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叶姿明白了凤羽口中的他是谁,但还是想不通,“我做错了什么?你不会是叫我要狠狠责罚那个丫头吧?”
“做戏也该做像!没有哪个郡主会像你这样。”他声音虽不大,但明显加重了语气,倒不似一个青涩的少年了。
叶姿闷闷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也知道古时富贵人家等级分明,做奴婢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受到重责,甚或丢了性命。但真要让她那样去对待下人,她实在觉得很难。
“我下不了手。”她皱眉道。
“下什么手?并未叫你打她,可你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足,岂不是太随意了?”
她怔了一会儿,道:“知道了。”
帘幔内的凤羽没再说话,叶姿望着自己的裙角,随口问道:“那个舒金膏,已经敷上了?”
“嗯。”他连回应都显得寡淡。
“有用吗?”
“……才敷上,怎会知道?”
她蹙着眉,很想就此离开,但又忍不住道:“要是觉得伤口发胀发红,就赶紧把药膏擦掉。你的伤很深,而且已经耽搁了好几天,要是感染了只怕会有危险。”
帘幔微微动了动,他抬手挑起一角,望着她道:“你不要觉得故作关怀就可让我留你多待几日。”
叶姿强忍心中怒意,冷笑一声缓缓站起,下颔微微扬起,仪态骄矜,竟有着不怒自威的寒意。
“为何在我面前摆出这般模样?”凤羽有些愠怒。
“以后我就是这个样子了,你教的。”她冷冷回答,看都没看他。
凤羽怔了怔,才想说话,她却傲然离开了房间。
******
崇光殿中,隆庆帝盛装肃然,身穿金爪游龙衮袍,头戴碧玉通天冕,端坐于龙椅之上。文武群臣分南北两侧而立,北侧之臣穿北辽束身箭袖锦袍,南侧之臣则着新宋样式的大红宽袍,皆面带荣耀,器宇轩昂。北胤王立于北侧武将之首,虽也站得笔直,但眉宇间始终阴云不散。离他不远之处,身着黑底龙纹锦袍的耶律臻长身玉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天色微明时,北胤王就赶在上朝前将讯息告知了耶律臻,说是凤羽仍旧未曾改口。因宫廷肃穆,北胤王并没有直接与太子见面,只是借由东宫亲信转告了这个消息。
那人回复时,只说太子沉默,北胤王亦没心情多问。
自己拼死血战,到头来世子凤举死在风雪中,凤羽回朝,却废了双腿,这样的打击让一向剽悍无畏的北胤王也着实承受不住。昨晚几乎彻夜难眠,如今强站于金銮殿上,却还要接受朔方的和谈。想到此,本已灰心丧意的北胤王,又是悲愤不已。
低沉的鼓声由远处传来,咚咚咚的好似直接敲击在心坎上。殿前武士赫赫扬威,一声声宣召层递而近,随着众内侍的引见,朔方使臣自白玉长阶下缓缓而来。靖王位于首位,亦身着朔方盛装,紫金宽袍乌黑笠帽,腰间玉带横斜,神情淡然,倒也没有一丝畏懦之色。
“朔方靖王参见北辽皇帝陛下……”繁琐的觐见礼节在北胤王听来更觉烦闷,此时靖王已双手高举起长条锦盒,往前走了两步。隆庆帝身边的内侍微弯着腰小步直趋,将那饰金镶玉的锦盒接取过来,又送至隆庆帝面前。
锦盒徐徐打开,赤红色的缎底上摆放素白信笺。隆庆帝取出书信展眼一望,乃是朔方泰和帝亲笔书信,极尽和顺谦恭之语,看来与其先帝的性情完全不同。
靖王垂眉敛目,平和道:“皇兄已将之前答应进贡之金银珠宝尽托给小王带来,太子殿下也已查验核实,陛下若能答应停战,此后每年朔方都会依照约定献来宝物。”
隆庆帝看了看耶律臻,见他薄唇紧抿,目光朝着前方,似有心事,便也没有问他,将信笺交予内侍后道:“朕本也无意与你们朔方争斗,这十多年来战士们血战不休,边境百姓流离失所,我朝更折损几员大将。”
说到此,他的目光又移到北胤王那边,果不其然,北胤王深凹的双目中仿佛含着熊熊之火。
“北胤王。”隆庆帝微一抬手,“世子以身殉国,朕与满朝文武连同北辽百姓,都会记刻在心。”
他这话一说,原本就悲愤不已的北胤王忽地撩起战袍跪拜于地,重重道:“臣之长子从十六岁起便随臣行军作战,原本已打算在年底成家立业,却最终死在雪山之下,连香火都没留下!臣之幼子七岁便去了朔方作为质子,这次回转后已经无法站立,请圣上严查此事,还臣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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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雷霆之怒
殿上群臣互相以眼神交流,靖王则站立一旁;神色自若。
隆庆帝双眉一轩;昨夜北胤王匆匆回府说要再度询问凤羽;此后却再无消息传来;他早已估量出大概。以北胤王的性格,若是凤羽说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怕这猛将即便是硬闯,也要进得宫来禀明一切;这样才好阻止今日的和谈。
故此隆庆帝其实在上朝之前已经笃定了心神;此时见他跪拜不起;也并无意外,只是颔首道:“朕深知爱卿丧子之痛;也明晓爱卿见到凤羽伤残后的悲痛之情。但是听太子说过,依照朔方靖王的说法,凤羽乃是自己不慎摔伤。靖王,你说可对?”
靖王深揖道:“小王不敢说谎,王爷若是不信,可唤凤羽前来当面对质。”
北胤王抬头怒视于他:“他离开北辽时没病没灾,怎地去了朔方就体弱多病?摔上一跤最多断了骨头,又怎会过了那么多年连站都站不起了?”他又望向隆庆帝,高声道,“圣上,臣请求传唤昨天去王府的太医进殿,让他说说看到的景象!”
本来还和颜悦色的隆庆帝沉下脸,叫内侍去传唤太医。不多时,那须发苍苍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进了大殿,跪在北胤王身后不敢抬头。
“胡太医,你昨日去给凤羽公子治伤,可曾看出他双腿的毛病?”隆庆帝端正了身子问道。
太医双手伏地,紧张道:“启禀圣上,凤羽公子应该是断骨后生长得不好,未曾归复原位导致的。但因昨日公子不喜言语,臣也没能多问。”
隆庆帝颔首:“以你之见,他的腿是否因摔伤而成了这样?”
太医微微抬头,不由自主地瞥了北胤王一眼,随即道:“若是年幼时摔得厉害,伤了经脉,再加腿骨错位,也是极有可能的。”
北胤王一震,按捺不住怒火,叱道:“胡说八道!昨天你分明说除非从高处掉下才会伤成这样,怎么今天又变了口气?!”
太医急忙伏在地上:“王爷息怒,幼童腿骨柔弱,摔倒时要是撞到硬物也会造成终生伤残……”
北胤王脸色发青,靖王立即抢上一步,横在他身前,朝着隆庆帝道:“陛下,当时正值腊月,朔方天寒地冻,凤羽那院子门前恰有堆积的砖石,加之结了厚厚一层冰,故此确实摔得厉害。当然,此事与我朔方宫中照顾不周也有关联,小王愿意代替皇兄向北胤王认错,北胤王想要什么赔偿,只要小王能承担的,绝不推脱。”
“赔偿?”北胤王怒极反笑,“李衍,你觉得本王会在乎什么赔偿?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儿子,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辈子不能站起来走路的病人!”
靖王叹道:“王爷的心情我怎会不理解?但事已至此,除了加以赔偿又有何方法补救?正如当年我朝福王世子来到朔方后不幸亡故,先皇也十分伤心,但人终已去,再也无法挽回。”
“你们分明是有意弄残了我的儿子,现在还装什么委屈?!”北胤王怫然,转而向隆庆帝道,“圣上还未与他们签下和约,我北辽大军亦还在前方……”
“北胤王!”隆庆帝打断了他的话,“金殿之上,说话要有依据!你又拿不出确切证据说是朔方害了凤羽,叫朕怎能轻信猜测?”
北胤王冷笑道:“当年福王世子送到我国后不出一年便病故,凤羽也是在此之后断了双腿,这难道不是证据?”
靖王依旧恭恭敬敬:“那只是巧合而已,再者说,若是我们残害凤羽,又怎会将他送回北辽?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反而引发更大的争端?其实福王在其世子去世后不久便犯了妄图谋反之罪,全家上下几百口人死伤殆尽,已经无从问起了。”
“你这是告诉我成了无头案子找不到证据了?!”北胤王瞪着他还待追问,隆庆帝忽沉声道,“北胤王,靖王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已经过去十年,现在再追究已没了意义。两国交战至今死伤成千上万,凤羽若一直跟在你身边行军作战也未必能安然无恙。现在凤举已为国捐躯,朕可册封凤羽为世子,这样一来他虽已残疾,但日后成家立业,所生子嗣也可继承官爵,你大可安心了!”
金殿之上除了靖王等朔方使臣外,北辽群臣皆大感意外。北胤王更是张了张嘴,震惊、辛酸等各种情绪纠结于心中,一时间竟难以发声。
却有老臣颤巍巍拱手道:“圣上,萧凤羽并非北胤王妃所生,且又废了双腿,圣上虽宅心仁厚,但此时册封他为世子似乎不妥……”
“北胤王除凤羽外已无其他子嗣,朕这样做有何不妥?!”隆庆帝提高了声音,众臣察言观色,见皇帝有意如此决定,立即接二连三上前,或是力证此举完全合情合理,或是颂扬君王体恤臣子。那老臣被身边的大臣偷偷拉得后退,自知失言,只得隐忍不语。
北胤王虽知皇帝是要以这一决定来平息此事,但却不知如何回绝,更不知如果自己再三抗旨,会给凤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痛苦之际,不禁望向始终沉默的太子。却见耶律臻静立不语,难以看出他对此事到底是何态度。
此时隆庆帝亦侧过脸问道:“臻儿,你觉得如何?”
耶律臻这才行礼道:“父皇这样决定,是对北胤王和凤羽最好的补偿了。”
靖王顺势作揖:“陛下,小王愿意今后每年再献上朔方名贵人参,以表对于凤羽受伤之歉意。口说无凭,可写进和约作为依据。”
隆庆帝点头,袍袖一扬,内侍随即送上笔墨纸砚与白玉国玺。靖王踏上几步,叩拜行礼,伸手接过狼毫之笔,素白宣纸舒然在眼前展开,落笔之前,他眼角余光一扫,望向北胤王。
北胤王绷紧了双拳,身子挺直如柱,竟不再发一言。
隆庆帝蹙眉道:“北胤王,朕刚才说的话,你可曾听到?为何还僵立不语?莫非不愿意?”
北胤王牙关紧咬,缓缓弯下腰,重重叩头,撞得一声闷响。
“臣领旨,谢圣上隆恩。”
******
狼毫笔尖一勾一划,白玉印玺端正落下,两国和约便成了定局。
鼓乐齐鸣,群臣恭贺,崇光殿内和煦如春。北胤王站立一侧,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熬了许久,终于待得隆庆帝退朝,靖王等人则被邀请共赴宴席。北胤王本也在出席之列,但他却以凤羽在家还需要人照看为由,推辞了赴宴机会。
隆庆帝知他心中还是不快,便也没有强行要求,于是众臣赴宴的赴宴回衙的回衙,不多时便各自离开。北胤王跨出大殿时,凡是走过他身边的文武官员们或真或假地都来道喜。
他却依旧脸色铁青,装不出丝毫愉悦。
眼见耶律臻与太傅一前一后步下长阶,他疾走追至两人身后,道:“太子殿下。”
耶律臻停步回头,眼神还是平静。“北胤王有何事?”
他心中有许多话堵着,挣了半天,才道:“殿下昨天说的事,就这样算了?”
耶律臻微微一怔,朝太傅瞥了一眼,太傅悄无声息地远离了此地。空旷的长阶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昨日之事?”耶律臻竟好似忘记了,过了片刻道,“而今父皇与靖王已签下和约,再说之前的事情又有何用?”
“殿下分明也不想就这样放过朔方,怎就一声不吭地隐忍了下来?”
“昨夜我与你在父皇面前说定了,只要凤羽开口指认,一切还可改变。但后来你传信于我,说凤羽还是固执已见,事已至此,难道叫我今日还去当面顶撞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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