有用多了;而且整个龙舟上的载重也变少了许多,便于加速和操控。”
“那他们穿的衣服是否也是其中一环呢?”玉润小姐问道。
“当然,他们全部穿的是紧身牛皮衣,头戴瓜皮帽,划船的时候猫腰而单膝跪地,全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减少阻力。试想,一个竖拿着门板人和一个将门板横拿的人同时顶风而行,谁会更轻松呢?结论不言自明。”
“然则,龙首的木罩,和你自己穿的奇怪的衣服都是这个道理了?”玉润小姐道。
韩暮暗自赞叹她观察入微不由得对王小姐挑起大指。“小姐真是观察细致。都是为了减少阻力。另外小舟两侧我还安装了稳定的侧板,浸没在水下,这次小姐没看到了吧。龙舟加速时会因为轻巧而来回摇摆,安装侧板之后平稳许多,便于操控了。”
众人一番赞叹,小小赛龙舟之事硬是被韩暮弄出了这么多花样,这少年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还有就是策略问题,天时地利大家都一样,那么人和说的就是这些准备和策略。我家开始时候并不争先,只是跟随者别家不掉队即可,为的是合理分配体力,并保持给领先的人家压力。这样他们便为了争先而不吝体力,而我们到冲刺时便能快速超越了。”
众人啧啧称奇,王太守叹道:“英雄出少年啊,你能考虑到如此细致,进而又谋略得当,真是个人才啊。”韩庸韩暮父子一番谦虚。
“那么,你家丫鬟上舟击鼓可有什么讲究呢?”玉润小姐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众人都看着韩暮,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这个……”韩暮有些难以回答。
“怎么,难道这只是韩世兄一时兴起?”玉润小姐不放弃。
韩暮把心一横道:“好吧,说便说,这是从心理层面考虑的,叶儿是个漂亮的女子,在我们府里是众仆役争相讨好的对象,她在龙舟上击鼓,大家的表现**自然强烈,对整体士气有莫大的好处。”
众人愕然,继而相顾大笑,这个下流胚子,还会用美人计。玉润轻啐一口,脸上也隐隐透出笑意。
韩暮还在嘴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众人爆笑。笑声过后不得不佩服他心思缜密,运筹得当了。
王太守捻须微笑道:“这便是贤侄格物致知的最好诠释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轻轻招呼韩庸韩暮父子道:“请到内堂叙话。”
三人告罪,一起望内堂行去,厅内众人笑语沸腾,对刚才韩暮的一番话议论不休。
………【第十五章 花样年华(一)】………
内堂小案边,三人团团而坐。王太守从案几上拿起一张信笺给韩庸父子过目;但见上面列举着十多个名字。韩暮对这些名字不熟悉,但是韩庸却是个个认识。
名单上都是吴兴当地士族大家的子弟;其中有吴兴第一巨富宋家的二公子宋云;黄家独子黄自琅;候家少爷侯德荣……当然也包括韩家少爷韩暮的名字。但凡是当地能排上号士族大家的男丁俱名列其中。
每个名字的后面都用浓墨标记着:中、中平、中上、等等的的字样;唯独韩暮的名字后面是空白。
韩庸看着王太守道:“大人,莫非是夏推之事?”
“正是”王太守道:“吏部谢大中正早前发函来咬我上报这夏推的名单,唯有令公子之考评本官迟迟未能定夺。但今日我便给他评了吧。”
言罢提笔蘸墨在韩暮的名字后面的空白地写下“上上”二字。顿了顿又加上了几个字:“俊秀端方,美玉待琢。”韩庸一看受宠若惊,忙拉了韩暮行大礼叩拜感谢。
韩暮一头雾水的在韩庸的拉扯下行礼,起身后终于忍不住拉了拉父亲的衣袖轻声问道:“什么事夏推啊?”
王献之和韩庸二人顿时一愣,哭笑不得。搞了半天,这家伙居然不知道“夏推”为何物?
“那个……我失忆了嘛,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韩暮挠头道。
王献之瞪了他一眼道:“夏推之事乃朝廷大事,是我大晋朝选拔良材的唯一途径;各地的中正官对当地的少年才俊进行品德才学的考评并将结果汇总至吏部进行综合考评;再根据考评的结果给予定级。今后朝廷授官职补差缺德时候便是根据这最终的级别。不知贤侄可听明白了?。
太守大人有些气恼;本来他爱惜韩暮是个人才,今后必有一番前途,故而当着韩家父子的面进行考评;行事中就有拉拢修好之意。却不料想这韩暮连夏推都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一番作秀的心血几乎白费,当真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完全的浪费感情。
韩暮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原来这晋朝的官是这么来的。如此一来中正官的评语便可间接的左右一个人仕途的发展,这岂不是滋生**的温床么?
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问道:“这名单,上怎地只有这么寥寥几人?难道我吴兴的少年便只有这几个么?”
王太守再瞪他一眼道:“你道这夏推是什么人都可以上的么?这名单上的是我吴兴城豪门大户的子弟,便是稍微家世浅薄一些都没有推举的资格。”
韩暮心道:越是家世巨大越是有当官的资格,这个破制度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这是混蛋到顶。嘴上却笑道:“小侄明白了。谢大人指点。”
王太守面色稍和道:“谢倒是不必,若我没看走眼的话,你倒是当得起这评语。”
韩暮又道:“小侄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大人,若我只想在吴兴做个逍遥自在的清闲之人,这夏推推上去之后,朝廷要我去当官,我可以不去么?”
“什么?”王太守和韩庸老爷异口同声的惊道。居然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气的两位手指韩暮都说不出话来。
韩暮心道:咋反应这么大呢?我想当个地主老爷有什么错啊?
韩庸怒斥道:“混账东西,这话要是再说一次我便叫人掌你的嘴。”韩庸心里这个气啊,韩家三代单传,虽说家财巨富,产业兴盛。但是真正能称得上光耀门楣的还是做官。好不容易道韩暮这里有光耀门楣的机会,这小子居然只想在家当少爷。
那王太守也是干瞪着韩暮说不出话来。韩暮一见事情要闹大,忙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嘛,又没说不去。”
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自己怎么也不想去官场上趟浑水。自己是历史老师,历史上历代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流血冲突还少么?
王献之一时失态,此时已经调整过来。对韩暮道:“贤侄特立独行出老夫意料之外,但身怀报国之才而不致用,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赋予的才能么?好在你尚未行成人之礼,夏推之事之事暂且评定品级,至于授官职之事还早的很,此事以后再说吧。这名单我还是照样报上去。”
韩庸韩暮父子点头称是。
此间事了,三人出了内室;韩庸见夜色已深便告辞回府,临行之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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