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换,多年以前那场异变的场景又重回到了兰罄的脑海里。
那年他利用了他,烟花盛开之夜一跃跃下墙头,逃离了令人作恶的皇城,把他留在了高墙深瓦后头。
后来师父来接他了,他心有不安,于是让师父去皇城之中探一探,看看他死了没。
最后,师父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腰以下血淋淋的赵小春,一个是脸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他……
那样的情景,叫他惊骇。
他震惊得喊不出声,不明白他为何会被那样对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害了他,让他代他受过……
可是那人就是傻啊……都受过那样的亏了,却还以为自己欠他什么,这些年来面对他时总是低着头……而当年所受的伤,连提也未曾提过……
兰罄在京城之时只记得那人叫百里七,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忘了自己打那年起便决定,这个被他师父所收养、改了名的人,不再是皇城里那个人的儿子。
他为他死过一次,自那之后,便是他的师弟,他所认许的一个人了。
他待他的心,他想起来了。
他对他的好,他也记起来了。
「啊啊啊啊——」剧烈的头痛让兰罄嘶吼出声。
他的声音引来狱卒们的注意,牢内狱卒纷纷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小头儿你不要紧吧!」
「是不是又犯病了啊!」有人慌张地说道。
「那可糟了,小七哥现下人不在这里啊,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金忠豹国哥,拿迷药、拿迷药!」
「找施大人跟南先生!找他们才对!」
狱卒们乱成一团,慌得抖手抖脚,连要先出牢房才能找人来这事都忘了,只是在栅栏外头绕着彼此原地跑来跑去。
兰罄愤怒得一拳打上牢房墙壁,可怕的是只一拳而已,那土墙竟在之后传来「砰砰砰砰」的连声巨响,而后便在狱卒们震惊惶恐的目光底下,墙裂了、碎了、倒了、塌了……
冷风咻咻地从外头灌了进来,兰罄一双凤眸化得血红。
难以宣泄的情感积在胸口,几乎要让胸口涨裂开来。他仰头朝天狂啸,愤怒地吼道:「陈小鸡,你居然胆敢一声不响地离开我——要是让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所有人见到这般恐怖的景象,都给吓得几乎傻了。
第十九章
一叶正在天香楼里算账,算盘打得是劈里啪啦响,账册上的数字也越加越大。
十八省的天香楼远近驰名,卖的皆是天下第一香,口味皆为天下第一绝,上至王宫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来过天香楼的,没人不会被这楼里的珍馐美味所吸引。
一叶算盘打到一半,心里想起小七。那小子回来了之后成天都是一副死样子,叫人担心得不得了。他心里盘算是不是直接跟宴浮华要人来算了,小七放在外头老让人欺负,想着想着,都心疼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了些喧哗声。
一叶帐也看得累了了,便开门打算到楼下看看,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天香楼掌柜的急急走上楼来,一叶遂道:「楼下怎么这么吵!」
掌柜的见着一叶,便喘着气说道:「二当家的楼下来了个客人,那客人不寻常,才一进来,连坐都没坐下,咱整座楼就都乱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哦?」一叶皱了皱眉头。「怎么个不寻常法?」
掌柜的才要说,楼下就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叶探头下去,只见楼下有个身穿乌衣的青年,随手便将个是他两倍重的壮汉提了起来,往门外摔出去,接着又有个男子扑向他,而后那人也被摔到墙上,一整个惨不忍睹。
一叶一见,当下便认定这个乌衣青年是来闹事的,他冷哼一声,手中描金翠玉扇一展,便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派风度翩翩地走了下去,边走边说道:
「到底是哪路的英雄好汉,竟敢来天香楼闹事?你不知道咱这天香楼前头有官府罩着、后头有铁剑门撑腰,而且除这两者以外,天香楼的主子、玉叶公子我──也不是好惹的吗?」
一叶话才说完,底下那乌衣青年一抬起头往他看来,一叶整个人就愣了。
眼前这金冠束发,乌衣在身的青年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眸如点漆、眉若远山,尤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邪气中透露一抹天真憨然,让人看了就心猿意马,直想往前扑去。
一叶看得口水直淌三千里。「美、美人啊──」
兰罄挑了挑眉,说道:「你叫谁美人?」
「自然是你!」一叶答得迅速。
「找死。」兰罄嘴角掀起轻轻的笑,手中那绽着森冷寒光的粉末闪了闪,便要往一叶身上洒去。
就在同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而后一阵声音喊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外头倒着个人?」
那人入内后见着纷乱的大厅和四散的桌椅碎屑,惊讶地又喊:「到底怎么回事,被打劫了吗?」
掌柜的一见着小七,便喊:「七爷回来了!」
小七点了个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而他身后则跟着个沉默的男子,那男子左边空荡荡的少了一臂,安静地走在小七身后,气息淡漠得只要不开口,便没人会察觉他的存在。
小七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哪个没长眼的竟敢来天香楼闹事,绝对是不想活了!」
「你说谁不想活了?」兰罄缓缓转过身子,和从外头进来的小七面对面。他朝小七笑了一下,可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小七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兰罄,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声音斗地高了起来,整个人也颤了。他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兰罄佞笑一声。「陈小鸡你好啊,偷偷跑到这个地方来!衙门里被人叫作小七大人不满意是不是,现下居然要人叫你七爷了,啊!」
小七吶吶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眼神游移不定,而后才低低地喊了一声:
「师兄……」
「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嗯?」兰罄尾音拉得很长,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那个……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小七手足无措,一会儿握了握手里的扇子,一会儿拉拉衣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罄。
一叶见着小七和这陌生客人两人竟讲起话来,疑惑地道:「小七,你们两人认识?」
小七困难地点下头,他先对一叶说:「这位是归义县县令之子,施小黑大人。」而后再对兰罄说:「这是我小哥延陵一叶,也是这间天香楼的主人。」
一叶一对眼珠子直直盯在兰罄脸上,笑一笑,擦擦口水后说:「原来是官差大人,失敬失敬!」
「我不是官差大人!」兰罄撇了撇嘴。
「啊?」一叶呆了呆。
「我是仵作大人!」兰罄说。
「啊啊,原来是仵作大人,一样失敬、一样失敬!」一叶急忙说。
「哼!」兰罄冷哼了声。
一叶对小七说:「小七啊,你这朋友生得真是……唉……天仙都没这么美,你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得认识这么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人儿啊……」
一叶这人向来就喜欢美人,看着兰罄那张精致的容颜,说话时人便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过去,而且靠过去之后,手也伸了出去,心里想着兰罄那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肌肤摸起来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兰罄在这时轻轻拂了一叶探来的手背一下,而后朝他淡淡一笑。
美人笑靥如花,一叶被兰罄这么一笑,简直整个人魂都飞掉了。他也不停地朝兰罄笑,直至那被摸了的手似乎怪怪的,还有些麻,而后他将手举起来一看……
「娘啊,俺的手怎么变黑了!」一叶鬼叫了一声,整个人抖了起来。
兰罄佞笑道:「不只变黑而已,再过一个时辰,你的手便会从指甲开始,一片一片剥落,而后由指尖烂到手腕,接着蔓延全身……」
兰罄还没说完,一叶就尖叫出声。「小七你交这什么鬼朋友啊──」
小七早在一叶被兰罄摸着的时候,就开始往身上掏解毒丹药,后来他及时找到了一颗雪莲丸,便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向前去把一叶拉开,然后将解毒丸塞到他嘴巴里面,焦急地说:「嚼一嚼,吞下去!」
一叶努力地嚼了嚼,然后和着口水咽了下去。「苦死了!」他再度大叫。
跟着不到片刻,一叶手上那阵黑气便迅速退了下去,小七见一叶没了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七才松懈下来没多久,他的耳朵便传来一阵剧痛。
「痛痛痛痛痛!」小七唉唉叫。
兰罄扯着小七的耳朵,愤怒地说道:「陈小鸡你好啊──居然敢帮外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七一边喊一边叫:「他不是外人啊,他是我哥!」
兰罄根本不听小七的解释,他更为愤怒地喊道:「还有,你居然还敢趁我没注意的时候离开我身边,我不是说过你若真敢逃走让我好找你就死定了!你这只鸡居然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啊?」
兰罄力道加大,小七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七喊着:「掉了掉了,师兄我的耳朵啊──要被你拧掉了──」
「拧掉最好!」兰罄怒道:「像这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的耳朵,留着根本没用!」
「啊啊啊啊啊啊──很多人在看啊──」小七直哀嚎,一整个就是又痛又丢脸!
「小七!」一叶一见小七被人欺负了,连忙便要过去救人。
小七眼角余光见一叶要过来,急忙吼道:「逐日把你主子看好,别让他过来!」
一直隐在小七身后的逐日瞬间身影便是一闪,挡到了一叶面前,将他拉离小七与兰罄身边。
「喝!」一叶被突然出现的逐日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逐日被小七挡着,所以他一直没看到他。
听着逐日轻轻一哼时,一叶那个悔恨啊,如果知道他心肝儿在场,他是绝对不会去调戏兰罄的!
这头,小七泪眼婆娑地看着兰罄,但当他瞧清楚了兰罄的模样时,心里便是一整个大大吃惊。「怎么又疯了?」他叫道。
小春之前不是才把这人治好了吗?难不成又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又走火入魔了!?兰罄像是不想让小七有机会逃跑似地,发狠拧着小七的耳朵。小七忍着剧烈疼痛,痛苦地说道:「耳朵要掉了、真的要掉了啦!师兄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擅自离开您身边,让您老好找!师弟真知道错了,您能不能看在我诚心诚意认错的份上,先放过我这脆弱的耳朵一马?咱们有事好好说、有事好好说!啊啊啊啊──痛死了──兰州城外多山,山上野味也多,要不就师弟作东,请师兄您上山去猎猎熊啊、猎猎豹啊,然后再拿壶酒一边吃一边谈,您觉得如何,啊啊啊啊啊啊──」
兰罄听见兰州多山,还有熊有豹时眼睛便是一亮,但见小七那又痛苦又讨好的笑容,想起自己不知多久没见着这人,这一路上还带着黑黑翻山越岭找人,晚上连觉都没睡,心里又一阵气。于是手才一松,又是一紧,还扯得更大力,怒道:
「别再用花言巧语诓骗我!我绝对不会再上你的当了!陈小鸡你就是个油嘴滑舌的,让我好找啊,居然躲得这么远,都到兰州来了!要不是我想起来我也在你身上下过百里寻香,这回还怎么找你!」
兰罄越说越怒,小七也越来越心惊胆颤。兰罄伸出另一只手,本想掐死这东西,省得再让自己难受时,心里却是一紧,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呜啊啊啊啊啊──」小七惨叫。
正当小七觉得这回难逃一死,不只耳朵,连脑袋也会被一起拧下来的时候,感觉兰罄突然手劲一松,而后他便被放了开来。
兰罄别开了脸,自己闷着,红了眼眶,跑到旁边的桌子旁坐下。
「咦?」小七惊魂未定。
等了等,兰罄没有动作。
「欸?」小七莫名其妙捡回一条命,整个人便是愣愣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耳朵,满脸的惊疑不定。
一叶轻轻挥手,本想叫天香楼里的护卫全涌上去,解决了兰罄。
小七连忙一瞪眼,要他赶快把人收回去。
一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叫手底下那些人全回到原位待好。
逐日淡淡地睨了一叶一眼,始作俑者便是这人。
一叶则讨好地对逐日笑笑。
掌柜的连忙将大厅里的客人请了出去,今日这情况,绝对不适宜再做生意。
天香楼的大门关了起来,隔绝外界喧嚣,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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