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子时未过,举着火把的押粮队伍便蜿蜒着出现在山路上。
翟琰找人唤来正在武器库清点鞭炮的翟羽,与她一同迎粮入城。
队伍在城底下时,先由候在门外的士兵查验领队之人的令牌,而自那人抬头,借着火光,翟琰和翟羽都认出那人是朝中一五品武官甘林,不过依旧细细验过令牌无误,又有士兵挨着检查粮草车,待查到最后几辆车时,便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将军,居然有箭!”
掀开表层稻草,果是扎成一捆捆的箭支,甘林冲城门一揖,解释说这是朝廷特地让送来的,这下所有缺兵断粮箭支可能不足的情况都已解决。
见无其他问题,翟琰便命令开了城门。
那甘林一进城,先给翟琰和翟羽请安,又寒暄几句,诸如“圣上特别关心和重视此次战况”“十分担心皇长孙安全”“没想到原来皇长孙真在这里”云云,便命令属下押粮将士跟从城中士兵指挥,将带来的粮食和箭支分送至兵器库和粮库。
之后翟琰拍了拍翟羽的肩:“鞭炮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点清楚了,”翟羽颔首,一阵的喜笑颜开,“这下我们压力应该小很多了。”
“那是自然,这样的话我们无需再有任何顾虑,箭支充足,人数占优,我们先守城,待援军稍作休整,我们便可以'奇‘书‘网‘整。理'提。供'出城迎敌。”
翟羽听的接连点头。
简短聊了聊,两人又分头各自忙活去了。
凌晨之时,粮草都已全部安顿好,城楼上该有的准备也准备齐整,翟琰将因为制炮而一夜未眠的翟羽撵回去睡觉,他自己小憩一会儿后,又得急报说援军将至,便算准时间,安排了人去安顿和接引。
这夜其实十分安静,空气中甚至有种大战之前的紧张窒闷,杀气、勇气、紧张、惧意、思乡,仿佛都被一声声清晰可闻的秋虫嘀鸣而变得具象化。翟羽挂念着明日一战,也记挂着翟琛安全,心中忧虑,没法沉睡,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好半晌只得一阵迷糊和恍惚。
突然,只听一阵阵轰隆巨响,地动天摇,翟羽就此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细细一听,只觉隐约听到接二连三的巨大响声中,隐约还有些爆竹噼啪噼啪的密集爆裂声……而原本该是漆黑的帐篷中,也随着这巨大炸裂声,而如闪电般被照得十分明亮。
“坏了!”翟羽霎时惊出一声冷汗,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披上铠甲就冲了出去。果然只见武器库方向已是烟雾滚滚,数量巨大的鞭炮和爆竹一起被引爆,还有用于制作鞭炮爆竹的火硝、硫、炭以及其他材料皆是易燃易爆,火苗已经窜上了周围的民居。翟羽提脚就往那边跑,一出府门,便看到街道上人人俱往那方奔跑,打水声救火声哭喊声,一片慌乱。而奔跑的人流中竟然还有无数战马,正四散着急速奔跑,形状疯癫,横冲直撞,有人躲闪不及便被撞翻后狠狠踏于马蹄下,一命呜呼。
翟羽也险些被一匹疯马撞上,躲避开后,汗透衣衫,却不顾脚软,继续往兵器库狂奔。
越靠近越觉得热,翟羽突然看到翟琰的声音,听他声音短促地下令:“此事有诈!快去守住城门!不准放援军进来!”他身边副将徐明领命而去,却刚走几步就和急匆匆跑过来的一小兵撞在一起。那小兵浑身是汗,直打哆嗦,被徐明撞倒在地,也不再起来,滚了一下匍匐在地便颤着声音说:“大将军快带人去城东门……我们守不住了……”
“是你们开城门了么?谁让你们开的!?”徐明大怒,神态狰狞地嘶吼道。
“还没……没开……”小兵惊的哆嗦地越发厉害,磕磕巴巴地道:“眼见援兵到了城楼底下,我们正说来通报,并查验令牌验明身份,谁料那甘大人硬是要我们立即开门。我们不从,他的人便冲上来打我们……”
翟羽借着通天火光,看清翟琰在短暂的惊愕后,已是镇定下来,拿过身边一将军手中长刀,掂了掂重量,再突地伸手抓住一匹正好往东而去的疯癫之马,一跃而上,死死抓住马鬃,任由那马载着他急速朝着城门疾奔而去。翟羽心脏狂跳,也不得不耐住,上前对徐明急声道:“徐明,你点齐百人去继续救火,务必控制住火势,再点一百人去守住各城门!屈武,骑兵一向由你统领,立马选身手敏捷且胆壮的于各街设绊马索斩杀疯马!另,你亲自去查找还有没有好的战马,有的话立马向东门赶来,哪怕只有一匹!其余人则拿起你们的长刀长矛跟我去东门!弓箭手全去!配好弓箭!”
“是!”
好在这段时间,翟琰和翟羽辛苦训兵也算有方。火光刚起时,象征预警与集合的战鼓和长钟齐鸣,所有休息的人都已起来。虽爆炸、大火以及被人下毒而狂跑踩踏的疯马引发了一阵混乱和惊恐,现在听到命令还是能迅速调整状态集合整齐。也亏得枕戈待旦的习惯,使得他们并没有因为这场大火而惨到武器全失。弓箭手作为重点训练的对象,很快便背起箭壶弓箭,整装待发,与翟羽一起向东门快速跑去。
离城门尚有一定距离,便已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兵刃交击的声音混合着战马的嘶鸣,还是掩盖不住惨呼。
再冲到东西大道上,便可看见城门口一阵混乱,子夜送粮而来风尘仆仆的士兵此时全成了一把把磨亮了的利刃,已将原本守在城楼上的少数守军消灭干净,此时正围攻着翟琰。虽因翟琰武功高强而一时近不得他身,却也将翟琰紧紧缠住了,不断围拢他,令他只能偶尔分神用长刀去拦阻要硬开城门的甘林。
翟羽带人冲过去,此时刚好见那甘林掏出好几把飞刀,朝翟琰背后掷去……
“小心!”她心急如焚地一声疾呼。
翟琰挥舞长刀将那飞刀一一击落,可腿上却被一人的长矛扫中。他回刀将那人劈开,那头甘林却也冲到了城门前。
翟琰听闻动静,再度回首,不顾身后空洞大现地要突出重围去砍杀甘林。
“放箭!”见此情况,翟羽急忙下令。弓箭手立马搭箭上弦,马步蹲稳,数箭齐发。眼见长矛将及翟琰后背的瞬间,利箭也穿透了那些伪装成送粮兵之人的背心。与此同时,翟琰的长刀将甘林砍杀在地,可惜的是,甘林惨呼倒地前,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打开了城门。
听到锁开的声响,穿着南朝朝廷军战服的叛军立马纵马冲门,将厚重的铜门冲开一条缝隙,翟琰拼力将长刀掷去,“叮”一声脆响,长刀刃重重砸在门上,火光激起,门又重新合上。翟琰立马扑上前,弯腰操起长刀,将刀柄插入锁扣。安静了不过片刻,外面便有众多“呵呵”呼喝声起,原来是有壮汉扛来撞门木开始撞城门。
在不断冲撞推挤中,铜门一次又一次露出一条缝,又晃悠悠合上,可长刀柄是木料镶铜,哪里如原本的门锁坚硬,三两下便露出要折断的迹象。翟琰呼喝一声,运起内力抵在门口,只听城外传来重物倒地和呼痛之声,想来是被重重弹了开去。
“弓箭手!立马上两边二楼或屋顶,队伍最末一百人将箭壶给同伴,上城楼寻那里藏的,准备听我命令射杀东门外叛军!步兵平时演练阵法排左翼的,上城楼把晚上运上去储备的鞭炮和爆竹点燃给我朝他们扔!排右翼的用你们手中长刀,蹲在城门两侧给我拉起绊马索,马上之人跌下来便杀无赦!中锋一起跟我来抵住城门!另外,谁再去给我找把锁来!”翟羽边吩咐边冲到门后,也运起功力和翟琰一同抵住门。第二波冲击很快便起,翟羽只觉手麻的要被震断一般。幸好,再一次的时候,中锋士兵已赶到,分担不少冲力。
翟羽喘息着对翟琰说:“六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会儿我们得便找准间隙撤开,由他们进来,再统统射杀掉。”
翟琰脸上的汗如黄豆大小,从他儒气的俊脸上一颗颗滚落,他趁换气时,匆匆道:“余箭不多……不过我想我懂你意思……”
正说这话,突然背后马蹄声至,只见是屈武骑马而来,翟琰平日所骑战马灵犀原本跟在旁边,此时大概是见到翟琰,短嘶一声,提速朝这边奔来。
屈武远远地扬声笑道:“大将军的马挑嘴没吃那下了料的干草,不过倒也知道随着出去胡跑,等放马之人走了才回到马厩,被奴才逮了个正着,真是通灵性!”
“好机会!大家注意着,”翟羽见灵犀冲来,估算着时间,待马开始减速时对身边将士说,“撤开!”
中锋士兵向两边撤离,灵犀反应敏捷,堪堪要撞到铜门便停了下来,迅即调头,翟琰立马拉着翟羽一起跃上,控马往边上行去。
待他们一出门洞,绊马索便牵了起来,两边弓箭手也将搭上弦的锋锐箭头齐刷刷对着城下。
大家一阵屏息静气后,果然又是一声闷响,这下翟琰插在那儿的长刀柄整根断裂,铜门被撞了开来。门外叛军似早就期待这次破门而入,战马长嘶,挤在一刹那往里冲。
绊马索瞬间绷直,仓促之中又是夜里,哪里能看得真切并躲避开?只听一声声嘶鸣闷响惊呼,马上之人纷纷跌落,长刀挥舞,将一个个敌方骑兵砍杀在地。后来冲进来的人,又一个个撞上来,一时所折叛军众多。可终有一人马技超然,挥刀在过来前砍断了绳子,又劈开了门洞两边的右锋军攻击,避开前面战友和战马的尸体冲进来,他之后的人占了便宜也紧随其后顺畅进入,只是却难免踏践了之前之人和马的尸身。地上的朝廷军和马上的人对战一番,用翟羽的方法又砍了不少马脚,但却敌不过跌落地上以及接连不断蜂拥而入的叛军战士。
但叛军并没有得意太久,涌入之人很快惊恐地听到一声“放!”,之后羽箭破空之声接连袭来,惨呼声中,涌进来的叛军纷纷被插成刺猬,一时城门之内,尸体高堆。之后便再无骑兵进入,而是换成举着盾牌护的从头到脚护的严严实实的步军方阵,翟琰高呼“停”,止了羽箭,又让街旁还活着的右翼军撤离,任他们一队队推开门口众多尸体缓慢地进来并继续前行。当盾牌军依次进入之时,翟琰和翟羽也猫着腰到了城楼上,两人到城墙边探首一看,然后翟羽险些惊呼而出。
城下还有无数骑兵,当中领兵的竟然是庄楠!
翟珏这个老贼!他倒的确没攻城,却在最最重要的约定前一夜,让他夫人带兵攻了城。而且从城东这头,毕竟是南朝范围,又是送粮又是伪装成援军,利用自己这方的侥幸与急切心理,在降低防备时,给了他们沉重而猝不及防的一击。而最可怕,即使他们能赢掉此攻城之战,此战过后,他们紧接着又要迎战翟珏,必将疲惫不堪。
而且,翟珏怕是故意引诱他们去想庄楠正在对付翟琛。他从没有明确说出,可前言后语所指让担忧牵挂翟琛的他们想偏了去,降低了他们对庄楠的防范。那这样说来,翟琛……他真的没事么?翟羽心头突然一阵悲哀。
只是,庄楠哪里转移到境里的这么多兵?粗粗估算,至少也是两万来人。康城两边都是狭窄山路,且已设了岗哨,一日至多只许通关三十人,多了就要等次日,有任何情况就会硝烟预警……除非这两处岗哨皆已被收买……或者就说明,庄楠过去曾利用庄家财力秘密蓄养了一批士兵,甚至庄家抄家也没有将他们抄出来……
眼前盾牌军已全部进入,翟羽暂时收起心理活动,和翟琰对望一眼,都知道对方所想是到时候了。火折点燃鞭炮爆竹冲楼下扔去,除吓了所有人一跳,爆裂声还惊了城下战马,顿时阵型大乱,战马癫狂之中甚至踩踏不少自方步兵。所有人都在勉力控制自己的马,又有许多人被直接砸中烫伤。而城楼上所有伏着声藏匿的弓箭手此时纷纷将箭从墙凹处对准城下,一轮又一轮密集的箭雨中,没有盾牌的前排步兵在毫无防备中几乎被消灭干净,而许多骑兵虽能借着较高的优势,挥舞开长刀长矛挡开不少箭,马儿却被射中,从马上跌落之后也难逃一死。
一时,再没有新兵能够涌入,翟琰对城上刚丢完炮的士兵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有十余人从城楼上下来,有人掩护着战友,与已冲进城的步兵缠斗在一起,终有三人成功到了城门洞,推着大门又一度沉沉关上,一人落上新送来的沉重门锁。
刚才举着盾牌将自己护的严实的叛军刚才听到城楼外鞭炮便有些乱了阵脚,再听城楼上放箭便知道“惨了”,如今听到锁落声更是紧张万分,这意味着他们断了退路,也没了支援。
当然,再没有弓箭指着他们,翟琰需要这些箭来应付下一仗。可埋伏在小街中的朝廷军与他们对抗着耐心,终趁他们散掉阵型的时候蜂拥而上,开始最残酷的厮杀。盾牌,刀、戈、矛相击的清脆声音震天响,叛军占了防守之器牢固的便利,可时间一长,便因其过于沉重,而拖垮了他们的体力。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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