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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羽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
喝下那杯鸩酒后,由嗓子起便像点了一把火,一直烧到腹中,引发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疼痛和痉挛,她支撑不住,往地上倒去,接着便完完全全失去了知觉。
当昏迷倒地时,她是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如今,却又分明恢复了意识:最初只是隐隐听到外面的声音与动静,后来许多回忆思绪一股脑涌上心头,她开始思考自己身处何处,只是四肢还是完全不听她使唤,连眼皮都撑不开,脑子也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由不得控制。
方才,她又因耳边的一阵哄闹而从混沌中醒转。迷糊之中,发现现在情况比以前好上许多,她已经能够听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甚至还隐隐觉得一男一女两个正在争吵的声音有些熟悉。
男人声音透着些焦急:“小谢,你让开,我们必须趁现在替翅膀矫治左肩。”
“那就必须让我来,”女人回话也很坚决,“大哥哥是女的,你这样趁人家还昏着偷看人家,大哥哥醒来会生气的!”
男:“我是大夫,大夫眼中没有性别之分!”
女:“得了吧!没有性别之分?那你还喜欢她?大哥哥真是男人你也喜欢?”
男:“你……不许胡搅蛮缠,让开!她这两天指不准就该醒了,到时候再治这肩膀就要用麻药,用麻药会伤神,对她身上的毒也不好。”
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来啊!”
男:“你又不会!”
女:“我是你徒弟,你教教我,我不就会了?”
男:“你这般笨手笨脚……”
女:“胡说!我明明心细手巧,比你一个大男人好多了!除非就是师父你怀着私心想偷看大哥哥!”
男:“你!我……你气死老子了!”
翟羽真想说,他们快要气死她才对了……真的好吵,吵的她脑仁儿都疼。
她不在乎被夏风看,却也不指望被医这肩膀,只求他们还她一个清静,让她再睡会儿……
随后的事,她又有些迷茫起来,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划开,取了些东西走,骨头也被重新敲断开来,还刺入了什么物体,最后是缝合与包扎……她惊异地明白一切,但却丝毫不觉得疼,而一切完成后,她竟又一如往常地沉入了昏睡。
再醒来的时候,她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很自如地睁开了眼睛,察觉到白天有些刺眼的光线后,又很快眯上,肩膀上也隐约有了痛感,手指在努力尝试下也可以动弹了,而且越动越顺,翟羽对此发现欣喜若狂,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的确太不好受了一些。
“大哥哥!你醒了!”此时守在床边的是小谢,发现翟羽睁着眼睛在努力活动四肢时便惊喜地欢呼一声,然后冲到门口大喊,“师父!小满姐姐!屈大哥!快来啊!大哥哥醒了!”
喊完她又跑回床边,咬着小虎牙,笑呵呵地看着她,颊边梨涡深陷:“大哥哥,你觉得怎么样?你这一觉睡了整整十天!中间只能给你灌药和流食,我真怕你饿死!不过你不用担心哦,虽然你每天都尿床,但是小满姐姐和我会马上给你洗澡,而且是药浴哦!现在你身上干干净净的……”
小谢还没说完就被夏风推到一边。夏风冲她怒目而视:“她才刚醒你对她说这些干什么?”
“我夸耀下自己的苦劳还不行么?”小谢扁扁嘴,又看向面露窘色的翟羽,“大哥哥,你别害羞,小谢尿床一直尿到12岁呢!就是遇见你后,我都还……嘻嘻。”
夏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紧紧捏了下拳,随后又闭眼深吸了口气,似鼓足了勇气,才看向翟羽,声音无限温柔,“你觉得怎样?”
翟羽想说话,可费了很大力气张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夏风见状忙宽慰她,“之前那毒有些烈,嗓子可能还得过一阵才能好,你无需太担心。”
翟羽用尽力气点头,又努力冲他们笑了一下。
此时小满和屈武也相继冲进了房间,他们似乎才从厨房过来,小满一头一脸的汗,屈武颊边还有些炭灰,可两人面上都是庆幸的表情,特别是梳着妇人发髻的小满,一步步走过来,在床外围便直接脚一软跪了下去,“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谢天谢地。”
翟羽心生感触,眼睛酸涩,可又说不出话来。
夏风见她这般模样,就又温声劝她,“才醒来,什么都不要想,有什么事都留待着以后说。”
翟羽又点了点头。
倒是小谢先招呼屈武扶起浑身失力的小满后,又转身鬼灵精怪地冲翟羽笑,“大哥哥,看你的样子,你是还记得我们的吧?之前师父还吓我们,说你多半会失忆呢。”
翟羽失笑,再点头,她现在只有笑和点头两种表达方法。
小谢笑颜如花,忽又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邀功:“大哥哥,你的肩膀是我给你治的,师父在一边背着身子指导的,我没让他偷看你。”
翟羽又笑,冲她挤了挤眼睛。但其实夏风也不是第一次给她治伤了,无妨。
而小谢皱了皱眉头,却又道:“可是……大哥哥,我和小满姐姐替你洗澡时,发现你身上有好多伤疤……女孩子这样不好,我向师父讨教着做了一种平疤痕的药,味道和玫瑰香膏很像,十分好闻,效果也很好的!师父看了后虽然不屑我做的那么精巧,可眼神是赞许的。之后等你稍微好点,我拿给你试试……”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夏风打断:“好了,就你话多,你大哥哥倦了,让她再睡会儿。”
说完,他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在门口稍作踟蹰,终又回到床边坐下,却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她,只是颤抖着忽然抓住她的手,再用她的掌心掩住了自己双眸。半晌,低低感慨了句,“你还活着……真好……”
这整整一年,他的担惊受怕,无人感同身受,而现在,终于是结束了。
翟羽感受到手中潮热,心中也被这柔意冲撞得酸涩非常,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夏风这么脆弱的模样……
她动了动手指,轻轻挠了挠他太阳穴,以作安慰,可夏风身子一僵,下一刻便不由分说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嗓音沙哑地说,“你再继续睡会儿,我出去给你熬药,你既醒了,便该换方子了。”
说完,便匆匆起来,转身而去。
翟羽迷糊中睁眼,侧眸,只看到他高大的背影。
她突然想起,以前有这样一个人也最爱蒙她眼睛,只是不知,他掩她眼睛的原因,是不是也不愿意让她看到他偶尔的脆弱与失态。
一想到那个人,心尖便仿佛被细小的牛毛针刺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拔出来后才是迟来的疼。
75隐居
翟羽一天天好了起来,渐渐能够下地行走,嗓子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变得较为单薄微嘶,不复之前清澈温润,乍听上去,倒有些像小满。
而时间一久,她也发现,所有人都对她避而不提当初是怎样将她救出来的。她隐约得到的讯息,只能令她猜想出她是的的确确饮下了剧毒的,不过因夏风高超的医术,终是将她救活。
除此之外,也没有人告诉她有关翟琛的任何讯息。
还是敬帝驾崩后,村长来通知所有人守国之大丧,她才知道翟琛终究是成功了。
她想,他终于获得了至高的权势,终于复了深仇,终于在所有人之前证实了自己,终于无人敢轻视于他……
他也许帮着夏风他们救了她,也许也以为她死了。
他也有了妻子和孩子……她和他,终于是这样走到了尽头。
一人于朝堂,一人于乡野……
再无半分纠葛。
反正嗓子坏了,她越来越少说话。肩伤未愈,所有人也不许她做事,于是她整日整日地待在屋里,要不便看夏风带回来的书,或者与小谢下会儿棋,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发呆。
这里是当初夏风带她来过的村庄,他在这儿帮村民看病,偶尔也会屈才看些牲口,她还曾笑过他这个神医原来是兽医。可他也的确并不计较这些,他医术好,更常常只收些药钱,因此村民都对他十分热情与仗义,但他却不太喜欢他们来家里,哪怕他们只是来送些新鲜蔬果鸡蛋的。
她想,或许是夏风怕他们扰了她。
她不知道夏风在外面会不会常对人笑,可他每每看着她时,眼神却是越来越担忧。
可他又不断地宽慰她,说等她肩伤好了就没事了。仿佛她肩伤好了,什么伤都会好一般,也看不出他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翟羽也觉得她会好起来,现在她只是不适应罢了,只是觉得一时没有生活的目标,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又太需要忘掉过往,所以才如此难受和茫然。等过段时间,她可以出门走走,也许壮丽河山能让她忘却烦忧。
可她没想到,夏风会拒绝。
那是醒来之后一个月,翟羽肩伤好的差不多了,她便打算与欲去镇上添些东西的小满一起下山,可夏风却坚定地否决了她的打算。
她狐疑地看他:“夏风,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的……”
夏风背过身去,面色是十足的不耐与闪躲:“你身上的毒还没有清干净,不能去。”
翟羽更疑:“可我觉得自己很好,已经没有任何异常了……”
夏风说的不容反对:“我是大夫,听我的。”
“那这毒什么时候才能清干净?”翟羽咬着唇角,“该不会以后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吧?夏风,你知道我是想去游历江湖的……”
夏风终于回过头,神色也柔软下来:“这毒我也没有把握,当初能将你救活已经是万幸。所以翅膀,拜托你在毒清干净之前,别再吓我了好吗?”
他都这样恳求般地对她说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打消出去的念头。
可是这样限制她的活动,只能让她愈发怀疑其实夏风他们在瞒着她什么事。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事是与翟琛有关,因为或许只有他的事,她才会一到市集便可能知道。
但为什么要瞒她,她想不清楚,更知道问不出结果来。
而甚至她自己,也在害怕去问这个答案,仿佛料定了答案会动摇与改变她如今的平静生活一般。
可是这样的思虑与犹豫,终究让她越来越闷闷不乐了。
又是十天后,夏风被邀去给一位突发急病的村民看病,小谢走进翟羽的房间,去拉坐在桌边发呆的她的手:“大哥哥,你想下山走走么?”
翟羽惊异于她今天居然没有跟在夏风身边,但却极快地点了点头。
后来下山后,她才知道,小谢下药,迷倒了小满和屈武,这才使得她们此行毫无阻碍。
路上她问了小谢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关于你姐姐的事,你真的不恨我们?”
小谢闻言,脚步一顿,先是低头,再缓缓摇动:“说不介意是假的,但却不是恨。一切不过立场不同罢了,如果是你们输,姐姐杀你们也不会留情的。相比起来,我反而更不喜欢姐夫,是他,让姐姐走上了这样一条路……但姐姐喜欢他……也算求仁得仁了吧。”
翟羽看着她虽然哀伤却又落落大方的样子,一阵安心又一阵心酸。安心于她的想开,心酸于她这么小便失去了至亲亲人,而自己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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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在街上逛了逛后,小谢带她进了一家酒楼。
刚点好两个小菜,小谢饮了口茶,便微垂着眸下定决心般开口:“大哥哥,你别再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了,虽然每天你都对我们笑着,可这笑太浮于表面,反而更衬得你不是真心开心,这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师父。”
翟羽微微一怔,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之下,旁边桌的几个男人的议论之声便传入耳朵——
甲道:“你们真认为当今圣上没有谋害兄弟之举?听闻他潜龙之时便甚是心狠手辣,如今朝野上的一系列清扫手段也可见一斑。先帝不就曾说他阴狠多诈?当年七位皇子,除去早夭的那位,如今竟一个也没留下。”
乙反驳:“可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之前几位皇子,琰王与他走得最近,是战死沙场的,他最初辅佐太子也极为忠心。而其他几位皇子都有谋逆之心……对那个位子的野心若是败露,当然是身死的下场。这倒不一定是当今圣上刻意所为了。”
甲又辩:“就是看上去名正言顺,才更惹人怀疑,也更符合他阴狠之名。”
乙摇头:“我看不像,若是真要图那个位子,当初该多礼贤下士,或是谋划姻亲,那位可是都没有,反而最初不得民意。我看也许就是运气好吧,能活到最后,自然什么都是他的。”
甲不满:“那样的环境能活到最后能是少心计之人?”
乙也愤怒了:“可先皇驾崩之前,还是潜龙的圣上日夜侍奉身边,汤药亲尝,孝顺至此,还能有什么问题?”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丙这时终于看不下去,先打断他们,再环视四周,“这样的事,又岂是你我可以议论?”
一直沉默的丁突悠悠叹了一句:“我倒是觉得当今圣上或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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