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州的气氛有些诡异,回客栈的路上小七借故与几人攀谈,那些人皆不与小七说话,一脸恐惧行色匆匆便走了。
小七回到客栈之后又在大厅和小二聊了几句,小二则是同那名摊子的老板一样,欲言又止,只讲了几个字,便借故客人在唤,速远离开了去。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小七坐在桌前,眉头皱得解不开。
他拿了几个杯子,摆七一个说:「郭义有问题。」再摆了一个:「那个卖发簪的也有问题。」接着又摆了一个:「路上的百姓有问题。」最后摆了一个:「消息向来最灵通的客栈店小二却什么也不敢说,则是大大的有问题。」
正在屏风后面沐浴的兰罄听得烦了,「砰」地一声踢开屏风走了出来,怒道:「吵死了,吵得我耳朵痛!」
小七撇头才见一眼兰罄,便抖得连忙将视线移开。
「你怎么又不穿衣就光溜溜走出来了!」小七快昏倒了。
「刚沐完浴热得要死穿什么衣。」跟着兰罄便晃到小七前头弯下腰,把正咬着白菜的小猪给抱了,一把扔进澡盆里,要替它洗澡。
小山猪被丢进澡盆里,紧张得扯开喉咙发出杀猪似的乱叫,兰罄伸手打了它的脑袋一下,打得它晕乎平地不叫了,才动手拿着巾子帮它这里搓那里搓。
搓好了,捞起来擦干,扔到床下,然后自己再慢条斯理穿好亵衣。
小七看着从兰罄那拳清醒过来后,因惊吓过度而满屋子乱跑的猪,就觉得不管是现下就被大魔头吃掉,或者被大魔头养着等待以后吃掉,都是很悲惨的一件事。
跟在大魔头身边每天饱受美色蹂躏的他,也是一样。
「好兄弟啊,辛苦你了……」小七对赵小猪说着。
「齁齁齁齁齁——」小猪乱跑,结果撞到桌脚「砰」地一声,当场昏倒。
「……」
兰罄坐了过来,方方洗好的乌发还湿着,发丝垂在轻薄的亵衣上,水珠湿透布料,在上头留下了蜿蜒的痕迹,也让亵衣彷佛第二层肌肤一般,紧紧贴在身上,有意无意间,显露出了他消瘦结实的肩膀与底下的肌肤线条。
小七翻了翻白眼,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绝对会死。
他叹了口气,赶紧跑去拿了条干的巾子过来,小心翼翼把兰罄的湿发拨起放到巾子中,慢慢绞干。
被舒舒服服地服侍一番后,兰罄眯着眼淡淡地说了句:「乖了。」
兰罄指着小七排在桌上的杯子说:「郭义是个捕头,他有心隐瞒,定是在包庇谁;那个老板不说,是因为恐惧,街上行人也是三向店小,一不说,理由同上,怕会惹祸上身。所以说……」「所以说郭义包庇的人与那些百姓惧怕的人一样,来头肯定不小?」小七道。
「但这也不能说明这些人绕着的事,和谭桦的案子有关。」兰罄直接挑明了说。
小七想了想,点头。「但是你有没有看见那个老板见着你时的神色?他是见着你的长相,才让我们快点离开青州。」
「哦?」兰声发声。
小七回想谭桦的容貌,抖了一下后说:「那个谭桦是个难得一见的俊美少年,师兄你的容貌就算减了个几成,也漂亮得和谭桦有得比,所以……」
兰罄放在手中把玩的杯子突然被掐了个粉碎,他慢慢抬起头,瞥向小七道:「漂亮?你说谁?」
小七瞧兰罄那双眼突然黑得深不见底,望着他像是想把他吞了似,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把凳子往后挪了挪,结结巴巴地说:「嗯……啊……不是……我是说……那个……啊啊……那个凶手肯定是瞎了眼的,才会喜欢谭桦那种丑得要死的少年,师兄你的容貌和他有得比……呃……也不对……唉……我不会说啦……反正就是这样,那老板才会叫咱们赶快离开青州!」
小七忘了兰罄最厌恶别人提及他的容貌,一番话讲下来,完全就是结结巴巴、颠三倒四。
但幸好兰罄脸色变了几变,居然也没发大怒,只是什么话也不说。
小七屏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最后,兰罄轻轻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中杯子的粉末,睨了小七一眼,要小七接着做自己该做的事。
小七心惊胆颤地瞧了兰罄半晌,百般斟酌后,才小心翼翼说道:「所以我们现下知道的是:第一,青州有个来历不小的人,捕快包庇他,百姓惧怕他,而那人也许喜欢一些长得……嗯……比较奇怪的人;第二,谭桦说杀他的人还囚了许多人,囚一个人还好,但要囚的人多了,必定会有些不寻常的迹象显示。」
「所以?」兰罄还是觉得这两件事没有多大关连。
「……」小七搔搔头,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所以……日前就知道这样,其余的我也还弄不明白。」
兰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眼里却没有怒气,只是觉得小七的神情有些好笑。
小七想了想,再说:「要不,谭桦这里查不出什么,咱先从那个有来历的人查起吧!」
「不成!」兰罄脸色阴了下来。「咱又不是出来玩的,管他什么有来历的人,那是青州城的事,不是咱归义县的事。快将杀害谭桦的凶手找出来,然后拘了回归义县去,要不然拖太长时间,爹会等得焦急。」
小七还想说,但见兰罄又眯了眯眼,到口的话便全噎了,吞回肚子里。
兰大魔头如今虽然从良了,但还是不能得罪的,反正他也只是个被抓来充数的捕快,做事太认真也没额外的银子可以领。
想到这里,小七便稍微松了点气。是啊,这世间谁生谁死,谁清白谁含冤,又与他何干?就这么算了也好。
只是……想起那死后差点连鬼都做不成的谭桦……还有那些他没见过,不知被囚禁何处的无辜少男少女……
小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胸口,竟就一抽一抽地……
连续几日无所斩获,小七和兰罄通常天一亮就出门,到深夜才回客栈,只是一直苦无线索,直到最后店小二被小七缠得不得了,才说道:「这是肃王治下,若真治安败坏,那便是道肃王管理无力,多大的罪啊,大家当然不敢议论。」
小七听了觉得好像快要碰到什么东西似,可就是没触到心头重要的一点,于是所有疑问还是存在心头,怎么解也解不了。
这晚小七和兰声带着小猪重游青江,其实这两天这条长长的江水他们已经不知看过多少遍,但小七今天眼皮跳了跳几回,兰罄本来要回去客栈了,小七却说想到江边走一趟。
来到青江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小七左手提着灯笼照路,还牵着赵小猪的绳子,右手则撑着油纸伞为兰罄遮雨。
兰罄大摇大摆地走着,偶尔停停看看江边绿柳,碰着了别人家横出长堤的楼阁,他便驾轻功越过。
而小七则必须认命地抱起猪,施展轻功紧跟兰罄。
两人便这么走了一段路,又是无功而返打算回去时,小猪却突然叫了几声,转头看看兰罄和小七,然后往前跑去。
小七拉紧绳索,本来要把小猪扯回来,但不知怎么地眼皮又是一跳,便把绳子给松了,随便猪跑去。
小猪一路嗅嗅闻闻跑跑跳跳,兰罄跟任它身后,神情认真地说:「小猪一定发现什么线索了,我们跟着它就行了。」
小七知道兰罄带了一块谭桦穿过的衣衫布料出来,也给猪闻过了。
只是这几日猪不是一会儿发疯狂跑,跑去啃人家瞎眼老太婆的青菜摊,就是跑一跑累了直接趴下来休息,虽说小猪的鼻子的确十分灵敏,但谭桦死了那么多天,就算有什么味道也都散了,更何况今天还下起了雨来。
只是,兰罄说什么,小七还是听的。于是只得同兰罄跟着那只猪,从江堤上跑了下去,盲目地在街上乱窜。
雨持续下着,蒙蒙渺渺,如烟似雾。
小七撑着伞走在兰罄身旁,兰罄的双眼专注地看着他的爱猪。
小七的目光注视着兰罄,伞全遮在兰罄顶上,也没察觉到自己半个人在雨中,肩膀上早湿了一大块。
两人一猪来到了江边生意繁荣的大街,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行人虽少了,但街旁林立的茶寮酒铺里却多了些躲雨闲聊的人,两旁店家的灯笼在雨雾中亮着,配着偶尔传出的喧哗人声,倒还挺是热闹。
这时,小山猪一个急转,往转角巷子里头冲去,而正在此时,转角那处也匆匆忙忙走出来一行人。
最前头的那个人一个不小心绊着了猪,踉跆了一下,腰间配饰摇晃中叮叮当当响起,旁边的人立即紧张地走向前来搀扶,直嚷着:「小王爷保重,没摔着吧!」
小猪给那人绊了一下,发出惨叫的声音,兰罄脸色一变,直即冲向前去,指着对方鼻子骂道:「可恶的东西,你踩到我的猪了!」
小七听见「小王爷」那三个字时,脸色也是一变,犹疑之间,竟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即赶到兰磬身边以防他出事,而是定定站在原地,两脚像生根了似。
被称作小王爷的人抬眸看了兰罄一眼,见着兰罄样貌时眼中虽有光芒亮起,但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便因稍微的失望而灭了不少光芒。
那人嘴巴往上一扯,露出了个邪邪的笑容,他伸手要碰兰罄的下巴,作势欲将兰罄的头抬起来让自己看清楚,嘴里还念道:「眼睛如果再大一点,鼻子高一些,皮肤白嫩一点,你可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啊……」
小七在后头听得这人居然对兰罄起了色心,还不知死活说这些调戏的话,心里着实为这人捏了把冷汗。
果不其然,手伸出去的那刹那,语音都还没落,兰罄那把绽着银光的剑便挥了下来,电光石火之际眼看便要削断那小王爷的五根手指,小王爷身后的侍卫立即动作迅速地将人往后面一带,避开了兰罄那一剑。
「王爷小心!」一人先喊,而后再有人道:「有刺客,快保护王爷!」
小七算了一下,那些人喊完,前前后后大概就一个弹指的时间吧!和兰罄还有一头猪,就被那个小王爷身后的一群侍卫团团包围了起来,当下刷刷刷几声,侍卫个个皆是利剑出鞘,直指他与兰罄,还有……赵小猪。
「齁齁——」小猪朝着小王爷叫。
那小王爷身着绫罗绸缎,衣饰精致万分,派雍容华贵,腰间还挂了块玲珑宝玉。
他生得一张好面相,相貌清俊,身形顺长,剑眉星眸,鼻挺唇红,配上行动时玲珑宝
玉的清脆撞击声响,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王孙公子样,高高在上。
只是,这人一双眼睛绽着春光,眼角还微微往上带了点勾人的意味,嘴角也微微上扬,加上方才见着人便出言调戏的那番话,又多了点下流意味,纨绔子弟。
兰罄神色冷了下来,身上也弥漫杀意,细雨一点一点地下,本该是平凡的容貌却因一身难以掩盖的气势而让他整个人为之一变,叫人移不开眼。
小王爷见着动怒的兰罄,眼睛忽地又亮了起来。
他无视兰罄的杀气,说道:「看不出来,原来竟是条小辣椒!」
小七一听差点晕倒,这人不想活了,居然叫兰罄「小辣椒」?!
找死啊,找死啊,真是!
兰罄身形极快,他的剑毫不留情地再度指向小王爷,脸上也没有了方才雨中漫步时的闲适与舒缓。
那些人几乎都来不及看清楚兰罄是如何出招,等剑来时已经几乎要杀着小王爷了。
小王爷身旁的侍卫紧紧将其围住,纷纷出招与兰罄对打,然而不过三两下而已,便有几人重伤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鲜红的血在细雨渲染下很快地将地面染得一片艳红,小七一惊,随即跑向前来喝道:「住手,你忘记你爹千叮万嘱不能杀人了吗!」
兰罄一剑已经挥到小王爷脖子前面,那家伙吓得两条腿一软,就跌到地上。然而兰罄听见小七的话只是停顿了一下,再见着小王爷那嘴脸之后,心里怒气忽地一股脑又窜了上来,二话不说挥剑砍下,力道之猛剑速之迅,下一刻便要将人生生劈成两半。
忽地,轰隆巨响,如同雷霆之声,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
一柄不起眼的衙门佩剑横挡在兰罄要杀的那人面前,兰罄凌厉的目光看向阻挡在他身前的人,怒道:「凭你也敢挡我!滚开!」
小七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然而兰罄叫他滚,他却不能真滚,他要是真滚了,那事情就大了。
小七不敢收力,忍着发麻的虎口与翻腾的气海,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惨惨地说道:「师弟我人微命贱,自然是不敢阻挡大师兄您的了,但您要下手之前可得先想想您那还在家乡等着您回去的爹啊!这人是谁,这人是青州肃王唯一的儿子,你要把人给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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