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死吗?”
熟悉的声音带着责备,在右侧咆哮响起。
林暮雪瞪着他:“要不是你忽然跳上来,我会忽然失神吗?”
“林暮雪,你别在拿自己的命玩,别拿别人的关心不当一回事。”青阳林啸的面孔涨红,说话的声音几乎是用尽他所有的力气,紧紧握着的拳头还在轻微的颤抖。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天知道,刚刚他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她忽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林暮雪看着他,高涨的情绪慢慢下跌,他的愤怒,都来源于对她的关心,她忽然双手扶住自己的脸,抽泣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好想哭,只想发泄胸腔里挤压在一块的那种闷闷的痛。
他忽然抱住她,眼中的愤怒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他眼底里流露的全部情感。
“好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柔情的声音似乎与他整个人根本不太符合,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中,疼惜无比。
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林暮雪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林啸,我没事。”
永远的逞强就像是她心里的那座城墙,永远将他隔离在门外。
林暮雪靠在座椅上,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才开始倒车,继续向前,只是车速不再似刚才的狂野,保持正常的速度。
“你这是要去哪?”青阳林啸手肘支着车窗,心思复杂。
“我想去一趟乡下。”嗓音微微有些沙哑,那个地方,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环境,是段瑶出生的老家。
林暮雪努力压抑胸腔里喷涌的痛:“你为什么把车丢了?”
“不弃车,你会停车?”
好吧,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
段瑶的老家是在a市偏远的乡下,乡村落后,没有铺路,只能走土路,颠簸了接近四个小时,林暮雪根据自己多年来存有的记忆开到了一颗梧桐树下。
梧桐树的右侧是一块土地,绿色的菠菜种的又大又好。
一个佝偻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眼眶微红,她咬紧牙关,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溢出,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划过手背,滴落而下。
老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拖着锄头,步履蹒跚的、吃力的从土地边缘的小路向这边走来,骨瘦如柴的身子在风中微微晃动中,在阳光下显得是那样的沧桑和孤独。
泪水如那关不住的洪水冲破她的双眼,滂沱而下,她就站在梧桐树下,紧紧的盯着老人的身影,时隔二十多年,他真的老了,以前意气风发的他,被满脸的风霜洗去了他的年华。
以前他总是喜欢用他那年轻的手,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慈爱的笑着:“瑶瑶,爸爸相信,等你长大了,一定是村子里最漂亮的,也是最野的丫头。”
林暮雪的心口被一股巨大的痛挤压,呼吸都不再通畅。
青阳林啸看着她哭泣绝望的样子,心疼的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他好想问她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伤心,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不会说。
段父抬头忽然看到了他们俩,慢慢移动着脚步,那蹒跚的样子,令林暮雪好想失声痛哭,但她使劲使劲的吸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激动。
“你们找谁?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段父的嗓音很小,虚弱,还有那么一点的颤抖,这些特征都表明了他已经完全老了。
段父也不过才六十多岁,却被残酷的现实折磨成了现在的样子,篮子里装满了蔬菜,林暮雪颤抖着双唇,嗓音沙哑的不成调子:“我帮你拿。”
她夺过篮子和锄头,段父微愣,林暮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你介意我去你家休息一下吗?”
段父憨厚温柔的笑道:“当然可以,这个村子已经很久没外人来过了。”
他永远都是那么那么的善良和憨厚,无论是谁,他都喜欢伸手给予微不足道的帮助,就像她,明明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却也会往家里带去。
尽管这个家已经破烂不堪,泥土已经脱落,门前堆满了干树枝。
这是一座泥土瓦房,前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中央还有一颗杏树,只是这个季节树叶已经脱落,光秃秃的。
院坝上有一个石圆桌,是当年段父自己用水泥切成的。
眼前熟悉的环境勾起了林暮雪所有的回忆,那些记忆就像汹涌不止的猛兽,袭击着她,溃不成军。
段父用大大的、边缘已经发黑的瓷碗盛满开水端来,他摇摇晃晃的身子让林暮雪胆战心惊,她立马起身:“你不要动,我们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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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向段母的坟前走去
青阳林啸坐在圆桌旁的长木凳上,冷眼旁观,他一直没有做声,只是紧紧盯着林暮雪通红的双眼,他总觉得,她的秘密越来越多。
林暮雪端着水放在石桌上,她喝了一口,仿佛连水都和城里的水不同,甘甜可口。
青阳林啸对那黑黢黢的碗格外排斥,没喝,只是阴沉着面孔,坐在那。
段父坐在他们对面,在林暮雪和青阳林啸的脸上看了老半天,然后才问道:“你们是小两口吧?都长的很漂亮,很搭对。”
这句话让青阳林啸阴沉的脸孔立即舒展开来,嘴角的笑容有些合不住。
林暮雪抿了抿唇,并没有解释,环顾了四周:“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林暮雪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你的妻子呢?”
段父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目光里透着淡淡的遗憾:“死了。”活了那么多年,对过往似乎已经看淡。
林暮雪的心忽然一揪:“怎么死的?”她的嗓音忽然又变得极度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用力的挤压出来的,眼泪在眼眶中转悠,随时都会喷溅而出。
段父愣了愣神,似乎是年纪有些大了,很多记忆变得模糊起来。
他抬头望着天空,有些出神,满脸的皱纹在阳光下更加清晰,黯然无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在努力回想。
可是这样的他,让林暮雪更加伤痛。
她猛的再喝了一口水,仿佛想要用水填满她的心脏,驱赶她翻搅在体内的痛。
林暮雪放下碗,猛的握住段父那张如枯槁的手,她急切的想要告诉他,她是他最疼爱的瑶瑶,可是理智还是战胜了她。
“算了,别想了。”
林暮雪刚说完,段父将目光从高空移到她的脸上:“我想起来了,瑶瑶死后,她就换了重病,卧床不起,最后死了。”
段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伤痛,只有淡淡的惆怅。
那种心态,是那种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看淡了。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林暮雪咧嘴想哭,用手捂住,那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已经无法再掩饰。
段父似乎不解:“丫头,你怎么哭了?”
林暮雪使劲摇头:“我没事,没事,我可以去看看你妻子的坟墓吗?”
“就在房子后面。”
天色已晚,此时已是下午五点,段父看着那辆高档车,想必是从城里来的,慈祥的盯着林暮雪:“丫头,今晚你们小两口就在这里过夜,我去给你们弄晚饭,你想吃什么?”
段父温和的笑声,慈祥的面孔,那永不脱去的热情,让林暮雪恍如昨日。
“我想吃菜饺子。”
“菜饺子?瑶瑶似乎也喜欢吃……”段父起身进了屋,佝偻的背影是那样的沧桑寥寂。
林暮雪的眼泪还在不停的留着,仿佛泛滥的河水。
青阳林啸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别哭了。”哭的他心里难受的要命,却又不知道她何为要哭。
……
乡镇离这里开车要半个小时,林暮雪买了纸钱和香蜡,她整个过程都是恍恍惚惚,泪流不止,看的小卖部老板心疼不已。
再回到段瑶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林暮雪提着纸钱和香蜡向段母的坟前走去,她的脚步沉重如铁。
家里一直没什么钱,所以那座坟墓没有碑,只是几块石头切成了一个凹槽,将死去的人放在石头中,直接用泥土埋了,堆成一个小土丘,这里没钱的人家,都是这样办理后事的。
林暮雪点燃香蜡,青阳林啸想要帮忙,被她阻止了:“我自己来,你回去吧。”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和母亲说。
但青阳林啸怕她有危险,不肯走。
林暮雪将香蜡插在土丘前面,跪在松软的土地里,烧着一叠叠的纸钱。
他一边哭一边烧,又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喊着母亲。
她有多不孝顺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来看望,她有多不孝,才会在母亲死去的十几年之后才来。
林暮雪一直都记得,在她忽然莫名拥有这具身体的时候,她彻底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却又在那一段的时间里,被痛苦深深折磨的半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死去之后,父母会不会伤心难过。
她多么的自私,她竟然不知道在自己死去之后,母亲也跟着去了。
她用自己的坚贞不移,青春的陪伴,丢弃在家盼望她归来的父母,一味的去追随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换来的,却是她破碎的家庭。
林暮雪在坟前跪了接近一个小时,青阳林啸在她身后浮躁的走来走去。
黢黑的夜晚,只有这渺小的火光照耀着,雨滴砸落,忽然闪了一道雷。
青阳林啸再也受不住她一味的跪在那,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上前去拉她的胳膊:“要下雨了,回去。”
林暮雪甩开他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土丘,高声喊道:“我不回去,我再待一会,你回去吧。”
“要下雨了。”
“下雨又怎样,它永远都洗不净我心底的污秽。”
黑夜里,响起她凄凉的嗓音。
她忽然附身对着坟前猛的开始磕头,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的。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错了,错的好离谱。
雨忽然倾泻而下,微微的烛光瞬间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瞬间侵入了彼此的世界。
青阳林啸用力将她从地面拉扯起来,他怕看不到的世界里,她会消失不见。
“回去了。”他低声喝斥。
林暮雪的世界终于塌了下来,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些年的孤独、委屈和压抑,在他的怀里,终于发泄了出来。
他紧紧将她抱住,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砸落在身体上的雨水,大掌抚摸着她的头。
“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是你的港湾。”
暮雪,你为什么那么伤心,却始终不愿告诉我?
……
段父拿着破烂几乎挡不住雨的雨伞,拿着几乎看不到光亮的电筒走来。
“饭已经做好了,雨那么大,快回来。”
阵阵雨声几乎遮掩了段父的声音,可是林暮雪还是看到了前方一个昏暗的、被雨水包裹的身影,暗黄的一道灯光照射,雨丝倾斜,雷声阵阵,把这世界变得诡异而苍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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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压抑不住那泛滥的泪水
林暮雪的睫毛不断的抖动着,雨水汹涌砸落,在他宽阔温柔的怀抱里,也变得冰冷起来。
回到屋子里,林暮雪全身冷的发抖,段父给她找出段母的衣服,她换掉了那身繁复的晚装,穿上泛黄却又是那么那么温暖的、母亲的衣服,林暮雪紧紧抓住外套,用力的嗅了嗅,闻不到母亲熟悉的气息,钻入鼻子的,全是压在箱子地底已久的霉味。
青阳林啸穿着段父的裤子,皱皱巴巴的,又旧又短,还有些紧,高大的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只是林暮雪却笑不出来。
屋子里有三间房,还有木板搭成了楼房。
饭桌在客厅的角落里,段父用黢黑的毛巾用力的擦着桌面上堆积已厚的灰尘,他卖力的,几乎用尽了全力。
林暮雪眼眶一直都是红的,嗓音一直都是哑的,她一把抓住段父的手:“我来。”
段父却温柔慈祥一笑:“这种脏活,你们城里的人怎么能习惯,你坐着就是,家里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