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舞头也不回,甩给他一份军法处公文:“好好看看!”
林语风接过一看,竟然是军法处决定将兰口县营长刘理革职查办的决定,上报来督军这边作最后一道批准。林语风豁然变色,嬉笑的眉头不经皱了起来。他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凌月舞已经挥手阻止道:“刘理身为一营之长,对兰口县部队的任何过错都要负全责。他暗中支持兵变对抗宪兵,兰口县驻军跑到宁云市去了,他竟然说他毫不知情-----这是严重的渎职行为!军法处的判决并无不妥。不过绝翼要塞的守城之举从结果来看毕竟算是一份功劳,而且我知道你和他关系不错,当年你当小兵时也是他提拔你当副中队长的吧?看在这情分上我放他一马就是。”
林语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这次被自己牵连的人除了刘理,还有百里傲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林语风开口问说:“卑职有个朋友是提斯县的营长,绝翼要塞的防守战中,他也出了不少的力气。不知大人听说过没?”
“提斯县营长?”凌月舞偏头回忆了一下:“就是那个百里傲云吗?恩,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凌月舞的语气和眼神都颇有味道,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林语风在一旁看得清楚:凌月舞对百里傲云的印象并不好----也不知道百里傲云那个财迷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惊动了一省的最高长官。
凌月舞继续问道:“林语风你认识他?”
由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语风只得老实地点点头:“卑职跟他……挺谈得来的。”
凌月舞立即板起脸来道:“看看你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刘理也就算了,可这个百里傲云……你知道他的外号叫什么吗?百里剥皮!哪怕一只大雁飞过他的提斯县都要掉根毛下来!他这个人,迟早是要死在金钱上的!-----林语风你跟他不同,你可不要被他给带坏了!”
林语风只能苦笑道:“大人教训得是,卑职谨记。”他心里想:百里老兄,这下兄弟我可是爱莫能助了。老兄你的名声太响,百里剥皮----嘿嘿,真够威风的啊!
“前不久军法处要立案调查他,我顺手就给批了。不过他的罪名要轻得多,顶多判个停职半年,给个严重处分-----你就不必再为他说话了。”
停职半年,还有处分----这算得了什么啊?林语风不再为那死财迷担心。他换了个话题道:“大人,有个事或许是卑职多嘴了,也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脸皮这么厚,还有什么不敢问的?真是稀奇啊,你问吧。”
被她噎了这么一句,林语风略显尴尬,他清清嗓音问道:“大人,敢问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之间,您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个话题可不是开玩笑的,凌月舞少有地在林语风面前收起笑容,很认真地看着他肃容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卑职想,这次卑职算是卷进去了。万一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卑职不知道大人您的心意,到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处事尺度。”
凌月舞沉默一阵,淡淡道:“我的身份,不容许我过早地进行站队。----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林语风点点头:像凌月舞这样实力雄厚的统兵将领,在皇位争夺中的份量举足轻重。在最后的胜负显现之前,高级将官们绝不会孤注一掷地压在任何一方上。无论是哪位皇子得胜了,他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抚那些保持中立,又有兵权在手的封疆大吏,否则他这个皇位也坐不安稳。而高级将官们如果过早地选择其中一方,那么势必带来局势的剧烈动荡,皇帝陛下也绝不会容忍边将和皇子结交过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两难】………
“你该不会以为我接受了太子赠送的火焰马,就认为我倒向了他那边吧?那只是出于礼节不好拒绝他罢了。”凌月舞轻轻一笑:“你别误会,我跟太子殿下没什么的。”刚说完凌月舞就有点后悔:我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林语风轻松地坐到一旁:“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了。”
凌月舞注视着他,看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反常的样子,不由心中暗自叹息。良久,她突然开口说道:“林语风,我也有件事情想问你。”
“请大人尽管吩咐属下。”
凌月舞低垂着眼帘轻声说:“你跟兽人那边,到底有怎样深的联系?”
林语风拨弄着茶杯盖的手瞬间僵硬住了。
尽管两人已经合好,但这个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当初林语风能提前知道兽人的进攻路线和精确的进攻时间,傻瓜也知道他和兽人有很深的关系。要是其他人,凌月舞早就下令软禁起来。这个话题更加明感,一个处理不好,已经愈合的裂痕会再度崩裂。
林语风甚至有种感觉,之前的一切谈话,都只是铺垫而已。凌月舞今晚叫自己过来,真正想问的就只有这句话而已。
林语风重又拨弄着茶杯:“大人,您知道多少事情?”
这样的反问,本不是一个属下应该说的。但凌月舞并不介意,她娇嫩的双唇慢慢吐出三个字:“石豪村。”
林语风心中一震:“看来大人已经都很清楚了……”
“不。”凌月舞一字一句道:“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这些而已。我已经下令情报处停止调查你的事情,剩下的,我希望你能自愿地告诉我。”
林语风静静地捏了好一会茶杯,然后把视线从茶水移到凌月舞的眼睛,看着她说:“大人,属下不想对您撒谎。能否允许属下不回答这个问题?”
凌月舞站起身来,背对着他道:“你该知道,对这件事我心里必须得有点底。你给我来一份正式的汇报吧,分寸你自己把握,你觉得可以说的就说,要是你觉得不方便对我说的,我也不会去追究到底。我相信你。”
沉默了片刻,林语风站起身来深深一躬道:“多谢大人,卑职这就去起草报告。那,下官告退了?”
“恩,你去吧。”
林语风心情复杂,快走出门外时,背后凌月舞又叫住了他:“林语风!”
林语风转过身,只见少女深深地望着他,夜色朦胧婆娑如影,凌月舞的脸色光暗不定,她缓缓开口道:“你为了我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守绝翼城,你既然忠诚于我,为什么不干脆断了和那边的一切联系呢?林语风啊,人,始终是不能长久这样脚踏两只船的。”
林语风愣在当场,久久无言。他没有回答,长叹一声离去。
凌月舞出神地望着林语风远去的背影,幽幽地自语道:“你让我怎么办呢……不能一心一意地待在我身边吗?”
督军官邸外,林语风漫步走着,仰头看看那已经升上树梢的明月。
那一年,石豪村的月亮也是这么的圆,边境的森林之风带着原始的狂野气息。年幼的我身受重伤,被桑塔长老所救。从此,我与石豪村的兽人们结下了难于割舍的缘分。那是个怎样快乐的童年呢?每天打猎,练功,和小格罗姆玩耍,和村民们嬉戏玩乐。野草芳香,无忧无虑地欢跳,唱着歌儿。
如今身份转变,我重回到人类世界,双方已经处于敌对立场,可是那段情份怎能割舍得掉?桑塔长老和小格罗姆他们,依旧是把自己当成亲友的,自己又如何能狠下心肠做出对不住他们的事情?
一瞬间,林语风已下了决心:绝不能告诉凌月舞关于石豪村兽人更多的信息。时至今日,林语风已经有把握,就算自己真是给兽人充当间谍,凌月舞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她最多是罢免自己的一切官职,回收自己指挥飓风营的兵权,然后将自己召回军部。只要把自己软禁在她身边,自己孤身一人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可是,她对于石豪村的兽人就绝不可能手下留情了。------亲人的亲人,未必就是亲人。
人类与兽人世代恩怨纠纷,边境打了无数的仗,早就积下了数不清的仇恨。作为一个正常的帝国高级将领,凌月舞是不可能放过任何打击兽人的机会。-------这本就是她的职责。更何况,她或许还有意割裂自己与兽人的联系,好让自己更加稳固地站在她这边?
以凌月舞手下的雄厚兵力和手段,只要她知道了石豪村兽人的去向位置,派两三个营出击,不用一个上午就能将石豪村所有人一个不剩地全部干掉!
想到这里,林语风浑身发寒:千万不要发生这样的悲剧!林语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来劝说凌月舞,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边境后尽可能地控制住所有兵力了。
在军部呆了一周,林语风开始收拾行李返回兰口县。临行前,士官处恢复了他的士统官军衔,并交还了他通行令牌。
来送行的欧阳敬道:“林兄,以后你可要多回军部看看老哥。”
同样来送行的还有端木雪,她静静站在一旁,听到欧阳敬这句话,她亦满怀期待地看向林语风。
“那是当然。”林语风转头看向端木雪:“雪,你不要整天研究医术了,也接触点别的事物吧。你现在可是大好青春年华,都耗费在医术上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端木雪沉默不语。林语风只好对欧阳敬说:“欧阳兄,我走之后,麻烦你多多照顾雪儿。”他小声地说:“你也知道她很单纯,不懂人情世故,莫要让别人欺负了她。”
欧阳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放心吧,老哥会多照看她。但是老哥觉得你是瞎操心了,端木雪是督军大人的密友,想来还没人敢对她不利。”
林语风想想也是,就不再多说什么。
在军部门口,林语风看到了一个曾见过两面的人:宁云市权督师邓学治。他大吃一惊,几乎要怀疑自己看错人了:远远望过去,邓学治面容消瘦,头发混乱,胡子拉渣。他穿着高级军官制服,但衣领扣子都没系,腰带也束得歪歪斜斜,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差,萎靡不振。
………【第一百七十七章 豁然】………
当初在演武比赛时,邓学治风头出众意气风发,才貌身手皆属上等------那个颇为得志的中年人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欧阳兄,你看那边…”林语风指指邓学志,然后看向欧阳敬。欧阳敬顺着手势望过去,立即会意,小声对林语风说:“林兄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我还暗算了他一掌呢!只不过他不认识我罢了。
林语风点点头,欧阳敬也不清楚林语风到底和邓学治是啥关系,他用一种很中立的口吻说:“那人最近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他被省军部召回来,却没给安排承担什么事务,就这么一直被空闲地搁置下来。”
“这算不上日子不好过吧?”
“林兄你想想啊?现在是打仗时期,他本来是宁云师的权督师,也就是副师团长----一个部队指挥官却在打仗的紧要关头被调离了所在部队,这说明什么?”
林语风反应过来:“上面不重用他?”
“何止是不重用,简直是不信任了。”欧阳敬附耳低语道:“林兄你也是督军大人的身边近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有传言说,督军大人对他很不满,一点也不待见他。”
“为什么?可是他犯了什么错?”
欧阳敬耸耸肩道:“明面上的大过错肯定是没有,至于小过错……其实对于高级军官来讲,一两点小过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那督军大人为何不信任他?”
“这个,谁知道呢?”欧阳敬摊开手道:“军部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督军大人蕴含的态度,大家都嗅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生怕跟他沾染上什么关系。就连原来提拔他的副督军伊宁然,现在也不怎么理他了。”
林语风心下明白:邓学治肯定是站错了队伍,对于高层来说,没有比这更严重的犯错了,很多时候那真是生死攸关。凌月舞没有对他进行处置而只是闲置他,已经算是留了份情面,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战时让他带领一整个师团。
回兰口县的路上,林语风沐浴着温和的阳光,脑海却想到了石豪村的那些兽人。自从那天晚上小格罗姆跑来报信,战火一开,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一点音讯也没有。战事凶险难测,村里人也会有人受伤,甚至是阵亡,他们自备的铠甲实在是太差劲了。等回去后联络上他们,林语风考虑着是不是送些武器装备和医药过去。
正想着,凌月舞的那句话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林语风啊,人,始终是不能长久这样脚踏两只船的。”林语风的手微微捏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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