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紧蹙,许久也不曾舒展开来。
许夫人向那边望了几眼,在回程的马车上感叹:“真个是与沈家三小姐无缘了,我瞧着福王妃那神色,似乎对沈家三小姐十分有意,我们家总不好夺了她的风头。”身边服侍的许妈妈一面替许夫人捶着小腿,一面笑道:“这事可讲不来这些的,前些日子老爷去探沈尚书的口风,沈尚书不是十分愿意么?”
许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只是私下说说,做不得准的,今日福王妃的意思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要是旁人,我也就不说别的了,可福王妃那可不是旁人”许妈妈何尝不明白福王妃身份尊崇的道理,但见许夫人神色怅惘,也就宽慰了几句,“大少爷这样的人才,要什么样的好人家的小姐没有,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的。”
许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要是熙儿真如你所说这般容易说话就罢了,可你那日在我身边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向是对娶亲一事不放在心上的,那日居然主动提起,我顺势提起沈家三小姐的时候,他的脸色你不是没有看见,想来是十分属意了。”说着,又叹道:“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什么要求,也不见他多快活,心里不知有多少事藏着,好容易有了这一点要求,我做母亲的,竟深感为难了。”
许妈妈见量忙又劝说了一回,许夫人始终是神色郁郁的,支着额头一路上也不曾说话。
那边杜怀瑾却独坐在亭中喝酒,眉头深锁,似有化不开的心事,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杜怀瑾脸上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微笑,“大哥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园子里?”杜怀瑜自顾自的坐下,也不答话,自斟了一杯合欢花浸的温酒,摇头叹道:“这场雪可真是大,不少地方都受灾了,父亲可有得忙了。”
杜怀瑾没有说话,面色淡淡的,似乎不甚在意的模样,杜怀瑜见着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可知今日娘去哪里了?”杜怀瑾饮了一杯酒,神色不动,笑骂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如何知道?”福王妃今日一大早便盛装出门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提起要去何处,杜怀瑾却是知道的,昨日杜水云就欢呼雀跃的提起要去参加沈家三小姐的及笄礼。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
杜怀瑜见一向机灵的三弟也不知道,就眨了眨眼,笑道:“听说娘去沈家,给人做正宾去了。”杜怀瑾淡淡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母亲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无非是为了自己的亲事,想到此处,杜怀瑾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一仰头,一盏酒一滴不漏的被他饮下。
这场盛大的及笄礼很快就传遍了金陵城,及笄礼的正宾是福王妃,及笄礼用来挽发的簪子是太后赏赐的,就是及笄礼的有司,也是大长公主的儿媳,众人说起沈家三小姐的口气,无不是好奇又羡慕,只觉得若是自家女儿能有这样的荣耀,真真是死了也甘愿。
沈府上下看沈紫言的眼光又多了几丝不同,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殷勤,不多时却渐渐有了消息传出来,沈二老爷要续弦了。这事无异于一个惊雷,给那些百无聊赖的后院丫鬟婆子们添了些谈资。
沈紫言也听说了那些流言蜚语,摇头苦笑,“这还是没影的事,就说的和真的似的。”心里却想着前几日许尚书到访的事情,记得那日父亲喝了不少酒,红光满面的,似是有什么大喜事一般。
沈紫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飘忽不定,该来的到底还是挡不住,回避也不是长久之计,沈紫言私下就对墨书等人叹道:“看这光景,只怕不多时我就会有继母了。”墨书的眼中多了些怜惜,又有些无奈,“既然如此,我们也要有精神头才是。”
这两年,因沈二老爷一心在朝政上,对沈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多问起,沈紫言早已在内院各处都安插了自己的人,就是外院,也有不少亲信,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的到来。若这继母是个好相与的,能善待沈青钰,自然是二话不说的慢慢将这事情移交给她,若是个心思不正的,沈紫言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能握着一日就是一日,最好是将其架空,只要能挨过沈青钰长大,一切好说。
只不过,也有一处为难,沈紫言轻轻抚额,她如今也十五岁了,最多两三年,也就会嫁作人妇了,沈紫诺也有十七了,都庇护不了沈青钰几年了,说到底,还是要他自己学会自保。这两年沈青钰也算是有进益了,连沈二老爷这样期望甚深的人,也对沈青钰再无二话。
果然,开春的时候,传来的消息,沈二老爷即将迎娶杭州知府的胞妹进门。沈府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沈紫言望着挂满沈府的大红色帛布,心里微微有些酸楚。离母亲去世,也将近三年了。
却见沈青钰身边的赵妈妈满头是汗的奔了进来,还未说话便跪在了地上。
正文第七十一章芳菲(二)
第七十一章芳菲(二)
赵妈妈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冷汗,浑身抖如筛糠。
沈紫言心里咯噔一跳,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可是二少爷出了什么事?”
赵妈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惶恐的说道:“三小姐,二少爷不见了”
不见了?
平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的?
沈紫言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不见的,又是在哪里不见的?”那赵妈妈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拭,道:“二少爷从学堂里回来,就说要喝酸梅汤,奴婢想着那劳什子是个收敛的物事,二少爷又生得娇气,就去厨房让人在里面加了点花露,谁知道等奴婢端着一碗酸梅汤回来时,在房中服侍的丫鬟都说二少爷等不及,带着个小丫头去了厨房。奴婢又急急忙忙的去了厨房,也没有二少爷的踪影。一路上顺着去厨房的路寻找,也找不到人”
沈紫言的目光冷了冷,“那小丫头呢?”若是那小丫头在沈青钰身边,好歹也多了倚靠,就是走失了,也走不了多远,若是那小丫头半途回来了
赵妈妈忙道:“那小丫头叫阿橘,平素里最是机灵的,她也没有回来。”沈紫言心头略松,心里迅速飞转过千百个念头,苦苦思索沈青钰可能去的地方。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墨书上前一步,问:“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老爷?”沈紫言摇了摇头,她心中有种感觉,沈青钰定然还在这府中,甚至可以说,还在内院某个地方。若沈青钰就带着个小丫头这样出了沈府,那群护院小厮不可能会没有消息传来的,他们担不起这样的责任。若事情闹到沈二老爷那里,沈青钰多半是难逃责罚了,事情还未弄清楚,这样慌慌张张的去报信,算个什么事呢?
沈紫言站起身来,吩咐道:“事不宜迟,墨书,秋水,默秋,随风你们各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从东南西北四个角门方向分别搜寻,找到了二少爷立刻来回我。”四人忙郑重的应了。那赵妈妈就怯怯的问:“小姐,那奴婢”
沈紫言扫了她一眼,“你就跟着我去寻,只是有一句话我也要说在前头,二少爷年岁尚轻,你是我举荐的妈妈,在这府上也待了十多年了,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这二少爷有不对的地方,你也要时时提点才是,哪能一味的由着他胡闹。”
赵妈妈心内惶恐,唯唯诺诺的应了。沈紫言见着眉头微蹙,赵妈妈倒是个老实的,只是有时候小心的过头了,看样子,也该早早的将海棠和杜鹃两个人叫回来了,早些时候她见外院的唐明为人勤快,想着海棠年岁不小,便将海棠指给了他,杜鹃给了唐管事的弟弟唐成,因是新婚,沈紫言也不忍拆散人家,便一直没有做声,想着过个一年再说,现在看来是一年也不成了。
继母即将进门,这后院也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还在未雨绸缪来得好。早些时候内院由她全权做主,沈青钰身边的妈妈当然是老实人来得好,现在,不仅仅需要忠心,还需要一颗七窍玲珑心。海棠和杜鹃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沈紫言想着,慢慢走出了院子,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不远处那大红灯笼上,不久以前,那里还挂着白色的灯笼。沈紫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一处塌陷了下去,一个念头突然掠过心间,“快去正房找找看”
正房自海棠和杜鹃嫁出去后,便只有几个婆子在那里看守着,这次继母进门,并不在此处住着,而是住在东面的院子里,这也算是对原配沈夫人的尊重。几个丫鬟见沈紫言吩咐的急,忙一溜烟的跑去了正房。
沈紫言走进院子时就见几个丫鬟簇拥着沈青钰,而他垂着头,一言不发,一抬头,见了沈紫言,眼中一亮,又迅速的暗淡了下去。沈紫言见得分明,忙屏退了众人,柔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沈青钰委屈的瞅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肯说话。
沈紫言下意识的想去摸他的头,手在半空中却突然停下了。他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不再是那个当初在自己身边万事不懂的小孩子了,这两年身体更似雨后春笋一般,嗖嗖直往上长,现在也不过比她矮半个头罢了。
他不说话,沈紫言也不迫他,静静看了他半晌,转身就走。沈青钰小刷子似的睫毛动了动,迅速的拉住沈紫言的衣袖,弱弱的唤了声,“姐姐。”沈紫言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沈青钰瞧着她的脸色,又抿了抿嘴,这时才说道:“我听她们说,继母马上就要来了,就想来看看母亲的住处。”声音低不可闻,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忐忑。
沈紫言见着心都软了,声音却还是依旧的冷,“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来,难道就没有想到你身边那些人如何的心焦?”沈青钰羞愧的垂下了头,这事是他欠缺考虑,一心只怕赵妈妈会拦着他,这才借了由子将她差遣走了,也就没有辩解。
沈紫言见他知错了,声音也就渐渐的柔了下去,“你都是十一岁的人了,做事哪能不瞻前顾后的,真想来这里看看,就和赵妈妈说,过几日我让母亲身边的海棠和杜鹃过去服侍你。”沈青钰眼中突然泛起了水光,“我好想母亲”
沈紫言心中微酸,她又何尝不想,可每日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一味的沉溺在悲痛里,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想到此处,就温声劝道:“母亲就九泉下有知,也定是希望我们姐弟高高兴兴的,是不是?”沈青钰含泪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些坚定,“我会好好念书的。”沈紫言笑着携了他的手,“再有几日就要下场了,也要好好温书才是。”沈青钰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沈紫言暗叹了口气,命赵妈妈将他送回了院子。
墨书看着她脸色不好,忙捧了热茶,“小姐可是在担心二少爷?”沈紫言微微笑了笑,“也不算,青钰这两年也长大了,偶尔任性一回两回,说一顿嘴就过去了,我是担心大姐,她性子太过绵和,继母进了门”说到这里,却又说不下去了。
墨书哪里不明白她的未尽之意,笑道:“大小姐今年也十七了,转眼就是要出阁的时候,只怕也在府中待不了多久了。”言下之意是说即便是新夫人进门,也与大小姐无甚厉害干系,这话旁人不能说,墨书是她最贴身的丫鬟,却是能说的,“何不趁着新夫人没进门,先去求老爷将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
从来只是父母操心女儿的婚事,哪怕是看中了哪户人家,也不会对女儿说起,断然没有女儿自己求上去说要出阁的道理,这样还有什么脸面可讲呢,墨书如此说,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沈紫言苦笑了笑,“我瞧着父亲似乎没有那意思,也不知大姐的婚事,他到底怎么想。”
可若是现在不说,等到继母进门,还不知这继母脾性如何,若是个心思不好的,那沈紫诺的亲事岂不是更是一波三折,将人生大事交给一个陌生人,甚至有可能是会产生敌意的陌生人,沈紫言还没有这样的大意,“你说的对,这事不能再拖,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捡日子不如撞日子,沈紫言趁着现在还有一丝勇气,带着墨书去了沈二老爷的书房,却被守在门口的小厮拦下了,“三小姐,老爷正在里面和许尚书大人商谈要事。”沈紫言不由望了望彩霞弥漫的天际。
什么要事,要现在商讨?
沈紫言知道沈二老爷一向忙于朝堂之事,也不再坚持,带着墨书回了院子,到底还是有些失落,“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墨书想了一回,说道:“这时候来见老爷,多半是大事了。”沈紫言也就不再多说,命小丫头过去探消息,那小丫头倒是勤勉,来来去去的跑了许多趟,到晚饭时才回道:“老爷和许尚书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天已经暗下来,沈紫言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是出了怎样的大事,口上淡淡的说道:“知道了。”赏了那丫头一个银锞子,那丫头磕了头,下去了。
一旁的墨书不由自主的和秋水对视一眼,目光微闪。
沈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