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的白龙驹早已撒开四蹄,象一团白色的旋风,掠过茫然的西思身边儿,窜进英军人群中。叶芸来在飞驰的战马上一伏身,顺手从仰面摔倒在地的英军面门上拔回马刀,战马一个盘旋,长嘶一声,立在皇家水兵们的身后。
“哪个还敢乱动!”叶芸来大吼一声,怒视着面前的英军士兵,他手里还在滴血的马刀高高地举着,宛如一尊金刚。
陈玉成笑了,看着面前的西思,向前带了带马,“怎么样,先生们还想再试试吗?”
西思低下头,那只被他视若珍宝,精致的短枪,突然变的那么的沉重,从他的手中慢慢滑落到了地上。
“去,把红旗插到楼顶的最高处。”陈玉成刀一摆,纵马进了英领事馆的大门。
大门口的这一幕,阿礼国等人从楼上的窗子里看的清清楚楚。
“太野蛮了!”爱棠无力地放下窗帘儿,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公使阁下的警告:千万不要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中国人有句话,玩火者自焚。你的一个错误判断,带给帝国的将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阿礼国此时软瘫在椅子上,后悔为什么没有把指挥部设置在军舰上。
马沙利似乎还很镇定,或者说很悠闲。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美国政府还是一贯地在坚守自己的承诺,保持着应有的中立,这点天京的军队应当清楚。
随着一串咚咚的脚步声,阿礼国、爱棠的汗水都一定流了不少,脸色越来越苍白,屋子里的几个职员已经是如同木雕泥塑。所有人的目光,都部自觉地投向那两扇紧关的门。
“砰!”两扇门被粗暴的踹开了,呼啦啦涌进来十几个手举明晃晃马刀的红军士兵。也许是有意的安排,在片刻的寂静后,那个年轻、漂亮的军官才缓缓地在几个军人的簇拥下,踱了进来。
“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旅长陈玉成在此宣布,先生们的使命结束了,作为战争罪犯,你们将接受天朝政府的审判!”陈玉成一字一板地说完,冲着身边儿的通译一摆头,手向墙根儿一指,“叫阿礼国、马沙利、爱棠站到那边儿去。”
听完对方的话,马沙利看看顺从地走向墙根儿的阿礼国和爱棠,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笑着冲陈玉成一躬身,右手按在左胸前,“将军阁下,我们美国政府始终严守着中立,我们从不偏袒任何一方。您不能把我们美国人和他们同等对待,更不能认为鄙人是战争罪犯。”
“是不是罪犯,你们的心里各自清楚。”陈玉成摔头走向窗子边儿,哗啦扯开捂的严严实实的窗帘布。透过窗子,灿烂的晚霞映射进来,光彩夺目。
陈玉成转回身,锐利的目光盯着阿礼国三人,“奉天朝东征军大统帅,我们尊贵的安王殿下将令,我命令你们,必须通知一切你们进入上海周围的武装力量,全部向天军缴械投降。”他说着,手一指窗外,“所谓的租界里有你们数以千计的同胞骨肉,当然,还有你们自己。我请你们认清形势,慎重考虑,并马上投入行动。”他掏出怀表,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现在开始,十二个小时之后,如果还有敢于和天军顽抗的武装,本旅长不保护你们任何人的生命。”
“将军阁下,您不能这样!”马沙利急眼了,一指面面相觑的阿礼国和爱棠,“将军阁下,除去领事馆,上海陆地上再没有我们美利坚的军队,我们的舰队都漂泊在吴淞之外,您不能把鄙人和他们同样的对待。您和您的绝对,应当保护我们的侨民生命不受到任何侵犯。”马沙利诚恳地说着,脸上满是委屈。
“是吗?”陈玉成摇了摇头,“本旅长知道先生说的是实情,不过,您和您的侨民的生命,不掌握在本旅长的手上,而在他们的手里。他一指阿礼国,笑了。
强盗,简直就是一群比海盗更疯狂、更野蛮的强盗。阿礼国抹着那出不完的冷汗,心里使劲儿地在骂。
………【第二○一章林海丰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
一早,杨云骧的水师刚刚驱赶走了以增防宝山城为借口,试图进入长江航线的英军几艘炮舰,又接到了太平军水师送来的书信。
太平军镇江水师主将许宗扬在信中称,他对杨将军怀有的一片报国之心素有耳闻,也曾听说杨将军多次在洋人的炮舰面前不屈不挠,大震中华之威。天军水师为了洗涤中华的耻辱,决意与洋人一战,配合陆上人马,彻底扫荡一切外国的武装力量。但是,天军水师不愿意与杨将军动刀兵,以损将军之形象。
杨云骧看完信,缓缓地走下了指挥台,迎面扑来的凛冽的江风,裹胁着难耐的寒气,他紧裹了裹身上的黑色披风。上海的天气真是不如老家广东啊!
站在船头,他可以看见自己在江面上一字排开的水师船队。他抚摸着身边儿的大炮,轻声叹了口气。他从来不怕打仗,对洋人,对太平军都是一样。不过,他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他崇敬当年令洋人生畏的林则徐,对朝廷与列强间的丧权辱国条约更是痛心疾首。太平军作乱,使本来就积弱已久的大清,风雨飘摇,他并不赞同这样,总之是国家越弱越受欺凌。同样,对于吉尔杭阿、吴健彰那一拨子人的行径,他更难以忍受。和太平军打来打去的,损失也好,获得也罢,那总归是一个锅里的事情。这一瞬间,他那时不时就涌现出来的解甲归田的念头,又闪现了出来。
他终于解脱了,“发信号,所有船只向崇明岛集结,监视海上的美国舰队,给太平军让路!”
“大人,这……”紧跟在身后的侍从犹豫着,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随杨大人很久了,太明白大人身上的那股子刚强了,今天怎么会就因为一封信……
“我再重复一遍,马上给太平军让路!”杨云骧狠狠地一拍炮管儿,大声吼着。很快,他又放缓了一下语气,仰头看了看天空,“黄浦江上有英军的舰队,战事也许不会很顺利,那里需要他们。与其把上海给了他们,也总比喂了狗好!”
“那,那总要放上几炮吧,否则……”侍从扭头看看北面,嘿嘿地笑了笑。
“无所谓了!”杨云骧苦笑了一声,“那就虚打几炮吧。”杨云骧让出了长江航道,在上海战役后期,率广东水师返回了广州,从此退隐故里,埋头致力于家乡的教育。五年后,在太平天国政府给所有立过战功的英雄们颁发功勋奖章的时候,太平天国政府没有忘记他,特意授予他一级卫国功勋勋章。作为广东教师的代表,他和所有应邀前来的各界劳动模范一起,参加了太平天国国庆十周年的盛典,亲眼目睹了那震撼全世界,声势浩大的国庆阅兵式。
按照原计划,许宗扬、唐正才的水师是要护送李秀成的人马在吴淞一带登陆,从背后突袭英美法三国的租界。扬州告急,镇江面临巨大的威胁,李秀成中途回师,于是,他们的任务自然就转向了第二个目标。那就是击败清军的水师,控制吴淞口,堵住黄浦江内所有船只的后路。
从一出师开始,许宗扬就抱定了一个心愿,不能辜负了安王殿下对自己的信任。镇江黄子隆事件,一直如同一个巨大的石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里。要打出气势,打出天军的威风来,以洗刷自己身上以往的错误。杨云骧的让路,在安王殿下的命令中,事先曾有过估计,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的顺利。这一下,许宗扬攒足了力气准备打出的第一拳落空了,他把全部的气力转尔投向了吴淞炮台。
在唐正才统帅的数百艘各型炮船的猛烈炮火掩护下,许宗扬近八百的小型皮艇直冲江岸,几番争夺,吴淞要塞一举攻克。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被关在屋子里的阿礼国、爱棠、马沙利三人,仍然没有明确的答复。曾经的英国领事馆,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集中营,前院后院,挨挨挤挤的都是人,一千多的英法美三国侨民,战俘,全部被集中在了这里。四外,已经燃起一堆堆的篝火,火光中,是一个个全副武装、面色冷酷的红军士兵。
已经是晚饭的时间,换在平时,他们可以吃着精美烤制的美味儿牛排,喝着各式的甜酒,浩阔天空,相互炫耀下自己的辉煌。如今,他们却只能站或蹲在这凛凛的寒风里,任凭饥瘪的肚子里发出着各种希奇古怪的鸣叫。女人们在低声的怨恨,孩子们在大声的哭闹。这将是一个令他们终生难忘的恐怖的夜晚,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命运会如何。
看着眼前的这景象,陈玉成无论如何都有些感到难受,同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教导旅主力已经在潭绍光的指挥下,接应吴淞登陆的许宗扬,从侧翼对清军的北营实施包抄,他却只能留下来,和几个无赖纠缠。他看不得那些忍饥受冬的女人和孩子,真想冲回到楼上,狠狠教训教训那几个道貌岸然的所谓的绅士们。
陈玉成在大门口气闷地来回踱着步,以至于安王的马队到了附近都没有注意到。
陈廷香看着翻身下马的安王,赶紧笑着挺身敬礼,随后一捅身边儿的旅长,“旅长,殿下来了。”
“呵呵,想什么呢,这么认真?”林海丰随手用马鞭子抽抽身上的灰尘,笑着看看一脸懊恼的陈玉成。
“殿下!”陈玉成连忙敬了个礼,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那几个无赖还在蘑菇时间。”
“是嘛,”林海丰忽然注意到陈廷香用白布吊起,包得老厚的左臂,“怎么了,伤哪了,厉害不?”
“他奶奶的,被个洋鬼子偷摸砍了一刀。”话一出口,陈廷香嘿嘿地挠挠后脑勺儿,又一挺胸,“不过,不厉害,几天就好。”
“还不厉害?”陈玉成白了他一眼,随即冲着安王叹了口气,“他的左手没了,叫他修养死活不去。”
林海丰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好一会儿,才轻轻哀叹了一声,“你呀,这下可是终于能给懒得洗衣服找到借口了。”
“哪会呢,”陈廷香嘻嘻地笑着,“殿下,我都试过了,骑马,放枪,这一只手一样好使唤。”他脸上装的一副轻松的样子,心里其实一直却在打着小鼓。他不敢去修养,一离开这只光荣的队伍,他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好,好,”林海丰答应的有些沉闷,他轻轻拍了拍陈廷香的肩膀,“这里是你的连队在警戒吧?那就凑合一会儿,完了要马上去医院,好好的静养几天。放心,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军队。”
说完,他转脸看看陈玉成,“晚饭弟兄们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殿下。”
“今天是新年,可惜我们的敌人不叫我们吃好饭。”林海丰向大门里走着,又笑了笑,“以后再补不迟。你可没看见啊,城里的百姓们今天可是真是过新年啊,家家张灯结彩,人人喜笑颜开,真美啊!只要他们快乐了,咱们就是饿着也高兴啊。”
“殿下说的是,”陈玉成回头望了下上海城,又看看脸上并没有往常那种轻松的安王,“殿下,这里有不少女人和孩子,是不是……”
“我想问问你,如果我们和他们现在就掉换个个,你说他们会怎样对待我们?”林海丰停住了脚步,冷峻的目光望着陈玉成,“在广州、定海、镇江,他们早就给了我们答复。”说着,他手里的马鞭子抬手一举,指了指那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是人,难道我们当年的父老兄弟姐妹就不是人?我们是军人,不能有那些没用的妇人之仁。今天的结果和痛苦,都是那些所谓的高贵先生们给他们造成的,与我们无关。你看看他们,平时满嘴的绅士风度,到了关键时刻,连女人、孩子都不顾,只知道自己。陈廷香,派人把屋子里的那些杂种们都给我轰到外面来,叫妇女和孩子们进去。”
“唉,另外,给孩子们送些吃的吧。”林海丰马鞭子一甩,穿过慌乱的人群,直奔楼上而去。
………【第二○二章有来有往,这就是礼仪!】………
“尊敬的安王阁下,我代表大英帝国政府,向您和您的政府提出强烈的抗议。”一见到来了位天京政府的王爷,阿礼国似乎又缓了阳,他从椅子上蹦起来,脸色涨红地大声叫着,“您不能忘记,我们是外交官,楼下被您的军队扣押的都是无辜的侨民。战争是双方军队的事情,与侨民无关,您的军队这么做,完全违背人道,也和您的国家自称的礼仪之邦不相符。我……”
林海丰坐在一把椅子上,点上一袋烟,悠闲地瞅着阿礼国近乎慷慨激昂的表演。直到他折腾够了,这才拿下嘴里的烟斗,平静地说到,“阿礼国先生,您原本在我们的面前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