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夫人的平安方,用了许多年了。”常妈妈答道。
辩机听了,一挽袖子,伸手就从那堆药渣里挑拣了起来,他本白净的手,顿时被染上了药渍。
好一会儿,辩机才从那药渣中捡出了一些被切的很是细碎的丝梗之类的东西。
“这藜芦,药方中并没有此药,且藜芦本就具有毒性,与参同用更是加剧其毒性,云老夫人的中毒迹象,便是由此而来。”辩机道。
云达赋听了大惊,“这是有人故意下毒?”
云画眉听了,立即便道:“阿爷,这些日子都是云弱水给祖母熬参汤的,定然是她给祖母下的毒。”
冥漠雪听了讥讽道:“我这么穷哪买的起藜芦,七妹妹给我的银子吗?”
辩机听了冥漠雪的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云达赋则怒道:“画眉,退下。”
云画眉委屈的闭了嘴,冥漠雪则对云达赋道:“阿爷,阿母突然晕倒,如今大夫还未来,不如请辩机师父为阿母医治?”
“这,辩机师父……”云达赋看向辩机道。
云琳琅听了,不等辩机开口,大声叫道:“不可!” 冥漠雪一听来人是辩机,就诧异了一下,云老夫人虽然常在慈恩寺小住,但慈恩寺是当今圣上都参拜过的,云府在皇城这些非富即贵的人家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辩机又为何会来。
听到是辩机来访,云达赋也是一愣,而后才道:“快,快请辩机师父。”
云达赋说着,竟是自己走出去迎接。
在大兴,玄奘法师同样是名声大噪,作为玄奘的弟子辩机,也是备受敬仰的,所以便是云达赋,一听辩机的名字,都立即走去屋外迎了去。
辩机的到来,打断了云达赋的话,让一直等待着将冥漠雪赶出去的云琳琅和云画眉两人,顿时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
倒是一直没有开口的云璇玑和云绛唇,在听到辩机二字的时候,同冥漠雪一样向外看去。
辩机一身月白僧衣,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寒风将他的僧衣吹的猎猎作响,而他只一脸淡然,脚步轻盈一尘不染,竟似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阿弥陀佛,辩机不请自来,叨扰施主了。”辩机合十一礼道。
云达赋赶忙回了一礼,“天冷风大,辩机师父还是先进屋来坐。”
辩机也不推辞,随云达赋走了进去,屋内冥漠雪等人因着辩机乃是僧人,所以并未避开。
辩机才走到冥漠雪身边,便开口道:“女施主可还记得小僧,脚上的伤可已大好?”
冥漠雪早就看到辩机才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所以辩机开口相询,冥漠雪并不意外,只一笑回道:“劳辩机师父挂记,本是小伤,早已大好。”
云达赋听了诧异了一下,显然不明白,冥漠雪同辩机如何相识的。
云弱水不过一个死了生母的庶女,就是当初她被方氏打死,云达赋都不知,更别说云弱水伤了脚了。
不过云达赋如今想知道的,并不是冥漠雪什么时候受了伤的事,而是辩机为何会来。
辩机看出云达赋心中所想,便道:“小僧略懂医术,路过府前,得知府上老夫人病了,便不请自来为老夫人诊治。”
辩机的名声虽然比不得玄奘,但是辩机亲自上门为云老夫人诊治,也是云府的荣幸,云达赋岂会不肯,赶忙道:“那就有劳辩机师父了。”
辩机念了句佛号,这才跟着云达赋一起去了云老夫人的房里。
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辩机这才走了出来,却是脸色有些不妥,冥漠雪见了甚是奇怪。
而云达赋早在房中,就看出辩机的不对,却碍着云老夫人没有开口询问,等到这会儿云达赋才忍不住问道:“辩机师父,我阿母的病可是有什么问题?”
“阿弥陀佛。”辩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半晌才开口道:“老夫人根本没病。”
辩机这话一出口,屋内的众人顿时全都愣住了。 云达赋并没有明白云琳琅话中的深意,但是却听明白,方氏晕倒与冥漠雪有关。
“弱水,你做了什么,惹得你阿母晕倒?”云达赋绷起脸冷冷问道。
冥漠雪听了这话心中冷笑,“大兴以仁孝治天下,阿爷,众目睽睽之下弱水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见到往日在自己面前一向软弱的云弱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云达赋一愣。
就在这时,云画眉突然开口道:“阿爷,四姊是恶日所生,不但克父克母,更是接近谁就克谁,自从四姊进了云府的门,先是阿爷遇刺,接着就是祖母病倒,如今连刚才还好好的阿母,都因为接了四姊的佛经便突然晕倒,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是谁要被克,如此不祥之人,怎么能留在府中!”
先是云琳琅说方氏是接了佛经晕倒,再是云画眉说出这些话来,云达赋对云画眉所说就有些信了。
云达赋眉头紧紧锁起,想到自己的伤,云老夫人的病,方氏的晕倒,便真的觉得,这些全都是被云弱水克到了。
冥漠雪感觉到了危机,立即便道:“孟尝君田文,虽以五月五日生,却非但未妨碍父母,反而光耀门庭,所以恶日出生不吉利这话不可信,阿爷饱读诗书,怎么会不知晓。”
云画眉顿时语塞,云琳琅赶忙接道:“那孟尝君可是一直养在外面,成年后才回到府中,阿爷,为了阿爷自己,为了祖母和阿母,阿爷一定要做个取舍啊。”
“我从小被养在府外,便是出生阿爷也不在身边,若是当时就谎称我不是五月初五生的,任是谁也不会知晓。”冥漠雪顿了顿,又对云达赋道:“正是因为儿知道,阿爷是个有学问明事理的人,所以才如实相告,阿爷定不会如此武断,就认为阿爷遇刺,祖母生病阿母晕倒的事,就同弱水有关。”
“阿爷,如今不是证明有没有学问的时候,而是一府人性命的问题,阿爷切不可被云弱水,一两句话就给哄骗了。”云画眉急急说道。
云达赋听了这话,就有些不悦,云琳琅看到立即接道:“七妹妹,阿爷睿智,又岂会被人三言两句所左右,只是阿爷一向重情义,虽然我也舍不得四姊,可这件事实在不可感情用事啊,不如阿爷先将四姊安排去庄子里,等祖母和阿母的病好了,再将四姊接回来。”
“琳琅说的有理。”云达赋想了想,道。
云琳琅不像云画眉,到底是云达赋所看重的,这话一出口,云达赋就心动了。
送去庄子,倒是方便自己出门了,冥漠雪想到这儿再不说什么,只无所谓的笑了笑,倒是云琳琅没见冥漠雪,像自己所想那般跪下来哭着哀求的样子,便有些不快。
“弱水……”
云达赋刚要开口,看门的婆子就跑了进来禀告道:“阿郎,大慈恩寺的辩机师父到访。” 一连几日,方氏衣带不解的守着云老夫人,云老夫人的身体果然慢慢好转了起来。
人在病中,总是容易感动,相比儿媳张氏的总不见人影,云老夫人倒是对方氏生出了好感。
原本冥漠雪也想在这时候多露露脸的,可是方氏却给她和云画眉几个,安排了一桩任务,说是抄些佛经供到佛前,能保佑云老夫人早日康健。
大兴注重佛法,云老夫人又是信徒,方氏这么做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云画眉和云绛唇两个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倒是没让冥漠雪多做什么怀疑。
“娘子一连抄了三日的佛经,如今总算是抄好了,婢子去厨房要碗糖水来给娘子。”月芽看冥漠雪劳累的模样,心疼的道。
“为祖母尽孝是应该的。”冥漠雪说着一笑,又对巧雁道:“你随我去同辉堂走一趟,阿母说今日要佛经呢。”
巧雁正看着桌上的一摞佛经蹙眉,竟是没有听到冥漠雪的话。
月芽见了,轻轻推了巧雁一下,道:“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娘子同你说话都没听见。”
冥漠雪也是奇怪的看着巧雁,巧雁这才回过神来,道:“婢子只是奇怪,往日虽然夫人也让七娘子和八娘子抄过佛经,却没有让回房抄的。”
听了巧雁这话,冥漠雪微微一挑眉,“为何不让回房抄?”
巧雁回道:“夫人怕娘子们抄佛经的时候心不诚,心不诚,佛经供了反而会惹怒了佛祖,所以夫人从来都是看着娘子们抄,不让娘子们回房抄,所以婢子觉得有些奇怪。”
冥漠雪听了一皱眉,一个人的习惯很难改变,那方氏如此做法,难道就只是为了将她们遣走?
虽然冥漠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多做计较,便道:“好了,先随我将佛经送过去,去晚了就不好了。”
冥漠雪带着巧雁来到同辉堂的时候,云画眉和云绛唇两人已经到了,就是云璇玑和云琳琅,也都抄了佛经送了过来。
冥漠雪见了,上前给方氏见礼道:“阿母,这是弱水抄的佛经。”
方氏慈爱的笑了笑,“你们都是有心的。”
方氏说着,也没有使唤锦葵,竟是自己伸手来接。
冥漠雪见了觉得很是纳闷,不过还是双手递了过去。
可就在方氏刚刚接过佛经的时候,竟然突然手上一松,两眼一闭,整个人向前栽了过去。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锦葵大叫一声,就扑了过去,力道之大,竟是将冥漠雪挤到了一边。
云琳琅更是过分,顿时哭了起来,“阿母,您这是怎么了,别吓琳琅啊。”
就在这时,云达赋正好过来,看到屋里一团乱,便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琳琅一见云达赋,可怜兮兮的道:“阿爷,刚才阿母还好好的,谁知一接四姊的佛经,就突然晕了过去。”
冥漠雪听到云琳琅故意提起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云老夫人突然晕倒,这可是云府中的一桩大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云府大房二房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同辉堂。
因着云老夫人晕倒的时候,就只有冥漠雪和常妈妈在,所以方氏才一进门,就对冥漠雪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你惹阿家生气了?”
面对方氏的话,冥漠雪觉得莫名其妙,但见云达赋正看着她,便恭顺的回道:“回阿母的话,适才祖母喝过参汤后,说要出去晒晒太阳,谁知才一起身就晕倒了,当时常妈妈也在的。”
方氏还没等再说,常妈妈就径自道:“四娘子说的没错。”
方氏听了,一反常态的握着冥漠雪的手,道:“是阿母太着急了,弱水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冥漠雪猜想,定是云达赋在这儿,方氏才要做出这么一副慈母的模样,便笑道:“弱水不会的,阿母也是因为太担心了。”
“你祖母说,这些日子你天天来给她老人家解闷,替阿爷尽了孝道,不错。”云达赋突然开口,伸出那条完好的胳膊,拍了拍冥漠雪的肩膀说道。
冥漠雪一愣,心里竟生出几分感动,只是这感动是来自死去的云弱水的,而不是她冥漠雪。
“这都是弱水应该做的。”冥漠雪想到这儿,只淡淡一笑。
方氏见云达赋多看了冥漠雪几眼,心里更是恼怒,想要除去冥漠雪的决心,更是又重了几分。
正在这时,大夫出来了,云达赋赶忙上前问道:“大夫,我阿母如何了?”
贾大夫看了方氏一眼,道:“从脉象上看,只是因为天冷有些受了寒,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老夫人突然晕倒,倒有些奇怪,某写下了一个方子,先用几日的药看看。”
贾大夫一向是给方府上看病的,是方氏特意差人请来的,云达赋一听贾大夫都看不出什么,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方氏见了赶忙道:“锦葵,代我送贾大夫出门。”
等贾大夫走后,方氏见云达赋一脸的忧心忡忡,便道:“云郎莫急,我这就搬过来守着阿家,云郎放心便是。”
云达赋才刚点了点头,张氏便道:“五娘子病了,既然这里有嫂嫂守着,那我便先回了。”
张氏说完,不等方氏反应,便带着云玉娇几个庶女走了。
云达赋见了顿时有些不悦,方氏则突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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