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又接着问:“如果你事先知道她会这么做,你还会被绊倒么?”沈青钰又摇了摇头,撅了撅嘴,“不会。”沈紫言嘴角微勾,“那你知不知道教训了?”沈青钰见三姐脸色微霁,忐忑不安的心松了松,前后想了想,似明白了什么,“墨书是三姐你挑唆的!”
沈紫言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早在我和墨书交头接耳时你便该留心了,这会子又做起事后诸葛了!”沈青钰委屈的的望着她,“可是你是我三姐。”沈紫言冷笑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这还是我,只绊了你一绊,若是旁人,指不定怎样呢!”
沈青钰泪眼朦胧的盯着沈紫言鹅黄色的斜面,怔住了。沈紫言也不迫她,只静静等着他自己明白,过了半晌,沈青钰自行从地上爬起,一撒手,负气向内室走去。沈紫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坐在了窗前,斜觑着他,“还在怨三姐?”
沈青钰埋下头没有说话,手指不住绞动,沈紫言见得分明,拿起帕子替他擦拭眼泪,柔声细语的劝道:“姐姐总不至一辈子跟着你,有些事,你也要渐渐学着拿起才是。”沈青钰蓦地依偎进沈紫言后怀中,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响起,“三姐,你是不是想让我知道,这府中,有人想要暗地里使坏?”
果然是聪慧的孩子,一点就透。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若是再有别路可走,她也不愿过早的挑破这一事实。只是,母亲是指望不上的了,唯有自己倚靠自己,才能有一线希望。抚弄着沈青钰的头发,有些事,藏着掖着反倒不好,叹道:“你现今也九岁了,我也不瞒你,母亲病了,难免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你又是个不管事的人,若不留神小心,以后可怎么着?”
沈青钰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然后又一点点明亮起来,“三姐,我以后会乖乖听母亲的话,你让她快些好起来!”沈紫言笑着点了点头,“好!”话虽如此说,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看沈夫人那神情,似乎不大好,也不知过几天再是何光景,现今急也无用,只能安心等着了。
沈青钰就眼巴巴的扯着她的衣袖,“姐姐,我想去看看母亲。”小孩子是要忌这个的,沈紫言摸了摸他的头,“你让母亲好生休息,可好?”“可是”沈青钰欲言又止,“我不会絮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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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休息了一天,睡得稀里糊涂的,卡文卡死了
正文第三十九章落红(一)
沈紫言目光流转,抿着嘴笑了笑,“父亲也在呢,你去了,他见着你,岂不是又要考量学问?”沈青钰就沉默着不说话了。因着沈青钰是嫡子,自小又是个聪明伶俐的,沈二老爷对其可谓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不仅请了金陵最富盛名的教书先生,自己隔三差五的也要抽查一回,十分的严厉。
沈青钰自己也好学,只是屡屡见着沈二老爷手持毛竹大板在太师椅上端坐着,心里就生出一股惧意来,听着沈紫言这样说,也是头皮一紧,“那我改日再去好了。”沈紫言暗叹了口气,出了院子,私下唤了赵妈妈,笑问:“我听说你还有个八岁的小孙女,叫赵燕?”
赵妈妈也是个苦命的,早年死了男人,好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却又一场风寒,早早的便去了,只留下她和媳妇孙女三人苦守着。见沈紫言问,也不知是为了何事,诚惶诚恐的答道:“是。”
沈紫言笑道:“我知道你家道也是艰难,孤儿寡母的也是不易,不妨这样,你家去让你这小孙女来我身边做个打三等小丫鬟,每个月五百文月钱,也贴补贴补家用。至于你儿媳妇,我听说女红极好,不如让她来我们府上针线班子上,也不算屈才了。”
赵妈妈听了,心中甚喜,眼中含泪的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多谢小姐大恩。”因不大会说话,满腔的感激不知从何说起,又忍不住磕了几个头,沈紫言忙命默秋扶着她起身,“你现在是二少爷的管事妈妈,我也不说二话了,总之,二少爷我就托付给你了,有他一日,就有你一日,好歹留点心儿。”
赵妈妈忙信誓旦旦的保证:“小姐只管放心,我只当二少爷是我亲孙儿一般的疼惜。”话刚说完,又自觉说错了话,脸色微红,却也找不出一句话来辩解。沈紫言也不以为意,沈青钰这样的身份,身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实在人。
赵妈妈刚离开,便见墨书撩帘进来,“小姐,大姑奶奶那边的宋妈妈来请安,来见夫人。”这种时候来,该是为了沈夫人小产的事情了,沈紫言眼中一黯,忙打起精神头来,“我们瞧瞧去。”墨书望着沈紫言略带僵硬的步伐,无奈的叹了口气。待要劝她顾着腿伤,她必是不听的,只得跟了出去,“小姐好歹留意着,这膝盖上的伤处可大可小,这事那事的,也要顾惜着自己才好。”
听她这一说,沈紫言才发觉自己在沈青钰院中站得久了,膝盖隐隐生痛,只不过她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这点小伤也不大在意,“既然是姨妈身边的妈妈,想来也是姨妈的一番心,母亲这样病着,我们府上若再不去个主子,只说是我们眼里太没有姨妈了。”
墨书想想也在理,不再多说,扶着她去了正房,只见宋妈妈一身藏蓝色小袄,显得十分精神,正坐在小杌子上与海棠说着话,一旁的茶几上放着几包药材,该是她从公主府上带来的了。沈紫言心里有了定数,扶着墨书的胳膊悠悠走了进去,宋妈妈忙站了起来,恭谨的行了福礼,“三小姐!”
沈紫言笑着与她寒暄,“姨妈近来可好?也不见走动的。”“二奶奶好着,就是忙着府上一些杂事,分不开身。”说着,笑了笑,“难为三小姐还惦记着。”沈紫言只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勉强,想到可能是姨妈那里出了什么事,也不点破,笑着端了茶。
宋妈妈却想到林二奶奶临行前的吩咐:“你去探探口风,看我那妹妹是不是当真要将三小姐嫁给福王府的三公子了。我劝过多少次,只是不听,以后有得后悔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沈夫人歇着的内室,想到自自己来后,竟无人引着自己去拜见沈夫人,有些不悦。
沈紫言见得分明,就叹道:“我母亲身上若不是十分支持不住,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宋妈妈不由对这位三小姐刮目相看,果然是冰雪聪明,难怪能入了福王妃的眼,只怕是也有几分本事。要知道福王妃久在宫闱浸染,见过的大家闺秀不知凡几,眼界自然不低,她能瞧上心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想到自家奶奶的嘱咐,也觉得十分可惜,若那三公子有个正形儿,这倒是一桩极好的亲事。对沈紫言也就愈发的恭谨起来,“看小姐说的哪里话,哪有主子挣扎着见我们奴才的理”沈紫言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恐在正房惊扰了沈夫人休息,正欲挪步,宋妈妈也是个机灵人,见了沈紫言的神色,哪里猜不出个一二三来,忙起身告辞。
沈紫言也不多留,命海棠送着宋妈妈出了垂花门才回。
宋妈妈回了公主府,直奔正房,一五一十的将见闻讲与林二奶奶听,“奴婢冷眼瞧着,二姑奶奶那光景只怕是十分的不妙。”林二奶奶心里猛地一紧,雪白的面上滚下泪珠儿来,“我这妹妹痴就痴在心地太纯良,没个算计上了!”
宋妈妈忙劝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有个什么长短,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事情。再者说,兴许二姑奶奶遇见合缘的大夫,正对着她的症候,也说不准呢。”林二奶奶还是唏嘘不已,“这点年纪,有个什么好歹,人生在世还有甚么趣儿?”
林二奶奶一面拭泪,一面叹道:“她家的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年有沈老夫人看顾着,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也少些,好歹是平平安安生下了我这三个侄儿侄女,这才几年的工夫,能成这样!我好说歹说,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她却只是听着,由着那几个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的人反了天了!”
这话林二奶奶能说,宋妈妈却是不能说的,只默默垂手,在一旁听着,林二奶奶哭了一阵,慢慢止了泪,道:“你将上等养人的东西,稀奇些的果品,装几大捧盒,着人与二姑奶奶送去。”默默坐了一阵,又叹道:“可怜我母亲一辈子只生养了我们这两个女儿”说着,又掩面低低抽泣了起来,“可惜我这才有了消息,又不能去看她的。”
宋妈妈见着心酸不已,好说歹说的劝了一阵,只是不听,也唯有叹息了。
沈紫言在那里别开了脸,不去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口,饶是如此,还是觉得生疼生疼,倒吸了口冷气,墨书忙加快了换药的动作,“小姐多担待着,一会就好了。”
正文第四十章落红(二)
沈紫言也不欲自己这点小伤闹得大家心中不宁,强笑了笑,“也没多大事,过几日就会好了。”自己想了想,打趣道:“也不知会不会留疤?”墨书叹道:“小姐何苦还混说,也不知道我们的伤心处!”
沈紫言抿着嘴儿笑了,“我若是不知道,你岂不是白服侍了我一场?”墨书斜觑着眼,也掌不住笑了,因又换上一副正经脸色来,“小姐,郭妈妈关在那柴房,只是整日的嚎叫,说要见夫人,那看管的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也就寻到我们跟前了,小姐可要早日拿个主意才好。”
沈紫言的脸色就冷了三分,“这次若是有什么好歹,她也别指望着安生!”谋害主母,少说也是打三十大板撵出府去,这还算是轻的,多半人家都会暗地里使了手脚不知不觉的处置了下人。墨书暗自忖度着,沈夫人是温厚的,小姐也不是那不好相与的,只是郭妈妈这次犯下的错实在无可饶恕,居然勾结金姨娘谋害主母,不然小姐也不至撂下这样的狠话来。
只是这事也不过是她和小姐私下里的猜测,无凭无据的,也不好拿到台面上去说。闹不好,反落下陷害下人,容不得姨娘的坏名声来!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转眼就到了说亲的年纪,这等坏名声传出去,影响自然极为不好。墨书这样细细思量了一回,道:“小姐也别太心急,我前几日审问那向婆子,她一五一十的都招了,是郭妈妈拿了夫人的东西,托了她出去卖,依我的小意思,那郭妈妈只怕是聚众赌牌,亏空得狠了,这才起了别样心思”
沈紫言自己何尝不知此事急不得,只是心里的怒火早已成了燎原之势,郭妈妈此事就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口上,但凡一想到她害得母亲流产的事情,就恨不能立刻撵了出去。虽心里怀疑她与金姨娘暗地里有往来,只是没抓个现形,现在也不好贸然出去说的。
现在听墨书如此说,会心一笑,“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我的一番话,尽数叫你说了去!”墨书微微一笑,“那都是小姐教的好!”随风在一旁搭腔:“把她会说话的,得闲就拿了小姐打趣儿,还有这脸呢!”沈紫言一本正经的笑道:“可不是我脸软?”默秋掩着帕子,吃吃的笑,“小姐取笑,我们可禁不起!”
几人正说笑间,见杜鹃满脸焦急的来了,沈紫言一见了她神色,便知沈夫人那边大不好,也就紧张了起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杜鹃鬓角已渗出了冷汗,“夫人醒了,一言不语的,只是要见小姐。”沈紫言忙换了身好颜色的衣裳,急匆匆的跟着杜鹃去了,路上一面走一面问:“母亲这可好些了?”
杜鹃愁容满面的答道:“还是老样子,一时好些,一时歹些,大夫也说要过了这夏至才好说呢。”沈紫言也是聪明人,也不再问下去,只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忧心。这一瞬,她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若这事和金姨娘脱不了干系,那之前青钰的病情,也该和金姨娘有关才是。为何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要等到青钰八岁才动手,只怕也是自有一番打算。早年祖母还在,金姨娘就是再按捺不住,恐怕也得做出一副老实人模样来。待到祖母离世,青钰已经四岁,这时明明是最好的时机,金姨娘却一直忍耐,直到青钰八岁,准确来说,促使她还是沉不住气的诱因,该是燕姨娘的进门以及喜讯的传来。
昔日沈二老爷只得沈青平和沈青钰二子,只要青钰有个好歹,沈青平就是唯一的儿子,可是燕姨娘却有了身孕,虽不知是男是女,金姨娘势必已经坐不住了,这才有了一开始的夹竹桃之事,只是不知金姨娘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令贾林媳妇糊里糊涂的自己上了套子。再者就是燕姨娘产下儿子以后青钰受到惊吓的事情,时间未免太过巧合,一面是燕姨娘的不平,一面就是青钰的出事,明面上大家都会将目光投向一直不将沈夫人放在眼里的燕姨娘,又有谁会想到平素里老老实实的金姨娘?
而沈夫人再次有了身子,也该是出乎金姨娘意料之外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心平气和的等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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