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帮手真的是个魔物?
莫渊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林子。
******
三天过后,对智能本的搜查宣告失败。莫渊将此物的形状描绘了下来交给当地的军官,吩咐若有人发现,即刻送交上京。布置完毕之后,他们便正式启程,重又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尽管途中叶姿尽量避免与旁人的接触,但短短几天时间后,她便明显察觉到了耶律臻看她的眼神有所转变。
他虽没与她过分亲密,但当叶姿不经意地看到他时,总会发现他正在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叶姿一开始还以为他始终对自己心存怀疑,但数日后在道边休息时,耶律臻又主动过来,将水壶递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水壶,道了声谢,却没有喝。耶律臻看着她道:“怎么你不想喝?”
“这水有点冷。”叶姿抬头看着他,笑意满满。
他亦笑着道:“我早上看到凤羽递给你水壶,你就当即喝了。”
“……因为那时候我渴了而已。”她拧开盖子,灌了一口冷水。
耶律臻撩起衣衫下摆,坐在了她身边,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一点,他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凤盈,你怎么总是怕我?”
第六十六章 心思叵测
“殿下说笑了吧?我怎么会怕你?”叶姿说着;将水壶轻轻递还了过去。耶律臻道:“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当时为何不告而别;忽然就与凤羽离开了上京。思前想后,莫不是那天在宫中;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不乐意了?”
叶姿笑了笑;道:“怎么会呢?当时离开上京……”她不由自主地往马车方向望去;却见凤羽正推开窗户也望向这边。
“当时是姐姐与我发生了口角;她负气离去,我为了让她消气,便与她一同启程赶往边疆。”凤羽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
耶律臻随即问道:“凤羽的腿可有所好转?”
凤羽道:“比之前略好一些,但还不能站起。”
“其实在我北辽如此广阔的疆域中必定也有良医;你们又何需远赴边疆舍近求远呢?”耶律臻喟叹了一声,看着叶姿道,“这一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叶姿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话题,只得道:“虽然路上艰险,但还好没有什么意外。”
“是吗?”耶律臻站了起来,“这样最好,否则只怕北胤王得知后又会气恼不已。”
叶姿心中一动,不由道:“父王去了伏罗边境那么久,太子可曾得到什么消息?”
他笑了笑:“他倒是曾传信给父皇,说伏罗国内的动乱正在逐渐平息,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返回上京了。”
******
上京。
檐角的积雪慢慢消融坠落,城楼上的旗帜在风中飘展,金晖一耀,便折映出万端光芒。只是若是细观,斑驳的城墙上有着明显修葺过的痕迹,沿着城中街道的房屋亦正在补救。道路边堆积着废弃的木料与砖瓦,使这座原本繁华的城池显得有几分杂乱。
崇光殿中,群臣依次上前通禀各司近况,隆庆帝坐在龙椅上,神情却有些木然。“陛下,陛下……”近旁的内侍低声提醒了两句,他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殿中的一名大臣已陈辞完毕,正等着皇帝发话,隆庆帝却心烦意乱,挥了挥手,道:“先下去,此事改日再议。”
内侍见状,急忙道:“圣上龙体不适,众大臣们要是有事还未禀告的,请写在奏折上再递交上来。”大臣们见隆庆帝脸色不佳,也不敢再上前罗唣,隆庆帝随即起身退朝,在内侍与侍卫的护拥下离开了崇光殿。
沿着幽长的通道返回了寝宫,隆庆帝屏退了前来服侍的宫女,独自坐在屋中。没过多久,又起身来回踱步,贴身内侍见他如此焦虑,不由战战兢兢上前道:“圣上可需请太医前来问诊?”
“不用。”隆庆帝紧锁双眉,过了片刻又道,“去将观星师叫来。”
“是。”内侍躬身离去,没过多久,便领着一名身披黑色大氅的老人匆忙而来。观星师叩拜已毕,隆庆帝示意内侍退了出去,待房门紧闭后,才缓缓道:“朕昨日命你查看的星象,可有什么变化?”
观星师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以老臣所见,那一团煞气依旧存在于帝星之侧,并未有所减退。”
“你的意思是,这朝中有人妨碍了朕?”隆庆帝声音低沉,眼神锋利。
“此时在不在朝中不好说,但应该就是与圣上关系紧密之人。”老人额上沁着冷汗,冒险抬头看了看皇帝,又试探着道,“而且,这一团煞气隐隐浮动,竟有吞噬帝星之意。”
隆庆帝的目光陡然一寒,直刺向老人。老人瑟缩在他脚下,本就佝偻的身子几乎匍匐在地,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隆庆帝斥道:“一派胡言!难道那人还想篡夺朕的天下不成?”
老人趴在地上,颤声道:“老臣只是据星象而言,对朝中之事也不熟悉。但请陛下一定要小心谨慎,以免中了奸人的毒计。”
隆庆帝扶着椅子缓缓坐下,闭着双目沉默许久,道:“你可能算出那人的身份?”
“……这,老臣还不能算出。”老人迟疑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但那煞气位于帝星的西南方向……”
“西南?”隆庆帝慢慢睁开眼,“那人是住在西南方向?”
老人目光闪烁,“也有可能是从西南往上京而来。”
隆庆帝紧抿了唇,略显疲惫地倚坐着,抬手道:“此事不得对外人说起,否则,小心你的身家性命。”
“臣自当恪守秘密。”老人重重叩首,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寝宫。
******
——西南。
隆庆帝双手置于膝上,坐在沉寂的寝宫中,脑海中盘旋着这两个字。一听到观星师说到有煞气想要吞噬帝星,他心中首先浮现的竟是最熟悉不过的面容。
颀长的身材,端正的容貌,那个人从小便被太傅等老臣子们称为国之栋梁,是能够继承大业的最佳人选。耶律臻也一直习武骑射,多次随同前锋将领出征作战,无论从尊崇的出身,还是从现有的功绩来看,这个太子似乎当之无愧。
但隆庆帝就是从心底不喜爱他。
或许因为他的生母萧皇后。她活着的时候便是隆庆帝的心头刺,其父兄当时也身居高位,几乎将北辽军政命脉把持于一家。隆庆帝从来不爱这个善妒的女人,迫于无奈册封她为皇后,耶律臻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子。在萧皇后在世的那些年里,隆庆帝作为一国之君,竟不能自由地册封其他美人为妃,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空有其表的傀儡。
因此,尽管耶律臻自幼喜欢赖着他叫他父皇,他对这个长相颇似皇后的儿子没半点好感。好不容易等到萧皇后之父抱病而亡,蛰伏已久的隆庆帝终于大展拳脚,趁着皇后哀伤卧床,暗中关照了朝中其他大臣罗织罪名,将萧皇后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剪灭殆尽。
当萧皇后终于躺在冷冷清清的寝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隆庆帝才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粉碎瓦解。
准备葬礼的时候,他在心里盘算着想要废掉太子,因为当时一位美人已经生下儿子。只是在葬礼上,年幼的耶律臻哭着叫他父皇,问他,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母后和外祖父,诸位舅舅又是不是都已被放逐出京。他看着痛哭不已的太子,竟微起恻隐之心,其时,他已许久没有去东宫看过这个儿子了。
而太傅等人亦不失时机地力陈萧皇后与太子的无辜,跪求他保全太子之位。隆庆帝担心过于斩尽杀绝会引来非议,正犹豫之际,宫中又传来消息,新生的婴孩得病夭折,竟给了他当头一棍。
于是耶律臻的太子之位,就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中被残留了下来。
隆庆帝一想到这些烦乱的往事,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他始终都不愿与太子多待在一起。或许是始终存有疑虑与担忧,总觉得太子那貌似恭良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疏离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儿子是否已经忘记了过去,还是只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就不再在意被冷落的时光。
而方才星象师所说的西南……隆庆帝细细考量,东宫并不在西南方向,但耶律臻现在不在上京,若是从返程的路径来算,倒真的属于西南之路。
他的眼角抽动了几下,想要让自己再度狠下心来,但脑海中随即又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在上京城中,那座同样恢弘的北胤王府,正坐落于皇城的西南方向。执掌千军万马的北胤王,若是存有僭越之心,必定也将成为一个难除的对手。
隆庆帝望着前方缓缓吐着青烟的香炉,眼神不由得冷彻起来。
******
夜幕降临,空旷的荒地中,耶律臻看着众士兵搭建起营帐,随后远离了人群。独自来到一处高地,仰望璀璨星辰,微风吹过衣摆,亦摇动身后低木。
斜坡一侧传来了脚步声,他闻声回首,见是莫渊缓步上来,便又回过了身子。“叶姿呢?”他不经意地问道。
“在营帐里。”莫渊道,“不过我有一点疑惑。”
“什么?”耶律臻很少见他会产生疑问,不由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据我观察,她与萧凤羽之间的关系似乎越来越紧密。”莫渊转过脸,望着远处亮起了灯火的营帐,从这个方向望去,无垠的荒野间那一点一簇的光亮,与天际的群星相互映射,犹如浩瀚汪洋间的渔灯一般。
“不管怎样,她从名义上说,还是萧凤羽的姐姐……”耶律臻不禁微微一顿,转而望着莫渊,“你觉得萧凤羽是知道她的身份,还是只以为她真的就是凤盈?”
莫渊冷静道:“他已经知道叶姿不是凤盈,当初在他们离开上京的时候,就是他坐着马车一路引开了我,如果叶姿没有告诉他实情,他不可能那样做。”
“那他为什么还要如此护着叶姿?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姐姐,却反而与她走得越来越近。”耶律臻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浮起一丝异常的想法,但没有说出口。
莫渊却还是面无表情,“也许他有自己的目的。”
“他有什么目的?”耶律臻颇为意外。
“揭穿叶姿的身份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处,也许将计就计,可以保全北胤王府更多的实力。”莫渊扬起眉,“你不是说过,真正的郡主很得北辽诸多年轻将领的喜爱吗?”
耶律臻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不由一怔:“你是说借用凤盈的名义,继续吸引其他将领为之效劳?”
“目前为止我只能分析到这里。不然我找不到凤羽不揭穿她身份的理由。”
耶律臻淡淡道:“还有一个可能,最离奇却也是最简单的。”
“什么可能?”
“男女私情。”
耶律臻说罢之后,便观察着莫渊的神色,他眉间微蹙,眼神有些迷茫。“你是说,萧凤羽和叶姿有了男女感情?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耶律臻反问,“如果按照你说的,他早就察觉叶姿并不是郡主,那就意味着他们不是亲姐弟。不然为什么他忽然离开上京,说是自己治伤,其实是陪着她逃亡。”
“这很荒唐。”莫渊似乎很难相信他说的一切,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如果我说的不假,你还得将萧凤羽可能带来的阻挠也考虑进去。”
莫渊沉默片刻,道:“你怎么可以证明?”
“要证明他与她已经超出了姐弟之情?这很简单。”耶律臻想了想,“不过我在想,这件事要是被北胤王知道,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
伏罗国与北辽的交界线处,荒草连天,夜风呼啸。北胤王结束了漫长的巡视,挎着腰刀回到了营地,才进营帐不久,便有近卫进来附耳低语。
“快呈上来。”北胤王脱下头盔,沉重地坐在营中。
帐外随即有一名黑衣人闪了进来,低头献上一封以蜡油封缄的密信。北胤王对着油灯打开信笺,那白纸上仅仅写着几个字,却让他的脸色为之变化。
“退下吧,回京途中千万小心。”他挥手,让那个黑衣人出了营帐。
随后,在跃动的火苗上,烧掉了那张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