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先让大夫给王爷看看吧。”小满也帮忙扶起翟羽,满目心疼地压低声音劝着。
“我还是不相信,”翟羽站定一边后,稍稍镇定,扶着墙摇头喃喃,“我要等他亲口告诉我。”
“怎么?殿下对我做你四婶就这般抗拒?”庄楠轻蔑一笑。
翟羽被点醒身份和“性别”,如遭雷击,更加清醒,低头侧过目光,看着大夫们为翟琛诊脉,才缓缓道:“我不过是怕你的人会对四叔做什么罢了,毕竟,庄大‘小姐’你和我七叔才该比较亲近不是么?”
庄楠听到此话目光微闪,又冷冷道:“殿下想等琛王醒来当然可以,但在下却建议殿下您尽快回京,否则太子妃娘娘怕是等不到殿下了。”
又是一记重击,翟羽才稳住的身形又是一阵摇晃,咬紧牙一字一句地问庄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太子妃娘娘在殿下离宫后不久便身染急症,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我想应该已经有圣谕急召你回去了,”说到这里,庄楠神秘的笑了笑,“殿下知道庄家有天机阁,收到消息总会快那么一点,在下估摸着圣谕差不多该明天到吧。当然,殿下可以不相信在下,在这里守到明天圣谕到达,运气好的话,能先看到琛王平安醒来也不一定。”
“你……”翟羽捏紧拳头,心口却被扭成一团,疼痛、苦闷、挣扎,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嘴,一口又一口地喘气……
一边是母妃,一边是……四叔——刚刚才用生命护住她的人,她偷偷爱了那么久的人……
即使庄楠称她不可能预测到地动,沉香阁里的危险不该归责于她,但直觉告诉翟羽,这中间绝对有阴谋存在,而庄楠和翟珏之间的关系也绝不简单……如此,让她如何放心将翟琛交到他们手里,让他们的人来照料?
可她又凭什么坚持地呆在这里?
她没有确实的证据,此为其一;那婚约上的字是翟琛的,他们或许确实缔结了婚约,此为其二;而她的母妃……万一真如庄楠所说,她傻傻地守在这里,却错过了见母妃最后一面的机会,她如何对得起母妃?以后又如何继续在这世上苟活?此为其三。
最怕最怕的是,等四叔醒来,亲口告诉自己,他真的要娶庄楠,那自己便真的成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但反过来想,一切不更说明庄楠想支自己走么?自己走后,且不说她便能随意对四叔下个毒施个蛊之类的,四叔这么重的伤,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说四叔是伤重不治……
但她留在这里,既不懂医术又不认识别的大夫,又有何用?
可是……
可是……
翟羽如被生生劈开,分成两个她,一个让她留在这里,守着翟琛,一个让她赶紧回宫,确认太子妃平安……两个她在脑中吵开,每一个都有充足的理由,每一个都有纠缠不清的情感与眷恋,每一个都在说如果不这样做她以后必定会后悔……
死死捂住耳朵,隔绝那两个臆想的吵闹声音,翟羽双目赤红,摇着头,只觉这是她生命中前所未有的痛苦决定,几乎是要疯了……
“大哥哥,你回去吧,我帮你守在这里。”
一个软糯的声音平空响起,翟羽循声看过去,只见小谢穿着粉色襦裙,俏生生立在门口,目光清澈,神情淡然,天真无邪的面容,带着特有的让人相信的坚定。对上翟羽的目光,她一步步走过来,握住翟羽的手,“大哥哥,你还愿意相信我么?你会不会认为我和哥哥是同谋?”
翟羽渐渐平静,眼神也软了下来,她松了口气般,摸了摸小谢的头,“我相信你,你与此事无关。”
小谢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开朗地笑了,“那便交给我吧!我一定看着琛王爷好好的醒过来。”对翟羽说完,她神色冰凉地扫了一眼床榻前侧过目光来探察的各位神医,“谁要是敢不尽心尽力,或者是对琛王下毒手,我庄小榭上天入地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众大夫神色一凛,迅速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讨论着翟琛的伤情。
“小谢……”庄楠皱眉,神色肃然地看着她们。
“哥哥,你当着大哥哥,承诺给小谢不会对琛王爷做什么好么?小谢相信你,之前的事不是你策划的,你没有利用小谢引大哥哥去沉香阁,而你答应小谢的事也从不会违背,对不对?”
庄楠恨铁不成钢般深深看了小谢一眼,然后侧过身子,冷冰冰道:“我承诺。”
小谢又笑了,冲翟羽仰起下巴得意洋洋:“大哥哥,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呢!而且你不要小瞧小谢哦,前面那五个名医有三个算是小谢半个师父,小谢从小爱看医书,经常缠着他们问问题,现在医术还不赖呢!”
翟羽怔怔地点了点头,心情稍定,扶住小谢的双肩直视着她:“小谢,那就拜托给你了。”
小谢连连点头说好。
翟羽又转身,视线投向被围得死死的床榻,目光矛盾又痴迷,缠绵地停留了许久后,她毅然决然转身,大步往房外走去。她没有看到也无法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床上原本沉沉昏迷的翟琛突然无意识皱了下眉,右手迅疾地虚捏成拳,惊到了正轮流替他诊脉的一众名医……
小满跟在翟羽身后出了房间,匆匆去点齐侍卫,找好马,再与翟羽在庄家大门外会合。庄家管家本来还准备替翟羽套好马车,翟羽却直接选了一匹黑马翻身上马,一鞭甩下,黑马长嘶一声,闪电般疾驰而出。
小满与侍卫也纷纷上马,尾随而行。
因为地动,街上一片混乱,时不时有受损人家传出哭嚎,经过贫民区时,情况更是严重,许多本就破烂的房屋已是一片废墟,哭声震天,有百姓三俩相聚,脸上写着幸存后的侥幸和对灾难的慨叹。此等惨状,翟羽却是只能目不斜视,充耳不闻,马速也不敢减缓半分。
一行人在城门口,却刚好遇到了送圣谕的使者,及方才从沉香阁拂袖而去的翟珏……二者表情都是不同程度的惊惶,而翟珏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苦痛纠结。
“我陪你回去。”在翟羽面色如常地领了圣谕,再度上马后,翟珏却纵马拦在了翟羽面前。
“不需要,”翟羽连一个眼神也不肯再施予他,淡淡看往他处,讽刺一笑,“突发地动,需要人坐镇指挥赈灾,开仓放粮,安定民心,七叔你还是抓紧机会,留在此处挣足表现为佳。别忘了找庄楠要了证据,顺便破了贪污案一并回来,功上加功,必能得心中所想。”
言毕,她稍稍伏低身子,狠挥马鞭,绕过翟珏疾驰而去。小满先冷而鄙夷地斜了神色落寞的翟珏一眼,再同样挥响马鞭,带领着侍卫追向翟羽。
马蹄声越行越远,终消于无。
金陵城古老而斑驳的城墙外,冬日夕阳渐斜,一人一直不动分寸骑于黑色骏马上,影子于其身后,被孤独地拉得很长……
28蝶殇
翟羽快马加鞭,不住驿站,每晚只和侍卫在山林里点起篝火,休息两三个时辰。来时花了半个月的路程,回去竟然只花了六天。
一路上心急如焚,回到东宫时翟羽嘴唇一圈起满了火泡,眼睛血红,看上去可怖至极。可她没有应小满让她先回房间换件衣服梳洗一下的建议,直接就冲到了太子妃的房间,刚好撞上了秦丹身边的大宫女春月送徐太医出来。翟羽拉住徐太医便问:“母妃……母妃……”可眼中含泪的她,“母妃”了半天也没问出一句囫囵话来。
倒是房内突然传出一声虚弱至极的气声:“羽儿……是你么?”
一听这个声音,翟羽立马推开徐太医冲进屋去:“母妃,你怎么样?”
房间里弥漫着很浓的药味,拂开床前的层层轻纱,翟羽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太子妃暗黄的面色和已经凹陷进去的面颊,眼泪便直接落了下来,按住她撑在床上努力想将自己撑起来的手,和跟着进来的春月一起将她扶了起来。当翟羽眼中不经意地收入了秦丹左手攥着的那只墨玉蝶簪时,正往她腰后垫着软枕的手立马如被霜冻,停了下来。
而秦丹还颤抖着将那蝶簪往翟羽面前举,声音哆嗦着问她,“羽儿……好孩子……告诉母妃,这簪子,为什么会在你床头柜里……咳咳……”
翟羽战栗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踩在踏脚的边角处,便跌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簪子怎么会落到母妃手里?
春月哀叹一声,解释:“那天早上,殿下不辞而别,娘娘醒后惦念着去找上次借给殿下誊抄的经书,不想,拉开床头柜,竟看到了这簪子……”
不辞而别……翟羽想到了那天早上,和之前的那一晚屈辱……
她何尝想不辞而别了?
念及到此,虽然已与翟琛解了心结,依旧是有些怨的,若不是他……她何尝至于第二天直接从马车醒来,又如何会将这簪子落在床头柜?不对不对,应该恨太子,如果不是太子使计召翟琛前来,以母妃为饵,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而此刻……让她如何向秦丹解释?让她如何交代?骗她?翟羽低垂眉眼,心中乱成一团。
“羽儿……你说呀!”半晌没有得到翟羽的答复,秦丹半阖的眼帘倏地睁开,眼泪也从原本干涩的眼眶中流了出来,“羽儿,你说,你那天晚上去见的那个人……”
她哭,翟羽的眼泪也无止境地下坠,只是无意识的喃喃:“母妃……母妃……”
“不,不会的,”秦丹凄惶地摇头,眼神空洞,“他怎么会……怎么会……羽儿你告诉母妃,是他为你束发将簪子送给你了对不对?他自己没事的对不对?”
“他……他……”翟羽咬住嘴唇,上面冒起的水泡有些化脓,痒痒的刺痛直钻入心,却更激得眼泪外涌,泪水模糊了秦丹满是期盼的面容。她心知自己该顺着秦丹的话往下说,应该骗她齐丹青没有出事,可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多余的字也冒不出来……
秦丹的世界在翟羽的迟疑中崩塌,她木然摇着头,否认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身子却一点点瘫软下去,连靠在床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翟羽见状都傻了,蹭着地面过去,再度抓住她手,死死握住,哑着声音仓皇道:“母妃,他没事,他没事!你不能有事的,求求你……求求你……”
“你骗我的,他死了,我知道的,”秦丹看着手里的蝶簪,泪水一滴滴砸上去,“我一直撑着等你回来,希望你告诉我是我想错了……可是我哪里会想错……当时我和他在慧老寺中许誓,将此簪子交给他做信物,他便说了,簪在人在,簪离人亡……他是断不可能将它给别人的,就算你是他亲生女儿也不会!”
翟羽慌了乱了,喉头哽咽,只知握住秦丹的手流泪摇头,一声又一声地唤:“母妃……母妃……求你……”
秦丹却仿佛听不见翟羽的呼唤,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去,只是看着簪子自顾自地说:“你生辰那几天我便一直心绪不宁,看着这深宫越发绝望,想化成一只蝴蝶飞去他身边……可最后……我竟还是没见上他最后一面!翟羽,你怎么忍心瞒着我?怎么忍心!?”
目光哀怨地凝着翟羽说到这里,秦丹突地脊梁一直,一个痉挛,竟是吐出一口血来,眼帘缓缓搭上,就此昏了过去……
翟羽被喷的满脸血沫,傻坐了须臾才爆出一声凄怆的嚎啕:“母妃!”
尚未走远的徐太医又被请回来,诊了脉后,目光同情地对翟羽摇了摇头:“长孙殿下,太子妃娘娘怕是……唉,说句不该说的,殿下还是尽早为娘娘准备身后事吧……”
“徐太医,我求您救救母妃,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徐太医……”翟羽跪下来,埋下头去,任徐太医怎么扶也不起身,前额抵着地一抽一抽地抽泣,“这么多年以来,我最尊敬的人便是您,求您一定救救她……”
“若是有办法,微臣如何会不救?可是太子妃娘娘生念已决,微臣实是无能为力……”徐太医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目前微臣只能暂时替娘娘续命,可是能续几天还未可知,而娘娘下次醒来更必定是油尽灯枯之时,殿下……还是早做打算吧……”
徐太医说完又是一声长叹,越过翟羽,在药童的辅助下,捻起药香,为太子妃扎针……而翟羽则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点滴不剩,只能伏在原地一动不动,任涌出的泪珠在身下所跪的石青方砖上泅开一汪汪碧莹的水渍。
随后的日子里,翟羽衣不解带的照顾昏迷的秦丹,喂药、擦洗、翻身,从不假手他人,连片刻都不愿离开秦丹身边。有一次好不容易小满劝她回房去休息片刻,却不料她做了噩梦,大汗淋漓地从梦里惊醒,鞋袜也不穿就跑回秦丹房里,直到确认秦丹那微弱的呼吸尚在,才安心地瘫软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又是默默流了一下午泪……
见到此种情形,小满、春月和徐太医都不敢再劝她什么,大家都心知秦丹是命悬一线,而翟羽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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