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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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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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其他皇子都死了,可还有皇孙呢!莫非……连皇孙缺乏和残疾都是因为……”庄楠说到这里再无法继续。

“天机阁不是很厉害?这都没查到可不算是本事,我选择不要这群废物看来也不亏。”翟琛唇边上扬,眼中却是森森冷意。

“那翟琰的儿子呢!你总不能杀!”此时的庄楠,哪见平时半分镇定与淡漠,脸色慌张也与常人遭逢大变无异。

翟琛又笑了,只是更冷,“一个才出生的婴儿罢了,顾清澄应该是个聪明人。而且就连翟琰和我对立那段时间,她都不忘找人来提醒我,你说她会如何选择?”

“呵,呵呵呵……”庄楠突然嘶哑地笑出声来,“翟琛,你厉害,你狠,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赶走翟羽了,这唯一的弱点你怕你自己有一天也会忍不住摧毁她吧?你真可以算是绝情绝性的极端无耻,做这么多恶毒事毁这么多阴德,你就不怕报应么!我都有了报应,你还能晚到哪里去!我祝你就这样强大下去,此生长命百岁,却永失所爱,为孤独和痛苦折磨而不得翻身!”

“说完了么?”翟琛对她的诅咒罔若未闻,依旧云淡风清的样子,“翟珏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吧?你在这跟我耗,不如还是回去自己送他最后一程。你也真是贤惠,不过他就算是下辈子也别想沾染翟羽一根手指头。”

庄楠眼神突如枯槁般死寂,身体如秋天落叶般不住颤抖,手却死死捏起,一念间,她转身朝帐外大步走去。

一路有玄衣骑跟随,一直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到营地外,侍从手里的军符和降书早有人收走,她也无法。翻身上马,扬鞭之前狠狠回望那顶宽阔主帐。回首,狠击马臀,骏马一声长嘶带着她绝尘而去。

可她不过行了约三里路左右,便突然见到面前有一人一马,横着挡在前方,一见此人,庄楠一边勒马一边大笑:“你果然是不听话的,但也比翟琛有良心太多。”

翟羽微蹙眉头,只问:“你是要带我去见翟珏么?”

庄楠面上仍有笑意,只是却不怎么好看:“对啊,他想见你最后一面。但我想知道你是真为了见他还是想帮翟琛换天机阁秘密?”

翟羽面色冷凝:“别管为何,带路吧。”

庄楠面色一肃,也知时间紧迫般不再多话,打马前行,翟羽则骑着灵犀与侍从一起,紧紧跟在后面。

方才她出主帐,才往医营走上几步,便见到灵犀亲热蹭来。或许是灵犀触动了她对翟琰那事的记忆,或许是想起最后翟珏救她后那个笑容,或许是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他,或许是她想知道天机阁的秘密,想知道徐明怎样从被围困的孤城中和庄楠传递信息……总之,她做了这个决定。

先回医帐和夏风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困了想睡觉,逼他找了个玄衣骑带自己找营帐休息,随后又制住那玄衣骑,令他扮作自己躺在床上,自己则借了他的骑装,趁着大家正在扎营的混乱,从边上开溜,直至此处拦住庄楠。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庄楠那倏然黯淡死寂的眼神,那代表绝望和孤独的眼神,不是为了害她,而是在为谁心痛着。

**

一路飞驰到叛军驻扎的军营。

不同于翟琛所领军队的生机与活力,因为大败及主将重伤,这里为一种哀伤而沉重的气氛所笼罩。

庄楠带着她直奔主帐前,下马时轻而急促地对她说:“我把庄家唯一的九天续命丹给他服了,续得他片刻性命,但也不知能撑多久。”

翟羽点点头,跟在庄楠后面进了主营。

一进去,就是浓重的药气,和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味道,庄楠一进帐便低声轻唤床榻上躺着的人:“阿珏。”声音颤得厉害。

“唔,”翟珏很低地应了声,又缓缓问:“你是去……”

“我说了你吃了续命丹我就带她来,现在我带她来了。”庄楠立马微笑接上。

她脸上神色是翟羽从未见过的温柔,而在她的示意下,帐内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翟羽心口闷得厉害,愣怔怔地跟着她往床边行去,只敢看着她背影,而无半分勇气再看他处。

隐约听得翟珏嗓音喑哑虚弱,低低徘徊,“谢谢你……庄楠……对不起。”

“呵,算了,”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庄楠只是轻松地一笑置之,“说过是我上辈子欠你的,现在我还清了……下辈子让我别遇上你就好了。”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说完,她便让到一边,将翟羽暴露在翟珏视线中,甚至还将翟羽往前推了推,自己则转身出去了。

最后掩帘帐的时候,还有她很低的声音:“再见,阿珏……”

翟羽眼窝热了,又酸又涩,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怕眼泪会忍不住流出来,而仰起头,她又不得不看床上躺着的人……

倒是翟珏先笑出声:“这么委屈?我欺负你了么?”

翟羽咬着唇内嫩肉抑住自己想嘶声大喊的冲动,只轻轻摇头。

“那是庄楠逼着你来的?”

“不……”翟羽抬首很快地瞥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便收入他有些微泛青的面色,枕在打散的头发中。这原本是张多么俊美的面容,完美得寻不见一点缺陷。她以前老讽刺他,说他长得不及自己,其实只是玩笑。别说京城,就是放眼整个南朝,也再寻不到另一个能和他比肩的美男子……可如今即使不谈青白的气色,他也已不知何时瘦的双颊干瘪内凹,眼眶深陷,再没了那兰芝玉树的风度。

别开眼,她咬着唇说,“她没逼我,但她本来想用庄家剩余的财富和天机阁的秘密换我过来的……她很爱你。”

翟珏叹了声,神色惘然,“是啊,所以是我对不起她,欠她太多。”

“你知道你欠她那么多,为什么那一箭……你要去挡她的……为什么救我?”她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也再抑不住哭腔,话语难续。

“我也不知道……而且我没救你呀……”

“你混蛋!”翟羽气急。

“呵,别生气,”翟珏唇角上扬半分,朝她伸出手去,小羽毛,你再过来些,我看不清你……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翟羽抹了抹眼角的些微泪水,走到床边,将手放在他冰凉的手里,再坐下来,更近地看着他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心口更疼,用力睁着眼睛,她冷声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你想让我欠你的么?没门!”

“你不欠我,也不用当成我救了你……”翟珏微微摇头,“那箭,我本来便已经气力不济,放箭时便比翟琛晚一些,即使不去射偏庄楠那箭,我也来不及挡翟琛那箭了。所以你不要内疚,更不要记恨翟琛没救你,他太快,来不及改箭路。更何况庄楠离我近,我较清楚她想做什么……”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他便有些气喘。

“胡说,你来得及挡四叔的箭的,哪怕是打偏一下……”或许是翟羽觉得手上太凉,便加上另一只手将他的捂在两掌之间,颤抖着问他,“而且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

“帮他说话可以让你心里好过啊,”翟珏看着自己的手浅笑,“而且我说的是事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要信我。”

“好吧……我信你,”望着他以前从没有的诚恳模样,翟羽只能点头,可那个“死”字使得她心口更闷更恸……而且他说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她不可抑制地开始不停战栗,“其实都怪庄楠,她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在那个时候……她以为四叔会救我么……她现在肯定更恨我了,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继续活着,管住她呢?

她原本是想这样说的,却似是无法自欺欺人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翟珏好像明白她的意思,只冲她浅浅勾了唇角,仿佛安慰。

“你别这样笑好不好,你中箭那一刻也这样笑……你到底在笑什么?怎么那么可恶?”这要让她以后怎么忘掉?

“因为好歹顺势救了你一次,我觉得很满足,”翟珏将手缓缓收回心口,连带着她的双手一起,像是陷入回忆,微垂睫毛,连声音都越发轻微起来,“羽毛,我一直记得,你说你想要的是自由……所以从战争一开始,我就想带你出来。我在康城城下对你说的那些话,只是想逼得你离开康城,这样我便能带走你了……我之前利用你背叛你,你那次说的话,让我这里很难受……那时我便想,以后我再也不要让自己那么难受,再也不要利用你,于是你要自由,我便一定要给你……可为什么后来你不要了呢?不,或许你还是要的,只是你不信我了……”

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翟羽反手迅速抹去,厉声冲他吼:“我也在利用你啊!你笨死了!在这里,在这种时候,你用的哪门子真心!?”

“是,我是笨死的,是我自食其果,”翟珏眨了眨眼睛,又抬眸看她,然后颤抖着伸手去擦她没擦干净的眼泪,“你哭了?为我?突然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哦,不,你肯来见我,我已经很开心……”

“有什么值得和开心的?”翟羽按住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有些模糊的视线锁定他唇角满足笑意。

他微笑着不回答。

又是这笑容……翟羽心口突然一动,答案在她心里慢慢浮现——为什么庄楠那么恨她,铁了心要杀她?为什么他当初被她的话伤得这般深,然后便一直记得对她的承诺?为什么翟琛放出假消息,他便傻乎乎地改变行军路线?为什么他要救她,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

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去,翟羽吸吸鼻子,“有件事我该告诉你,你听了或许就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咬了咬唇,起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翟珏一听,唇角拉出更大的弧度,连眼神都亮了几分,不是震惊或者失望,而像是开心她的坦诚。她诧异和忐忑于他的反应,他便认可了她的猜测:“我知道。”

翟羽如遭雷击,当场被劈的瘫坐回去:“你……你怎么会?是因为四叔当初放出假消息说有个很像我的女孩跟在他身边?”

“不,很早……”翟珏慢慢摇头,眼神迷蒙,又像是跌入一小段回忆,无法自拔。

翟羽更惊,惊得她只能大口大口喘气,他如果早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她?这样的话,这场仗或许根本就不用打!

“你……你……”其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见她震惊至此,翟珏忽轻笑出来,“小羽毛,你当我真喜欢男的?”

无法控制地泪如雨下,翟羽痛恨他的说破,便一边抹泪,一边声音沙哑地冲他吼:“你别给我说什么‘喜欢’!”

“好,不说,”他眸间满是爱怜和痛惜,又抬手去抚她的脸,“我不配……”

翟羽按住他的手,死命地摇头,泪水却越流越多,到他怎么擦也擦不完的地步……

“傻丫头,别哭了……”

她泪眼婆娑地瞪他:“你才傻!”

是啊,他才傻,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他分明是她的敌人的,却待她如此;他分明只对不起过她一次,而即使是那一次,他也不必有任何内疚……可他却为了她的愿望,赔上了他的一生……

“凶巴巴的傻丫头,每次对我都那么凶……”翟珏长叹一声,又想起什么,“我记得当时我听说你弹琴弹的很好,一直想和你琴箫合奏,那时你怎么都不肯……现在我气力不济也吹不得箫了,你最后弹只曲子给我听吧?”

翟羽重重点下头去,站起身,四顾帐内:“这里有琴?”

原本是期盼和恳求的眼神蓦地亮了起来,他咳了两声,开口时声音像在粗砂上才磨过般嘶哑:“我一直备在身边,前方桌边架子上就是。”

翟羽将琴抱到床边,侧身跪坐在床尾,将琴置于大腿上,试了试弦音,赞道:“好琴。”又抬头冲他笑了笑,“不附庸风雅净手燃香了,你将就着听,想听什么?”

翟珏眯了眯眼:“你的乐理师父是不是也是朱师傅?在我印象中他最喜欢一支曲子叫什么《彼岸三生》……”

“是的是的!宫廷宴会上他又不敢奏这悲伤调子,只能私下教给我们,还摇头晃脑叹着什么,‘情之所至,死生无阻’,酸唧唧的。”

翟珏轻笑:“就弹这个吧,现在就这曲子应景。”

翟羽心又沉了下去,低眉看着琴上冰丝,良久,才落手,拨出第一个琴音。

琴音哀靡,低低徘徊,凄凄如诉,翟羽眸中收入翟珏放在锦被外的手,纤长十指正配合着旋律在被面上有节奏地轻点,连按……那是箫音的指法……心头突涌上无穷无尽的悲伤,一路和翟珏那些不痛快的回忆与算计在脑海中一一漂浮而过——

他拉着自己去郊外,说白后和敬帝曾在此初遇;他在那个冰雪天从房檐上轻飘飘下来,拥着绝代风华,看着她□在外的脚,说你的脚怎么小得和女人一样;地动之后,他撕心裂肺地喊她名字,确认她活着后颤抖着声音欣喜若狂,但看到她和四叔在一起后又那般气愤悲伤;他在梅花树下向她坦白自己的全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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