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问要帮什么忙?一伸手把她的腰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颈项间,低声说节日快乐。念萁回眸一笑,说去洗洗,换件衣裳,马上就好了。马骁答应一声,松开手,往客厅去,把阳台门上遮光的竹帘子收起来。
屋子里一室的清幽,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是新的细丝竹帘子,篾青的一面朝里,一下午的太阳晒在上面,晒出竹子的清香来,隔开了热线,屋子不开空调也不觉得热。
念萁穿了家居的印花棉绸衣裙,束起了头发,捧出淡绿色的手工面条,还有熬得极薄极稠的小米粥,下粥的菜是蒜茸豆角,丝瓜毛豆,面条上浇的是加了细茄子丁的肉酱。清粥小菜,手工面条,合意温胃。马骁洗过澡,两人坐下吃饭,说些闲话。
太阳下山了,阳台上铺的青瓦砖地用水洗过,有丝丝凉意。念萁在朝南的一面种了许多的牵牛花和茑萝,一个盆三株,用细竹子插在盆里,就是架子,牵牛藤茑萝沿着竹子爬上去,心形圆叶羽状针叶长满一面阳台,清晨会开出紫色带白边的牵牛花来,下午五角形的小小红花又开满竹架。
念萁在这里花了好些时间。
开始时念萁没有心思给家里沙发加个垫子换个装饰画什么的,在装修这套房子时她提过一个什么金银花房间,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就按照一般家装公司提供的简约风格的装修方案做了,他看得出念萁不太满意,但是他挺满意。干干净净简洁大方,没有任何多余的不必要的东西,那些在墙上画朵硕大的抽象花,客厅刷成橙红蓝绿的,他住在里面会发疯。他知道杨念萁有点小资,他最看不起假装小资的女人,好在杨念萁乖巧听话,他说要这样,她也就不争什么了。
婚后的生活在冷淡中继续,家里也冷冰冰,而杨念萁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她买了一叠花盆和两包种子,开始种花。种的是最普通不过牵牛茑萝,一个星期后就发芽了,两个星期后开始牵蔓,她去园艺商店买了一捆细竹子,人家送货上门,她就简简单单地往花盆里一插就完了事,一个月后竹杆上已布满绿叶,从客厅看出去,像是拉上了一面绿色的帘子,六月太阳晒进房间的时候,有花开在帘子上。
原来小资的女人这么可爱。
有一次念萁不在家,他看看外面夏日的暴雨就要落下,弱柔的藤蔓在风里飘,一时兴起,找出装修时用剩的铁丝,把细竹杆加固了一下,顶上加一横杆,十字交叉处缚紧,横杆又连在上面阳台的铁栏杆上,下端再加一根斜支撑,绑在自家铁栏杆上,当中再横一根,为了美观,这根横杆是绑在栏杆的横栏上的。
当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嘴里吹着口哨,摆弄着钢丝钳铁丝钉子,让他自觉像个男人。
原来做园艺的男人也是这么得意的。
那天念萁在暴雨来临之前回来了,风扑扑地拍打着窗户,她去关阳台门,看见了加固过的牵牛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欢喜,她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他,雪白的脸在黑云堆积的阴暗光线里像一朵解语的栀子花。
马骁装模做样看着报纸,却没有错过她的笑容。他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很久了,他百般讨好,洗碗买菜,却总是不如她的意。她不是嫌豆腐嫩,就是嫌牛肉老。他在床上夜夜努力,换来的只是她的冷淡,她连他的拥抱都不屑于要,更不要说配合着他的节奏一起舞蹈。他的沮丧日复一日,他的怨气一点一点加重,他恨她的难以捉摸,却在一个暴雨来临的下午让他看到了她的美丽。于是那些堆积起来的怨恨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积云雨那样,随着狂风散了,随着暴雨下了,全部都不见了,他只要她美丽的笑容,那笑容因他的爱心而盛放。哪怕他那一点点显露出来的爱心,只是对着几株柔弱的花草。
念萁的心思细如发丝,他的脸色是阴是晴她从来不会感觉不到。虽然她不问,虽然她问了他也不会说。
他现在开始发现她对这套房子有多不满了。她给阳台挂上竹青帘子,把沙发的边几搬到牵牛花架下,几面上放一只小小的竹茶床,茶席上放着她心爱的青瓷茶盅。几边是一只矮矮宽宽的圆形藤坐具,她在空闲的时候会坐到这个小角落来,看书喝茶赏花吹风,这个角落太小,只安放得下她一个人,他想挤进去,却找不到方法。明明客厅那么大,皮沙发那么宽,她不坐,他也就不想去坐。
夫妻一体是什么意思,他有点懂了。不只是在床上结合彼此的身体,而是在一个拥挤的角落,却可以让两个人舒适地呆着。
他对着电视里发着呆,一点没看进去,谁进了谁的球也不知道,他把音量调小,看一眼在叠衣服的念萁,问她:“金银花房间是什么东西?”
念萁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什么金银花房间?”
“我好像记得有一次你说过这个金银花房间,忽然想起来了,就问一下。”
念萁哦一声,过了很久才说:“那不过是我的傻念头,没什么意思。”
马骁看她不愿意说,故意说:“你是不是在阳台上种了牵牛花,觉得不够,还想在房间里种金银花?”
念萁笑一笑说:“是的。”
马骁却在转别的念头,他说:“要是家里没人,这些花该怎么浇水呢?”
念萁说:“有一种自动喷淋装置,接在水管上,通上电,有小孔的管子连在花盆上,到了时间就会喷出水来,没人在家也可以浇花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马骁说:“还不是被你的牵牛花给引发的思考。”其实他的思考还有很多,只是不想说。他快要出差了,一想到一个多星期见不到她,就浑身不自在,想带她一起去,又怕她会拒绝,说家里的花要没人管了什么的,既然有这个自动喷淋装置,好得很,他马上就给安上。再说,他也喜欢上做园艺了,他也喜欢在阳台上坐着吹凉风,他一定要在这里挤着坐下来。他要做一个合格的园艺师,牵牛花算什么?等明年春天来了,他还要种葡萄和草莓呢,到时候他们坐在葡萄架下,随手摘一串葡萄或是一个草莓下来,问她,你要葡萄还是草莓?看她脸红不红。她不是要情趣吗,他有的是情趣。
园艺公司的工人来把自动喷淋装置安装好,念萁回家瞪着这个大手笔,眼睛都瞪圆了,马骁得意地看着她,等她夸他。念萁把电通上,看着水从管子小孔里注入花盆里,嘴里说你真腐败你真腐败,杀鸡你用了宰牛刀啊。手已经环上了他的脖子。
所谓值不值得,就看你有多在意。
吃完面条,马骁洗了碗,拿了喷壶在阳台上给花浇水。既然人在家里,自动喷淋装置就不用开了。念萁把开谢了花摘下来,说留在上面影响美观。马骁说:“不留种吗?明年可以接着种。”念萁说已经留了,要不了这么多,多了要分去营养,种子就不强壮了。马骁想起七夕的传说,问她说:“牵牛花和牛郎织女的牛郎有什么关系没有?”
念萁拉他坐在藤坐垫上,自己坐在他的大腿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念一首诗给他听:“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牛郎就是牵牛星下凡,你说有关系没有?”
“有。”马骁答,把她抱得更紧。
所谓值不值得,就看你有多在意。年青时他不懂得,以至错过了他的初恋,辜负了景天。他可以因为一场球赛的失败迁怒到景天身上,以至他没有机会知道他差一点点就做了父亲。那个孩子呢?是不小心失去了,还是景天不想留下?他无从得知。过了这么多年,再去追究也没了意义,失去的永远失去了,只是他会在脑中有刹那的失神:那个孩子,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不理智的骄傲从来都是不必要的,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爱情,这一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会对念萁好,爱她爱到她忘记他的失神,将来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他会带他去游泳打球,如果是个女孩,他会陪她种牵牛茑萝,用爱心浇灌他的花朵。所有的女孩都是花,都要小心呵护。
月过中天,银河灿烂,念萁指着天鹰座上那三颗明亮的扁担星说:“那个就是牛郎,边上两颗小星就是他挑的一对儿女。银河那边的菱形星,就是织女的梭子。今晚夜空这么清彻,可以看见天鹰星座移过银河,给他们搭桥了。民间传说,如果这个时候躲在葡萄架下,就可以偷听到两人的悄悄话。”
马骁说:“可惜这里只有牵牛架,没有葡萄架,明年我们种一棵葡萄吧。”
念萁看着星空,随口说好,没有看见马骁忍住的笑意。
三六章 饮食男女,别扭夫妻
作为一名在学校任职的职员,念萁虽然不带班,却要做更多的行政工作。假期并像传说中的有两个月,学生八月三十日报到,老师和职员要提早半个月,在八月十五就要开始上班。马骁想起马琰说的让他带了念萁去乡下过周末的建议,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趁念萁还有几天休息,他填了一张调休单,周四晚就带了念萁去浙西。
去之前他先问朋友借了一辆帕萨特,叫念萁整理好两个人的衣服,下了班他就开车回去接她,晚饭就在路上吃,看见有什么有意思的店停下来就是了。又叫念萁下午先吃点东西,这个什么有意思的店谁知道在什么地方?也许七八点都看不见呢。
念萁听他说了周末度假的安排就有点不高兴,说不想到乡下去,那么多蚊子,她被蚊子叮了要发热的,又说换了地方她要睡不着,又说农家菜她吃不惯,总之找了许多一点没说服力的借口来推搪。
马骁一一驳掉,蚊子多,有蚊不叮喷剂,他还可以去驴友俱乐部买专业的驱蚊药水;换了地方你睡得着的,你去夏令营怎么没听你说这个那个毛病的?农家菜吃不惯?那他去煮就是了。那里蔬菜鱼虾都新鲜,还有真正的草母鸡,吃竹林子里的竹虫长大的,不是饲料鸡。
念萁仍然不太起劲,说我是过敏体质,一度假就过敏,我不要去。马骁说你不是对度假过敏,你是对我过敏。
他们的第一次度假就是个灾难,当然蜜月也是度假。那一次两人都过得不舒服,回来后就成了一对冤家。念萁也许就是这一次对度假有了反感?他同样也没有过好,于是第二次他想要带念萁去芭堤亚,弥补一下蜜月的遗憾。东南亚的夏日风情比春天的青岛更醉人,念萁要是去了,穿上当地鲜艳娇艳的泰丝纱笼裙子,鬓边簪一朵鸡蛋花,雪白的脸会晒得微棕,雪白的脚踩在沙滩上,步步生莲。他们可以在海里游泳,她不会没有关系,他可以教她。在深夜的海水里,月亮在天顶上,她可以把她的腿盘在他的腰上,就像一支茑萝缠在竹枝上。带盐分的海水托起他们的身体,这个时候的念萁,一定像水里的白莲花一样美丽。雪白的脸,脖子,胸脯,手臂。如果恰好没人,他们可以裸泳。她肯定不知道裸泳的乐趣,他可以把所有的乐趣都慢慢教给她。上一次蜜月没有度好,这一次他可以补偿给她。
那天晚上他用最温柔的方法和她□,因为她拒绝他的邀请,只为了去陪那些见鬼的学生。他说小杨老师,你的业务都荒废了。他有些自怜,他的深情她没有领会,她拒绝和他再度蜜月。裸泳是没有机会了,他想看到的美丽景色不肯展现给他看。他压抑着狂躁的性子温柔地进行着,压抑到他只能咬紧了牙关咽下了马上要冲出喉咙的嘶声。男人发出那种声音太可笑,就像男人说出我爱你太肉麻一样。他不能说出来不能发出来,只有压回去。压抑到他自己都觉得扭曲,五官一时都挪了位,青筋爆出,他自己都觉得他的样子是狰狞的。而压抑的结果是暴发,他暴发了,睁眼却看见念萁吓白了脸。
可耻,太可耻了。他应该关上灯,那他的狰狞面目念萁就看不见了。他的温柔会不会前功尽弃?她会不会觉得他又像回到了当初,那些让她发热疼痛的时候?他逃跑似的离开了床,看了半夜的球赛。第二天他仍然没脸见她,而她也在生着他的气。她一定是觉得被冒犯了,这个男人像个色情狂,为了要看妻子雪白的胸脯粉红的乳晕,结果却在灯下暴露了他的肮脏心思。他一百次想在她耳边说对不起,临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他是个混蛋他知道,她有一千个理由恨他。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深沉美好。他已经可以挤在她的小角落里把她抱在怀里看牵牛织女星,他难道还没有占领她的心?她这样抗拒和他一起出去度假,又是为了什么?他看着念萁固执的眼神,知道她又在闹别扭了。他一天不说他爱她,她就会想起来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