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浓郁的奶茶烧好了,老阿妈拿来一罐奶油和一罐蜂蜜放在炕桌上。莉娜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我们,一边端起了面前的一碗奶茶。她先闻了闻奶茶,正想抿一点,老阿妈舀了一大勺奶皮子放进她碗里,接着又加了一点奶油和两勺蜂蜜,顿时那又甜又香的味道浓浓的弥漫开来。我顿时想:完了,怕胖的莉娜肯定不喝了。可是她楞楞的看着慈爱地望着她的老阿妈,老阿妈“丫头、丫头”的喃喃着。俩人就那么互相望着,一个慈祥、一个感动地,活像是异族的俩母女。莉娜楞了半晌,忽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低头的瞬间,我分明看见她眼里泛起一点泪光。缘啊,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老阿妈看着莉娜喝完那一大碗奶茶,乐颠颠的跑进去做饭了。我们就在这里坐着聊着,天南海北的早已忘了当时都瞎扯了些啥。就感觉莉娜的眼神时不时地会瞄向那古色古香的小楼。我打趣着说她前生一定是那个江南美女,远嫁到这个蛮荒之地,遭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遇到了一个慈祥的阿妈。
反正那顿饭给小丛印象最深的是妈妈的拌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香浓的奶茶,给莉娜印象最深的,却是那座小楼和那个老阿妈。后来,她又多次回到那里,认了老人做干妈。这都是后话了,真是个迷一样的女人。
不过那天在街上边走边聊,她给了我许多很好的建议。比如把招待所改造成二星级的宾馆,把两个旅馆改建成具有民族风格和地方特色的青年旅馆;在街道两旁修排水渠、绿化带,建街心公园等公益设施,发展与旅游相配套的民俗文化活动和民族特色餐饮服务业等等。她笑着和我说:“千万别拆了我的那座小楼啊!盖房子的时候最好还是保持当地的建筑特色,游客不是到你这里来看高楼大厦的!”真是长见识啊,我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五)往事如梦
下午,我们陪着莉娜去了那个天然的桦林公园,畅享白水河与白桦林的美景和清凉,欣赏茹仙的舞蹈,品尝小阿的烤鱼。
当小丛高高的站在一块巨石上,为钓到了一条大胖头鱼兴高采烈的欢呼时,小阿依然为不是钓大马哈鱼的季节而遗憾。我和莉娜躲在白桦树枝叶摇曳的绿荫下,坐在耀华准备的钓鱼椅子上,装模作样的持着真正的钓竿闲聊,居然也撞上了两条傻头傻脑的家伙。哈哈,没想到这么容易。
莉娜许是看出了我对她的好奇,许是原本就想找个人倾诉,所以眼睛盯着碧水流淌的白水河,优雅的点了一只摩尔香烟拈在指尖,断断续续的讲起了她和他的过去。
那时候,他们青春年少;那时候,他们稚嫩青涩。莉娜说:“文 革后第一批复课的小学五年级,小学基本没念,就面临要升初中的学习。那时候邓 小 平第一次复出,非常重视教育,被文 革害惨了的老师们恨不能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让我们一夜成才。却又一个个如惊弓之鸟、心有余悸。
我父母文 革中都受到冲击,那时候还没恢复工作,在学校我依然是狗崽子,比黑五类的孩子混得还惨。长得文弱却又生性高傲,所以常常是被人欺负的对象。在市上干部子女云集的第一小学里,我没有朋友。几乎所有机关干部的孩子都被家长告知离我远点,免得沾包。那些文 革后按片区划进来的工人和市民的子女也不搭理我这个走资派的狗崽子。
你不知道,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那是什么滋味。你上课,不听讲的人可以拿钢笔在你白衬衣的后背悄悄画一只小乌龟;你交了作业,本子会无端的掉到水盆里;没人敢和你说话、没人和你玩。我只好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学习和读书上,老师们暗暗的帮助我,为我额外辅导功课。很快,我就成了年级学习最好的学生之一。
只有李莉和几个部队干部子女不理那一套,和我是朋友。她能歌善舞,是校宣传队的队长,她哥哥冀中是校红小兵大队长。她经常大骂那些恶作剧的家伙,甚至威胁要把他们送到他哥哥那里去专政(就是去尝他哥哥的拳头!)。在她的保护下,我才度过最初那段难挨的时光。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五)往事如梦 (续)
但是她的活动很多,经常是下课就跑了。这时候,智华出现在我身旁。用那时候的话说,他是个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人憨厚不爱说话,长得很壮实,是校田径队的主力。
同桌的恶少老欺负我,在我向老师告状之后,老师把他调来和我同桌。他学习不好,但好学上进,老师让我帮他。自从他挥拳把我原来的同桌打掉了一颗门牙之后,我在班里的处境立马好转了。当然,在我的帮助下他的学习成绩也明显提高。终于,也可以跻身于我和李莉这些有家世背景的好学生圈子了。
升初中,虽然我的成绩那么好,却因为父母的问题被搁置了。李莉、智华他们选择去了市一中(四、五、六年级一起升初中也是那一届的一大奇观),我妈只想我能顺利的从小学部升到初中部就好,可是就这都不行。我独自步行十几里跑到关押父亲的学习班大哭了一场。父亲悲愤而无奈地搂着我,只说:“一切都会好的,我马上就可以出去了,马上……”。
妈妈去找了校领导,校领导理直气壮的拿出一纸证明:某某某为现行反革命分子正在接受组织审查。上面赫然盖着市革委会的大红公章!妈妈颓然而出,又去了革委会,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当她面对我期待的目光时,曾经那么坚强的妈妈潸然泪下。我除了默默流泪还能怎么样?
过了几天,我越想越气,一向胆小的我闯进了正在开会的市委会议室。我冲着坐在正中一个穿军装的四十多岁男人大声嚷嚷:“为什么不让我上学?你们说我爸爸是反革命拿出结论来!就算他是反革命我还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呢,你们凭什么剥夺我上学的权利?!”我狠狠甩开了拉着我的小秘书,全身的血好像都冲在脸上,强忍着眼泪浑身发抖地站在会议室中央,恶狠狠地来回看着那些坐着的人。那时候,我心里全是仇恨,恨所有人。
那穿军装的男子楞了一下后,倒是和颜悦色地问:“小姑娘,怎么回事啊?”小秘书忙说:“她是某某某的女儿,为了上初中的事情……。” 。 想看书来
(五)往事如梦 (续2)
他皱了皱眉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对小秘书说:“你去处理一下,一个小孩子,上个初中!为什么要搞得人家没学上?!”大家都默然了。他挥挥手,小秘书赶紧拉我往外走,我还扭着身子打着坠儿不肯出去,小秘书悄悄和我说:“没问题了,还不快走?”
他拉着我走到楼道里,看了看没人,悄悄和我说:“你胆子真大,市委常委会也敢闯!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开证明。”我这时候才知道害怕,靠在走廊的墙上,浑身筛糠似得直抖。过了好半天,他才拿着一张纸过来:“丫头,拿好了。把这个给你们学校,你可以上学了。记住了,帮你说话的那个是军管会主任!”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一纸证明,上面只有一句话:“某某某同志的政治问题尚无正式结论,不影响子女升学。”我高兴得一下跳了起来,给小秘书鞠了个躬转身就紧攥着那张纸跑回了家。妈妈研究了半天,说这张证明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你爸爸的问题还没有结论,还是“同志”!换言之,就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告诉我们还有希望。二、你可以继续升学了。妈妈说道“同志”两字的时候加重语气,眼里涌起隐隐泪光。那年月,“同志”两字重千斤啊,几乎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一个家庭的命运!
那天晚上,我和妈妈笑啊笑的,好晚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妈妈带我拿着证明去了学校,找到了曾经很关照我的班主任,她亲自领着我们去学校教务处给我开了一张报到证,让我去中学部,我们千恩万谢的出来,我虽然有点遗憾不能和莉莉他们在一起了,可还是兴奋得连蹦带跳的去报到,总比没学上的好啊。
但是,没想到这时候又出问题了。学校的一个极左头头坚决不同意要我,说:“我们是八一子弟学校,以收军队干部子弟为主。她是地方的,就算她老子还没有定性,也不能收她!让她去地方学校吧。”班主任本来已经和中学部的老师私下联系好了,现在又陷入僵局。
我很郁闷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但我知道妈妈这会儿肯定指望不上。晚上又跑去告诉李莉她们,李莉说:“怕什么啊?智华的爸爸就是八一中学的工宣队长,找他去!”
第二天,李莉拉着智华带我去了他家。一个酒厂的家属院,前面是车间,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着成垛的旧麻袋装的酒瓶子,空气中充斥着酒糟子的怪味。后面是几排陈旧的红砖平房,歪歪斜斜的一棵老榆树下几个工人在吆喝着下棋,智华家就在第二排的头上,几只鸡在门口刨土。
(五)往事如梦 (续3)
进门看见智华的妈在忙着做饭,不过是一锅白菜汤和一大盘发糕,倒是一小碟点了香油的腌韭菜花绿油油地发出刺鼻的香味。看见是智华的女同学来了,他妈一边忙活一边热情的招呼我们坐。隔壁的一个大妈正端着一盘韭菜盒子过来,看见我们她眉花眼笑地和智华他妈招呼了两句放下盘子就走了。
智华说:“我去叫我爸。”原来他爸爸就在下棋的人堆里窝着。
他爸爸回来闷闷的听我说完事情经过,狠狠地吸了一口莫合烟,把烟把儿朝地下一扔,恨恨地碾了一脚:“这都什么事儿啊?!屁大个孩子上个学也要欺负!”
“哎,这么点丫头不上学可做啥好?可怜娃儿啊……。莫哭,明天就让他爸去说!先吃饭、吃饭,都坐下。”他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把手,把我搂在了怀里。那会儿,我真的觉得好温暖啊,那顿饭的香味我到现在还记得。。
第二天,在智华爸爸和那个坏头头拍桌子吵翻以后,那家伙提出了一个阴损的办法:即把我和另外一个“黑崽子”交换到其它地方学校,他接受那个学校类似情况的两个学生。晕啊,皮球又踢回来了。智华他爸气得大骂臭老九不是玩意儿,可也无可奈和。现在想想,让他和知识分子斗心眼儿也真难为他了。
还是李莉,让她妈妈找了市一中的校长,把她们那边不好安排的两个学生和我们做了交换。终于,在来回折腾了无数次以后,我歪打正着,终于坐进了挤得满登登的教室里,和李莉、智华同班,成了最好的朋友。虽然,那已经是初一下学期了。
在中学,他们依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个是校宣传队的明星,相当于现在的校花;一个是体育场上的健将,全校女生的偶像。又过了半年,我父亲出了牛棚。不到一年恢复了工作,当了市委一把手。而我早已对政治和各项社会活动深恶痛绝,只是把自己埋在书堆里。”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眼望着那烟圈一点点散去,兰花指优美地一弹,把手中的烟头轻巧地弹到了河里,仿佛把往事也弹到了河里,就听“嗤”的一声那烟头就被河水卷走了。
“哈哈,你们的爱情铁三角。”听到这里我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那年月上个学居然也有这么多故事。可见权力的重要和*的残酷啊,连子女都跟着倒霉!
(五)往事如梦 (续4)
“呵呵,李莉告诉你的吧?”她微笑着问我:“她还告诉你什么了?”
“再没说什么,只说你和范处长谈了很多年最后还是没成。然后你辞职去了深圳。”我用期待和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她笑了笑,但眼睛里的那抹忧郁却越来越浓,仿佛是白水河的河水淌进了她眼里,泛出一汪幽幽的绿。
“*结束,我们家一切恢复原状。智华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工宣队撤销以后继续回车间当他的工人。我们仨继续一路同学,直到高中毕业。我和李莉考上了人民大学,智华考上了北京工业大学。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不上课的时候,我们一起看电影,逛颐和园、爬香山,无忧无虑啊。也就是在那个大三,智华说:他要娶我。李莉说:她要做我的伴娘。”她一脸说不出是喜是悲是回忆是神往的表情,缓缓地又点了一只摩尔,翘着兰花指拈着欣赏那淡淡袅袅的烟随风飘散。
半天才道:“你知道他拿什么向我求婚的吗?”她说着忽然哈哈大笑,我都快好奇死了,两只眼睛成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是一枝雪糕!还有一首酸得要死的情诗!”她眼睛发亮,笑靥如花。
“哈哈哈,他真想得出啊?!情诗也就罢了,怎么还有支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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