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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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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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有些像郁林,沈稳。西装妥帖合身,让人猜不透,只是老了。严维最不怕的就是老头,他们跑又跑得慢,打又打不赢,把黑板擦夹门缝上,推门时一砸一个准。他见那男人打量著自己,干脆泰然自若的站直了,看见旁边的人噤若寒蝉,甚至还笑了一下。
              那人看著他,竟然也笑了笑。“呵。”
              严维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莫名其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时候,听见那男人说:“以前见过面的,记得吗?”严维的眉头拧著,费力的回忆著什麽。好半天,突然展开,叫起来:“哦,你!你!”
              他用手指著那人。“你那时候去学校找过我。”严维谈起学校,还在用考生谈试卷的语气,既厌恶又亲昵熟稔,配著风尘仆仆的,大龄青年的样子,听得人心里堵著。那男人微微颔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拉後座的车门,旁边那年轻人赶紧绕到另一头,坐上驾驶座。严维看著他坐进车里,正发呆,就见男人朝他伸出一只手来:“维维,上来。”
              他听著这声音,脚不由自主的就迈了上去。车里又大又敞亮,他只敢用半个屁股坐在上面,嘴里喃喃的说:“你还记得我名字。”男人笑了笑,他没端架子,说话是长辈对晚辈的语气,“你脾气没变,人是长大了。”
              严维揪著自己的头发,有点不乐意,又不好明著说,只好接了句:“你也老了。”车里的气氛一时冷下来。严维看看那个人的侧面,却觉得自己没说错,那个时候,旁边人也就三十多岁,英挺的,又保养得好,也是这麽豪华簇新的轿车,停在学校门口。
              严维等了好久,见他没接口。自己笑了两声,觉得有些尴尬,小声说了句:“你那时候,说起我妈的事,就跟真的似的,我还真有点信了。”男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是真的。”
              严维呆了一会,侧著脸看他,过了会,才回过神。他过去说话,声音敞亮,像朗诵,中气十足。这会却涩涩的:“啊,我、我那时候,以为你还会来呢。还睡不著觉,等了你几天。还真以为自己真要出运了……”
              男人有些动容,拍了拍他的背。“那次,出了些事情。”
              严维的背僵了一下,又渐渐放松了,嘿嘿笑著。男人看著他,“这些年,你还好吗。”严维不知道怎麽说,他和这个人一别,也就八九年,却睡了八年的觉,让他说说发生了什麽,实在乏善可陈。他想了好久才应了一句:“挺好,就是经常换地方。”
              打短工的地方也是,住的地方也是,总换。这句话出了口,明明不是抱怨,却听的人心里难受。那人沈默了一会,突然说:“也是家里烧的香灵验了。你啊,比那个不争气的好得多。喜欢男人,还一身病。”他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快,严维又想著自己的事,只是随口应著,放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又拍了拍,收了回去。“跟我回去,先吃顿饭,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是老了,好在有你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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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维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皮又要开始猛跳了。男人没再说什麽,半个小时的车程,轿车停在一栋豪宅前,雕花的大铁门开启後,车子才缓缓开了进去。严维瞠目结舌的,好半天才说:“你看上去混的不错。”开车的年轻人听了没憋住,噗嗤一声,随即又紧张的绷起脸。
              严维有些不自在,默默跟在那人後面,上了四五级石阶,楼梯两边是种满了红色月季的花坛。有人默默的从里面拉开了大门。空旷的客厅里,水晶吊灯从三楼垂下来,楼梯扶手盘旋著,连接著二楼线条明快的铁艺护栏。长长的米色L型沙发横在一旁,电视墙和装饰柜上零落的摆著些油画陶器。往左是巨大的玻璃推窗,被米白色厚重的窗帘半掩著,通向中庭,被藤蔓攀附著的铁制花架後,依稀能看到蔚蓝色的圆形游泳池。严维只能模仿著男人的动作,换上棉质拖鞋。走在软木地板上。
              “维维,先去洗洗。”严维应了一声,跟著一个人走进浴室。屋里也有人,往浴缸里放著热水,倒了香精油,等收拾好了,两个人才退了出去,合拢房门。严维沈默了一会,等确认了五米来长的洗手台上搁了浴袍内裤,才开始慢吞吞的脱外套,特意避开不看那面欧式框镜。
              他在水里泡著,旁边放著一瓶瓶喷香的液体,他随手挑,洗了洗头发,身上也涂抹了,热气蒸的人想睡,直到水有些凉了,严维才爬出来,拿浴巾擦干了,按照郁林教的那样穿好浴袍。出了浴室,又有新的人侯在外面,提著个箱子,有点像电工箱,打开也是几层,只是装的是大大小小的梳子剪刀。
              严维想了想,乖乖坐到椅子上。那人给他围上理发布,也是慢吞吞的修剪起来,过了会,问了句:“先生,你有白头发了。”严维还是老样子,进了漂亮干净的地方,蔫头蔫脑的,洗了个澡才渐渐缓过来。“要染?”
              “我帮你拔了吧。”那人真伸手,揪著白头发,轻手轻脚的拔了。严维没试过这种痛,闷疼了一下,又好了,接著又是一疼,禁不住唉唉叫了两声。拔了七八根,和剪下来的头发放在一块。严维想抓起来握著,又没好意思伸手,那人把理发布一脱,抖了抖,帮他拿小刷子把脸上的碎发刷掉了,头发掉在地上,竟觉得舍不得。
              镜子里,头发又被剪短了,露出眉骨,看上去干净精神了许多。有人拿过来一套衣服,他摸了摸,估量著大小差不多,进去换了衣服。Burberry深灰色休闲西装,里面灰色的薄羊毛衣,又轻又暖。严维站在镜子前面,擦了擦还蒙著水汽的镜面,整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坐在单人沙发上等著他了,看见严维,没说什麽,只是站起来,仔细打量著他,许久,才在他背上用力一拍:“背要挺直!”
              严维挺直著背,有些僵硬。却见男人笑了出来:“这不挺好的。”他跟著那个人来到二楼的餐厅,壁龛,挑梁,高踢脚的搭配,看得出屋主人对欧式风格的偏爱。在复古的木质餐桌上,两对铜制的大烛台,里面插著短短一截白蜡烛。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幸好除了刀叉,还放著筷子。严维低著头,只夹最靠近自己的那个盘子里的菜,才吃了几口,听见男人笑著说:“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
              严维顿了顿,把嘴里那口菜咽了下去。“不知道。”
              那人顿了顿:“严逢翔。”严维反应过来:“严逢翔,soie是你家的?”男人轻咳了两声:“维维,你该叫我一声爸爸。”严维觉得喉咙里哽著,有些不舒服,却还是应了声:“嗯,爸。”
              男人有些动容:“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你妈妈。本以为你会不肯叫我。”
              严维嘿嘿笑了几声,眼神却在四处飘,“没事,我妈也没照顾过我。”餐桌上一片沈静,只听见严维动筷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听见严维说:“那你不是还有个儿子。”严逢翔突然大怒起来:“那个人只会丢我的脸!”
              他一甩手,手边的水晶高脚杯就滚在地上,幸好没碎。严维失魂落魄的坐著,好久才说:“你儿子,其实我也见过。”
              男人“啊”了一声,显是出乎他的意料。严维过了会,不好意思的笑了,挠挠著自己的头发。“他过得比我好。”严逢翔沈默了很久,宝石袖扣微微闪著光,他站起来,跟身後的助理附耳说了几句,就这样匆匆走了。
              严维闷头吃著饭,助理走到他身边,低笑著说:“你也可以过得比他好。”严维一愣,抬起头来,助理用手推著眼镜。“严惜少爷的性向和病情一直受人诟病。您如果愿意接受一些必要的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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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说,董事长其实有意让你做继承人。”
              严惜病来如山倒,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都瘦脱了形。突如其来的高频听力下降,让他不得不带上助听器生活。换了家大医院,病房却没原来的干净,往返跑了几次,还是就近租了间房。
              郁林的话说的越来越少了,更多时候,只是坐在严惜旁边的椅子上。严惜每日的例行检查後,往往都是在简易钢琴前,重复弹著有把握的曲谱,即便这样,还难免有节奏紊乱的地方,一个地方错了,後面更是七零八落。
              他听人说话的时候,渐渐有些侧著耳朵,用他听得清的那一边。严惜离不开郁林,现在更是离不开。他们不牵手,一前一後走著的时候,严惜仰看著郁林,小孩学步似的跌跌撞撞的跟著,直到郁林停下来等他。
              崔东如愿跟著调到了这家医院。他已经习惯在郁林离开的时候保持绝对沈默,这个时候的严惜魂都丢了一半,郁林带著饭回来的时候,他眼神才有了焦距。崔东也是最近才知道郁林会做些吃的。郁林煲汤,医生说哪些吃了好,就熬哪些,他拿著装满汤的保温瓶,一勺一勺喂,崔东在旁边看著:“他也没病到要人喂的地步。”
              郁林顿了顿,勺子放下来。崔东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语气淡淡的:“你太照顾了对他也没什麽好处。”郁林平静的看著他:“要不换你来。”他说话声音不大,严惜也听见了,伸出右手,盖在他手上:“别生气。”
              郁林这才把视线移开,又舀了一勺,送到严惜嘴边。崔东“呵”了一声,过了会又冷哼下:“呵,好啊。”他把眼镜摘下放口袋里,几步走出了诊室。郁林视若无睹那样,继续喂著浓汤。严惜目不转睛的看著他,自从他身体坏起来,郁林越发成了他全部的寄托。“晚上,爸爸叫我们去吃个饭。”严惜听力一差,总听不清自己用了大多的嗓门。
              “我去,方便吗?”
              严惜知道郁林的意思,老头子的不顺眼,由来已久。“你就算陪我吧。”严惜倒不是很在意,老头再不顺眼,到今天这般田地,还能怎麽样。晚上有些冷,郁林多带了几件御寒的衣服,都堆在车里。严惜换了个耳背式的助听器,肉色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郁林知道他其实还是在乎这顿饭的。
              两人进了主宅,停好车,郁林先下去,替严惜拉车车门。月季花在欧式复古壁灯照射下,也泛著昏黄。严惜走在前面,用力的按了几次门铃,进了屋,把自己脱下的鞋踢到一旁。郁林穿著Versace灰黑色的立领外套,外套下竖条细纹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松开了,露出一截里面的黑色高领,休闲的打扮,他穿著只显阴沈。下人在门口招呼著:“老爷在三楼天台。”
              严惜没听清,郁林又重复了一次:“三楼天台。”严惜这才点点头,他体力差了许多,又冲得快,上了三楼,已经有些喘了。地板上铺著米黄色的大理石,只在正中间留了一个正方形图案,擦得光可鉴人。通向天台的白色的四扇门合得紧紧的,约有三米来高,中间镶嵌的是圆拱形,教堂式的彩色玻璃,天台上亮著灯,照的玻璃上一片晶莹。
              严惜走的很快,他扭开门,一拉,嘴里先喊了一声:“爸。”天台上的餐桌已经摆开。胡桃木的圆形小餐桌,配套的四把雕花椅子,餐桌正中间放著一瓶刚从花圃中剪下来的月季。严惜正要走过去,却突然僵住了,郁林在他背後,透过拉开的大门,一望,也像被钉子钉在了那里。
              严逢翔倒是泰然自若:“站著看什麽,都过来坐吧。”严维坐在他旁边,觉得领结束得有些紧了,一直喘不过气了,低头自己松了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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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这里干什麽。”严惜没有动,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清自己大声质问的声音。他看著严维,身子甚至有些发抖。“爸,他在这里干什麽!”他往後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找郁林。郁林沈默著,直到严惜的手快要扑空,才伸手反握住。
              “我再说一次,先坐下。”严逢翔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郁林从後面推了推他,带著严惜走过去,拉出椅子,轻轻按著肩膀,把严惜按坐了下来。他就站在严惜後面,单手按著严惜的肩膀,直到严惜颤的不那麽厉害了。严逢翔看著他们,好久,才叹了口气:“你也坐。”
              郁林稍稍低了一下头,淡然应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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