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在一旁看着,杵一下谭哥的手臂:“诶,小猫儿办事的时候,看上去真有模有样的。”
“谁说不是呢?”
“我看她平平总是呆呆的,很胆小的样子,表情和说话又都萌萌的,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就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很有气质很可爱呢。”
言焓听言,看向甄暖。
她正捧着死者的头部,拨开头发检查头皮。
因为她的发带掉了,头发全散开,手上正在做检查也无法捋头发,只能时不时地轻轻甩一下长发,稍稍歪着头将头发撇到一边。看上去异常的温婉柔美,偏偏脸上认真严肃,还习惯性微微孩子气地皱着眉,一副小学究模样。
甄暖将死者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尤其是头部和脖子,结果是:
“全身到处都没有新鲜的损伤,包括外伤口和青肿。除了胸口的指印,是急救员心脏复苏,于人死后留下的。再就是手腕有旧伤,他自杀过。”
她站起身,摘下手套,对言焓说:“没有外伤,体表观察中毒的可能性比较小,也不是溺死,至少不是湿溺。有可能是干溺造成反射性心跳骤停。但一切都要等回去尸检了才能确定。”
这时,门外传来有人悲戚的哭声。
很快,几人搀扶着一对悲伤的中年夫妇走进来,丈夫搂着哭得心碎不已的妻子:
“我下楼去给他买苹果,就一会儿没看着他,他就跑出来了。我应该时时刻刻守着的,这样他就不能自杀了,他根本就不会游泳。是我不该下楼……可他说想吃苹果……我的儿子……”
警察轻声询问着,
丈夫哀痛地讲述:“我儿子自从他未婚妻车祸去世之后,就一直想寻死,不听劝也不肯看心理医生。他自杀了好多次,每次都救了下来,可这次……”
老白转头对甄暖竖拇指:“厉害。”
甄暖却皱眉:“不是的。虽然现在从安全员的证词、死者父母的证词、还有尸体的表面观察这三方面来说,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但没到尸检,一切都不能做定数的。”
言焓听了,勾唇一笑:“不错。态度有长进了。”
甄暖一愣,脸微微发红,有点儿羞窘,但也很开心自己慢慢在进步。
“谢谢队长。”
……
c…lab,第三解剖室。
甄暖打开尸体后发现,死者头皮下无出血,头骨无骨折,脑组织肉眼观测无异常。
心、肺表面有些许点状出血,心血呈暗红色流动性,各瓣膜并无异常,气管支气管内无异物。
这和溺死以及窒息的性状都非常相似。
鉴于死者头部颈部无掐压痕,身体各处也无挣扎伤,他人掐溺的可能完全排除,自杀的可能性高了起来。
而后,毒物学检测也没发现体内有毒物。
……
c…lab,第一病理组织实验室。
程放谭哥他们几个拉着老大过来串门子,看看病理实验室平时的工作状态,正好遇上研究员们在做病理组织检查。
好奇的警官们难得见一次显微镜啊仪器啊什么的,美其名曰“学习”,实则起了孩童般的贪玩之心。
大家伙儿这儿瞄瞄,那儿瞅瞅。
研究员们倒个个都不受干扰,专心致志地工作,偶尔还能回答刑警同事们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那个长得像千层饼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细胞器的一种,叫高尔基体。”
“写啊~海燕的高尔基?”
“翻译过来字是一样,但这个是意大利的细胞学家高尔基。”
“哦~这样。……你想吃千层饼吗?”
“……不想吧。”
小松盯着显微镜观察组织切片,边念念有词:“脑膜出血……”过了一会儿,“肺、肝、脾、肾淤血水肿。”扬声,“老师,应该是溺死的。像你说的,干溺。迷走神经反射造成心脏骤停。”
程放问:“这么说,还是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了?据他的家人说,他不会游泳,也没有和谁结怨。自己临时买了泳裤,装作游泳的样子在水边做热身,等安全员走了就跳下去。”
长方形操作台这边的甄暖盯着显微镜,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松说的是对的,但他说的那些现象并不是溺死才有的特异性症状。保险起见,还是要多筛查排除。”
实验室里安静了一秒。
谁都没想到平时胆小不爱吱声的“小猫”甄暖会忽然“反驳”副队长的话。
众人悄悄看她,她自己竟也未察觉,一身白大褂,清丽秀气,坐在操作台前正专心致志盯着显微镜,小脸上干干净净的,只有认真的表情。
程放也是豁达的人,不以为忤,反以为乐,和众人交换着眼色,大家都有惊喜之感。
言焓眼里也闪过一丝好玩的笑意。
半晌后,甄暖慢慢地说:“有一个发现。”
小松:“什么?”
“死者心肌纤维断裂,排列呈波浪状;心肌间质血管壁细胞核呈栅栏状。”
小松顿了一下,抬头:“你怀疑是电击?”
这下,原本琢磨仪器们的刑警全齐刷刷抬起头来,像动物世界里一群吃草的小鹿突然听见危险信号似的……萌萌哒。
“也不是。”甄暖抿唇,摇头,“这并非电击致死的独特性改变。我只是想起,有一部分人把这个当成是电击死的特异形态学变化。但其实,心肌缺血和心室纤颤都会造成这种情况。”
“……”
警报解除,众人一个个低头下去了。
小松“哦”一声,坐回去:“还以为有新发现。看来还是自杀。”
甄暖却想起言焓的认真和律己,想起他说判断自杀还是他杀是法医的责任。
她从显微镜里抬眸看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言焓的在场激发了她的严谨斗志,她再度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提醒了我,或许可以检测,会不会是电击造成了死者的死亡。”
众人又是纷纷抬头,目光齐齐聚焦,全是赞赏。
程放笑:“甄暖,不错嘛。够严谨认真。”
“电击死会有电流斑啊?”老白诧异,想了想,“等一下,是不是水下电击就没有?”
小松说:“也不是,看机遇。有时候水中电击会有,有时候没有。”
“不是看机遇,是看物理。”言焓淡淡发声。
他斜靠在操作台边,微垂着头,手拿玻璃棒搅着玻璃皿闲玩,
“皮肤上形成电流斑和电流产生的热能相关。热能根据焦耳定律p=irt来计算,p是热能,i是电流强度,r是电阻,t是时间。
水中电击时,电流与人体接触面积很大,在水中扩散后,电流密度大大降低,公式里的系数i变小;
不同体质的人对电流的阻碍和抵抗力不同,如贫血、神经衰弱、过敏的人抵抗力弱。同一人体不同部位的电阻也不一样。但总的来说,干燥皮肤电阻可高达1到40万欧,可皮肤湿润带水时,电阻会急降至5百到5千欧,公式中的系数r降低;
这两项就足够大大减少电流在局部产生的焦耳热。
最后是时间t,如果强电流在水里只持续了一瞬间或几秒,就不容易形成电流斑;可如果持续几分钟或长时间……”
他话没继续说完,仍是低头搅着玻璃棒。
大伙儿都知道他是百科全书,习以为常;但病理实验室的研究员们全齐齐瞪大了眼睛,叹为观止。
甄暖也暗叹自己知识储备量不够,很多东西只是皮毛,不知根本。
言焓感觉到什么,微微侧眸,撞见她湿润清澈的眼眸,明显带着仰慕。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过了大概几秒,听她语气稍稍软糯糯的,怯怯地开口:
“那个……队长……”
“嗯?”他用最漫不经意的语调。
“那个……”她鼓了鼓嘴,终于说,“你手上玩的东西,是我的培养基。”
“……”
她语气很弱,稍稍有点儿小委屈。
“……”言焓一口气没提上来,愣了愣,“噢,抱歉。”
手一松,玻璃棒掉进培养皿里砰一声清脆。他把小东西扶好,摆回原位。
言焓转身,双手落进兜里,道:“如果怀疑是电击,不是自杀,是谋杀,就从尸体上找出证据来。”
“体育馆事故呢?”
“他死亡后有人下水游泳了。”
甄暖明白了,点头。
小松不太赞同电击,说:“老师,尸检时并没有在死者身上看见电击纹啊。”
“这也是有个体差异的,看体质。”
小松为难:“可没有电击纹,电流斑。不是高压电,没直接触皮肤,所以没造成电烧伤,也没有皮肤金属化,更没有形成骨珍珠。电击的特异性变化都没有,只有普通的窒息现象和心跳骤停,这要怎么确定或排除是不是电击啊?”
听到这话,另一个研究员也抬起头来:“对啊,虽然检查出是迷走神经反射,器官也出现自溶症状,还有心肺膜出血,但这都不是电击的特异性症状。小松说的那些才是,可全都没发现。这么说,应该可以排除电击了吧?”
甄暖想了想,却微微一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确定。”
第26章chapter26
病理实验室里静悄悄的,所有刑警和研究员的目光都聚焦在甄暖身上。
在这一刻,她是最权威的。
大家伙儿都屏住呼吸,等着她抬起头颅,气势全开地指点江山,提出那关键的所在,一锤定音给这个案子定性!
让大家看看她的自信与骄傲!
万众瞩目之下,法医小姐慢条斯理地从显微镜里抬起头来,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她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又搓了搓脸。
脸上并没粘东西。
老白轻轻杵谭哥,很小声:“喏喏,就这种时候,小猫表情傻萌傻萌的。”
言焓忍俊不禁,好笑地提醒:“你刚才要说什么?”
“哦,”甄暖回神,说,“为谨慎起见,做一下扫描电镜检查。”
……
而后,扫描电镜检查结果显示,
死者前胸皮肤上皮的细胞浆基质凝固成团成块,细胞器被破坏,细胞内膜系统断裂;皮肤真皮层胶原纤维凝固性坏死。
进一步的检查表明,细胞的破坏及组织变性为电击造成。
……
誉城公安办公大楼,刑侦一队办公区,言焓办公室。
隔着办公桌,甄暖把尸检报告递到言焓面前:“死者系落水后,遭受水中电击猝死。是他杀。”
言焓点点头,翻了一下报告后,起身出门,甄暖跟上。
外边,办公区里的同事们都正在工作。
言焓把甄暖的检验结果告诉大家。
“真的是他杀啊,卧槽。”老白抓头发,“这个杀人也太高科技了,电流什么的控制得恰到好处。要不是甄暖细心,都给瞒过去了。”
言焓睨甄暖一眼,慢慢道:“那倒是,多亏了你。”
“应……该的嘛。”
“如果是他杀……”刑警黑子觉得奇怪,“我们来列举一下这个案子的关键点:
1。他家人说他有很强的自杀倾向,试过好多次都没能成功;
2。他自己不会水,却跑去深水区;
3。他没有和人结仇;
4。我们查过他家的电脑,也没有异常的聊天或浏览记录,他甚至很少上网,内心真的已经完全封闭消极了;
这……典型的自杀症状啊。总觉得如果是他杀,有哪儿不对。”
老白:“会不会有人推他?”
言焓:“痕检组检查了游泳池边,发现的死者脚纹很正常,没有推滑迹象。”
甄暖则提出一点,说:“扫描电镜检查出的几个异常部分是死者前胸的皮肤细胞。我怀疑,很可能带电物比如电线落入水中时,死者面对着凶手。”
周围半秒的沉默后,谭哥一拍手:“死者没有呼救!”
“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想自杀啊,刚好有人来杀他,他巴不得呢!心里或许在想,这下终于可以成功死去了。”
“不是刚好。”言焓语气微沉,
“死者支开父母去自杀,凶手很难控制这段时间,除非凶手一直在监视。如果是监视,凶手就会知道死者有自杀倾向。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把自己搭进去?”
老白:“这么周密的电流杀人计划,不可能是随机碰到了变态杀人犯吧?”
“难道是约好的?”甄暖纳闷地说。
一句话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言焓抱着手倚在墙边,微微颔首:“我也这么想。
另外,安全员说他在岸边热身很久就是不下水,这个细节很奇怪。说明他在等安全员离开,因为即使是自杀,人落水后也会不受控制地挣扎,到时候安全员把他救上来,他的自杀计划就再次失败了。
既然他能想到这一层,他也可以想到,落水几分钟后,安全员如果及时回来发现,把他捞上来紧急施救,还是会把他救活的。他应该有更完善的计划。
所以……”
他转眸看向甄暖,唇角微弯:“我同意法医小姐的说法。”
一句“法医小姐”经他散漫不羁的语调说出来,听上去总有股子……调什么的微妙。
甄暖稍懵,一抬眼,毫无预兆地撞上他玩世不恭的迷人浅笑,心突突着,磕磕绊绊的,她不禁微微脸红。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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