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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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沙-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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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慧吸口气,责任有时是需要自己加给自己的,没有重量的前行,也不会有脚印。简慧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晓晓奉命来请妈妈和姐姐入席。大家团团围桌坐定,简慧才看到,原来姨父的妹妹林立曲也来了。她的眼睛也是又红又肿,而且和姨父一样一直显得神不守舍,姨父比一年前见面时显老很多。阿姗端上最后一盘菜,简云招呼她坐下,简慧见阿姗一双秀气的大眼睛也是泪光闪闪,不禁在心里叹口气。她看看晓晓,晓晓也正在看她,衣容整洁一丝不乱。简慧想:至少表面上,晓晓比她坚强多了。

  等大家坐定,简云轻柔地开口了:“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给阿姗送行,她明天就要离开我们家了。”阿姗低着头不发一语。简慧心一沉。

  简云微笑看着阿姗:“阿姗定在下月初八结婚。她一直就象我的女儿、我的妹妹一样,我也舍不得她走。但是结婚是喜庆的事。。。”

  阿姗抬头带着哭音低喊道:“我不想走,我不想结婚!我可以改日子。。。”

  简云摇摇头,温柔地看着她:“你夫家的人半年前就定好的日子,好容易选的,干嘛要改呢!看到你结婚,我们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到时候如果我。。。还在,我一定要去参加你的婚礼。只有一个月了,你先回去准备,等着我们,好不好?”

  阿姗哽咽着:“但是你。。。你的病。。。我要跟着你!” 。。

尘埃落定
闻言众人的眼圈又都红了。简云皱了皱眉,柔声道:“我的病?我是要走了,你们可以哭着跟我告别,但我盼望的不是这样。我去的地方将来大家都会去的,我们有天总会再见。我不过早走一步,打扫打扫园子等你们来。何况,”简云又笑了:“你们哭哭啼啼也是这样,开开心心也是这样,至少我现在还好好的,而且多么难得,母女,父女,兄妹,朋友。。。这么齐全地聚在一起,我是太开心了,何不好好享受现在这会儿呢?”

  杨显第一个站起来,微笑道:“简云说得好!来,我敬阿姗一杯,祝你跟你的小刚和谐美满,白头到老!”

  听了这话,阿姗少不得擦了眼泪,站起来答礼道谢。酒桌上渐渐热闹起来。无论众人心里有多少别情他事,也只好且放在一边。现在,这会儿,大家还在一起,多么难得聚在一起,明天有多少苦多少痛,都不必提前品尝啊。

  简慧突然记起一则小故事:一个人不小心掉下悬崖,幸亏拉住一根藤挂在那里。但他看见那根藤正在慢慢断裂,低头一看,悬崖下有一黑一白两只老虎在盯着他,等着他掉下去。此刻,他忽然看见旁边石上结着一颗草莓,遂大喜,腾出一只手摘了吃,哎呀,味道真美呀!

  尘世里的每个人,都被白老虎和黑老虎追逐着,在时光里奔跑。无论情愿或不情愿,最后都要放手,没人能一直悬在崖上。当最后一刻未至,有人疯狂攫取,只怕来不及。有人痛哭流涕,只恨不曾得到。有人提前放手,只因不敢面对。只是,有几人能不贪,不悔,不怕,安心享受崖上的快乐?

  看着简云笑得那么开心,简慧想,至死云姨都是一个玲珑通透的人呀!她爱着的,爱着她的人,都该是有福气的人呐。

  林立曲赶到医院的时候,何淼已经动完手术躺在病房,只是麻醉剂尚在起作用,她还在昏睡中。负责看守何淼的刘先生是林立曲曾在警局见过的,两人客气地点点头,刘先生又低头继续研究他的汽车杂志去了。

  林立曲悄无声息地坐在何淼床前,看着她憔悴不堪的脸。阿平和孙智鹏的父母在哪里?何淼把老老小小托付给谁了?她有能信任的人吗?孙智鹏现在怎样了?何淼的眉头始终紧锁着,林立曲相信,即使在睡梦里,缠绕她的也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林立曲转头看着刘先生,轻声问:“听谷队长说,那个被她打伤的保安没有大碍了?”

  刘先生没有抬头,懒洋洋地翻过一页书道:“哼,算是运气好,没有击中脏器,只是贯通伤。子弹是取出来了,总要养上几个月吧。”

  林立曲苦笑心想,是谁运气更好呢,保安,何淼,还是自己?至少,何淼绝不会认为自己运气好。

  想起那晚在中南路那栋小平房里,何淼狂暴不安地对着林立曲咆哮了一夜,自己不睡,也不许林立曲睡。到现在林立曲一闭眼,似乎还能看到何淼狰狞的脸贴在自己面前:“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做了什么孽,才会认识你这种扫把星?!”

  林立曲摇摇头,望着埋头在书里的刘先生,欲言又止。一会儿忍不住还是问了:“有没有孙智鹏的消息?”

  刘先生忽地抛了书,看着林立曲,诧异地道:“你还不知道?”

  林立曲心跳突然加快,舔舔嘴唇道:“知。。知道什么?”

  刘先生很有兴趣地注视着林立曲的表情:“受伤的劫匪已经醒了,交待说他们洗劫了孙智鹏身上的现金,取赎金以前就把他撕票了!”

  林立曲闻言如雷轰顶,僵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刘先生,艰难地嗫嚅着:“撕。。。撕票?”

  刘先生肯定地点点头:“劫匪交待说他们把孙智鹏的尸体分成了三部分,头扔到山下海里去了,身体部分就扔在云同山。我们只找到了身体部分,DNA证实确实是孙智鹏。”

  林立曲只觉全身冰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干了,她已经变得菲薄菲薄,成为一个透明的纸人。

  孙先生朝何淼努努嘴:“。。。。诈骗的案子也就只好落在她身上了,只等她醒来,叫她把你们的钱吐出来。”

  林立曲觉得一个不是自己的声音在问:“她会被判多久?”

  刘先生一挑眉:“我也不确定。。。不过,杀人未遂,绑架,诈骗。。。我觉得她最好安心在牢里养老了,你说呢?”

  林立曲转身扑在何淼被子上,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狂喊着:不,不,不!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滴眼泪从何淼眼角流下来,何淼的眼睛随之睁开了。林立曲一吓,跳起来后退几步,不知所措地呆呆看着她。

  何淼的眼睛里没有了狂暴和仇恨,也没有了眼泪,只有深不见底的忧伤。她注视着林立曲,轻柔地问:“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林立曲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不断地摇头。她们听到有人吸了口气,是刘先生:“你醒了多久了?”他紧张地问何淼。

  何淼看看他竟笑了一下:“很久了,足够听完你们的对话。” 。。

糊涂人糊涂去
以后的时间,任凭林立曲和刘先生说什么,问什么,何淼只是不说话闭着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离开病房以后,林立曲神情恍惚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一直是那句话:“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这就是。。。。”她张惶四望,没人在注意她,身边的人们都行色匆匆。大家都在忙什么呢?一张张经过的脸庞都是年轻的,充满着渴望和朝气。他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他们都肯定自己该往哪里走吗?林立曲在人群里,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我错了吗?她问自己,逻辑是否是这样:我不该骗孙智鹏,这样他就不会回国,不会回国,他就不会被绑架,不会被撕票;这样保安不会被打伤,我也不会被绑架;然后哥哥就不会去追绑匪,那两个绑匪也不会死不会伤;何淼不会坐牢,阿平和两位老人也都有人照顾,不会流离失所?

  林立曲停下脚步。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只想孙智鹏好好地去坐牢,其他所有无辜的人都平安无恙。我不过是轻轻推了一下面前那张最小的牌,可是咔嗒一声之后,一切都不由我安排了。

  林立曲站在人行道上,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碧蓝的天空。那上面,真的有所谓上帝吗,是他在拉着我,让我伸出推牌的手吗?不,我没有做错。可是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时间能倒流,我是否还有勇气、是否还会再推一次?

  这一夜,林立曲完全无法睡得安稳。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些人脸走马灯似地在眼前晃。一忽儿是何淼狰狞的脸,她吼着什么,却是无声的。一忽儿是孙智鹏水淋淋,血淋淋的脸,他在叫她的名字,却明明没有张开嘴。一忽儿是简云微笑温柔的脸,告诉她她就要走了。一忽儿是哥哥愁容满面的脸,忧伤地望着她。。。

  一个又一个脸庞经过之后,她看到晓晓咯咯地笑着说:“姑姑,别忘了再带我来这里找阿平玩啊!”

  晓晓笑着跑远了,林立曲追过去,喊着让她等一等。晓晓站下了,嘴巴张开,发出一串电话铃声。

  确实是电话在响。林立曲清醒过来,抓起枕边的手机。谷队长焦躁的声音传过来:“何淼自杀了!你昨天在医院跟她说什么了?”

  林立曲脑袋轰的一声,谷队长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何淼的病房里,一群警察在紧张地进进出出。林立曲要进去,被警察拦住了。正在吵闹间,谷队长走过来。林立曲立刻扑过去,紧紧扣住谷队长的胳膊,牙齿打着颤问:“她死了吗?她死了吗?我要去看她!”

  谷队长看看她的一身睡衣睡裤,向旁边一个女警使个眼色,安慰地拍拍她冰凉的手:“小方带你去休息一下,先喝杯水。”

  林立曲摇摇头,那姓方的女警已走上来,半拖半抱地拉着她进了病房旁边的医生休息室。

  小方把桌上一个小录音机打开,又递了杯热水给林立曲。林立曲抖着手捧着水杯,乞求地看着小方:“她怎样了?求你告诉我她怎样了?”

  小方看着她,轻柔地开口了,仿佛怕吓着她:“何淼死了,法医已经验过。”

  林立曲泪如雨下:“怎么可能?你们不是有专人在看着她吗?”

  “是的。”小方犹豫一下:“何淼的一只手始终是戴着手铐烤在床头的,她的伤没好,去洗手间也是有女警扶着而且跟着进去的。。。昨天晚上她趁看她的人睡着了,用自己的丝袜结成索套,从床上滚下来,就吊死在床脚。”

  “怎么可能?那张床。。。那张床那么矮!”林立曲不相信地摇着头。

  “听着。”小方把那杯始终没喝的水拿开,握住林立曲的手,诚恳地道:“一个人立意要死,别人是很难防备的。。。。小刘已经把你们昨天的谈话内容录了口供,我们还想听听你的说法。你愿意告诉我们吗?”

  林立曲打着颤点点头。为什么不呢?人都已经死了。

  听完林立曲的讲述,小方半晌没说话,思索地道:“你知道孙智鹏的父母在哪里吗?”

  林立曲摇摇头。阿平,可怜的孩子,跟着两个老人,能去哪里呢?

  小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立曲:“何淼委托你照顾孙智鹏的父母是吗?”

  林立曲诧异地看着她,见她不似说笑,不禁苦笑着道:“何淼都恨死我了,怎么可能让我替她照顾老人孩子?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林立曲想了想:“何淼有哥嫂在本市,会不会把孩子交给他们了?”

  小方摇头道:“我们找过她的哥嫂了,确认老人不在那里。自从何淼出事后,他们就已跟何淼失去联系了。我们确信他们没有在照顾那两个老人。”

  林立曲忽然意识到,她一直在想的是阿平,小方一直在说的是孙智鹏的父母。虽然孩子和老人肯定是在一起,但是。。。。林立曲明白了自己有多迟钝。当然,警方关心的当然是诈骗案中那笔钱!而阿平是不会告诉警察任何事情的。

  林立曲看着小方的眼睛:“相信我,我也想找到那笔钱。。。但是,我确实不知道老人在哪里。”

  小方似乎在评估林立曲说话的可靠性,终于开口道:“何淼用血在床单上写了几个字。。。”

  遗言?当然!林立曲紧张地看着小方。

  小方点点头:“是七个字‘照顾阿平和老人’。一定是写给知道老人下落的人的。但是,我们还没找到这个人。难道还有什么我们至今不知道的人也卷进这件案子了吗?你有什么想法?”

  林立曲摇摇头。她不知道这个案子里还有谁,她也没心情考虑那个神秘的人是谁。何淼死了!孙智鹏死了!她用一条聊天短信杀了孙智鹏,又用一段对话杀了何淼!死者已矣,无论在做什么,也于事无补。可是,阿平和老人离开了何淼的照顾,尤其阿平的癫痫随时会发作。。。他们怎么生活? 。。

告别的年代
林立曲仿佛看到阿平倒在地上痉挛,老人跪在一边嚎啕着。不!林立曲急迫地抬起头:“你们要赶快找到阿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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