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非的眼睛有些发热。时间!时间能改变一切,不是吗?
晓晓接过爸爸的包,随手搁在门厅的小桌上:“妈妈去海边了,说要一个人走走。我带你去找她。” 。 想看书来
会面
林成非怜爱地抚了抚晓晓的脸,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找妈妈?”
晓晓顺势拉住爸爸的手,穿后巷往海边去:“快走,再晚一点妈妈要去青姨家给简慧送行,你就见不着她啦!”
林成非哦了一声:“简慧要去哪里?”
晓晓伸开两只胳膊走在高高低低的路沿上,努力保持着平衡:“简慧明天要跟明宇哥哥去东缅村‘支―――教’,就是去教村子里的小孩读书。”
“支教?她不用上学吗?‘明宇哥哥’是什么人?”
晓晓笑了:“爸爸,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林成非嗓子里有些哽。没错,他已经离开简云和晓晓的生活太久了。但是这种离开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为什么今天他却觉得那么刺心,有浓浓的被抛弃的感觉?
晓晓显然没有想给爸爸解释的意思,她只不住声地催促他快走。已经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了,渐近渐远的汽笛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海浪鸣奏曲里加的高音间隔符号。
林成非的心忽然跳得快了。海边显眼的礁石上,正是简云抱膝坐在那里。她面向着西天的晚霞,一动不动地不知在沉思什么。
林成非加快脚步向简云走去,一瞬间忘记了晓晓在身边。晓晓默默地退后几步,看着父亲越走越近。母亲发现他了!母亲回过头来望着父亲。父亲停了一下,也踏到那块礁石上,与母亲并肩坐在一起。夕阳把海面染成金黄,父母都笼罩在那一片温暖的色彩中。如果这副画面能够永远存在,晓晓想,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可惜世间最美丽的,都是那些走得最快的,再也找不回来的。
海边走来一位捡拾紫菜的老婆婆,她经过晓晓身边,诧异地问:“小姑娘,你哭什么呀?迷路了吗?”
晓晓摇摇头:“我没有迷路,是我的爸爸妈妈迷路了,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们找啊找,我们家已经被火烧没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弓着背的老婆婆脸上写着不懂。半晌同情地道:“那你们以后住在哪里?”
晓晓流着泪没说话,她看着远处父母的背影。他们在谈些什么?不过无论是什么,都已无关紧要了。还有什么事来得及做呢?晓晓想不出来。太阳就要下山了,永远地、永远地落了。
老奶奶等不到晓晓回答,一个人嘟嘟囔囔地走了,又回过头来叮嘱晓晓:“孩子,快回家去吧,天快黑了!”
晓晓含泪笑着对她点点头,慢慢坐在沙滩上,把脸埋在膝盖里环抱着自己。眼泪一滴滴落在沙上。一只很小的小螃蟹被惊醒了,从沙里惶惑地探出头来,从她脚边急急地爬走了。晓晓看着它,它的妈妈在哪里?它能找到它的妈妈吗?
一阵淡淡的花香袭来。晓晓用力地嗅着。是薰衣草!又是薰衣草熟悉的香味。这样秋尽冬初的季节,哪里来的薰衣草?晓晓站起来四处张望,海风吹来咸咸的腥味,看不见一朵花的影子。可是风起风息,薰衣草的香味依旧在那里,清晰地在那里。晓晓好一会儿迷惑地站着、想着,倏地眼睛一亮,她笑了。
太阳已完全沉落到海里,父母终于从海边走过来了,妈妈似乎在擦眼泪。晓晓咬咬嘴唇,忍住了又想掉出来的泪,迎着他们跑过去。夜的衣襟正缓缓展开,将覆盖的一切染成黑色。
莫末面朝天把自己扔在床上,保持一个大字型躺了一会儿,计划好了每一步:约简云在哪里见面,穿什么衣服去见她,见到简云时说什么话,该怎样说。计划好了,又认真回想一遍,确认天衣无缝,然后一个漂亮的鱼跃,跳到梳妆台前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简云的号码,正准备按下那个绿色的拨号键,门铃响了。莫末扔了电话,快步跑到客厅拉开房门,在悦耳的《铃儿响叮当》音乐声中,站立的不是她盼望的林成非,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手里还拎着一把伞。
“你找谁?”莫末疑惑她走错了门。
“找你啊,你是莫末阿姨吧?”小姑娘笑笑:“我叫林晓晓,我爸爸是林成非。”
林晓晓?莫末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她的离婚设计竟然忽略了林成非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两年了!莫末和林成非一起的时候,晓晓从未出现过,莫末知道林成非有个女儿跟前妻住,但她从未问过关于这个女儿的任何一句话,林成非也从未提起过。不!莫末的世界里只应该有林成非!想想看,带着一个比自己只小十四五岁的小孩上街,跟人介绍说:“这是我女儿?”不,不,不!
莫末只迟疑了一瞬,就收起了尴尬的表情,热情地接过晓晓的伞,邀请晓晓进客厅坐下,帮她换上一双舒适的兔儿拖鞋,拿来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摆在晓晓面前。晓晓笑眯眯地拈起一颗巧克力,塞得小嘴巴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阿姨,你别怕,我不会跟你和爸爸一起过的。”
莫末脸有点红了,不知说什么好。晓晓又开始低头认真地剥一颗奶糖,小脑袋毛茸茸的,莫末注意到她的耳朵与林成非长得一模一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迟疑地说:“如果你妈妈要你跟爸爸一起,我也。。。”不!不能违心地这样说!莫末咬了咬嘴唇,咽下了后半句话。
晓晓笑了,将长长的奶糖咬成两半,促狭地望着莫末:“阿姨,你不用为难,我绝对不会跟你和爸爸一起住的。只要爸爸再结婚,我就会一直跟青姨一起住,爸妈和青姨都已经同意了。”
莫末不禁舒了口气。晓晓注意到了,冲她狭了狭眼睛,莫末的脸又红了。
晓晓收起笑:“莫阿姨,请你不要约我妈妈见面了好吗?你跟我妈妈没必要再见面了。”
莫末诧异地望着晓晓:“你怎么知道我要。。。?”
晓晓没回答,只皱着眉头,诚恳地盯着莫末:“莫阿姨,请不要再跟我妈妈见面了,她会为这个很伤心。” 。。
破碎
莫末迷惑地看着晓晓:“你怎么知道。。。”
晓晓摇摇头,轻轻截住她的话:“一年多以前你找到我妈妈,跟她说,爸爸并不想回她身边,因为这些年他一直在不断地换女人。可他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不再跟其他女人来往。你也很爱很爱我爸爸,爸爸跟你在一起一定会比跟妈妈在一起幸福。妈妈当时跟你说,请你证明给她看,如果你会让爸爸幸福,如果爸爸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她一定成全你们。。。。”
莫末吃惊地瞪着晓晓,简云怎么会把这些事都告诉她的女儿?简云这个懦弱无能的女人!一年前当莫末告诉简云关于林成非的事,简云除了流着眼泪默默地听她讲,几乎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仿佛要回答她的疑问,晓晓深深地看着莫末:“不,不是妈妈告诉我的。妈妈从来不跟我说她和爸爸的事。。。”她朝桌上一个米白色的Gucci包努了努嘴:“这次你打算跟她说的,和打算给妈妈看的那些照片,是想让妈妈更相信,你和爸爸一起很幸福。但是它们都会让妈妈更伤心。因为,”晓晓吸了口气,忍住打转转的眼泪:“因为她一直都很爱很爱爸爸。。。这两年,她一直在打听你,了解你,也相信了你说的话,你没必要再。。。。”
莫末终于忍不住了,尖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给简云看什么,说什么?”莫末扑到窗台上看看外面,又倏地回过身:“你在监视我?呃?你这个。。。!”
晓晓的眼神把她吓住了,一个孩子会有这样深沉悲悯的眼神吗?这一刻,莫末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已经五百岁的老人。她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晓晓站起来,莫末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抓住桌上一本书,向晓晓扔了过去:“不要过来!”
晓晓停住了,眼睛里满是泪水:“你怕我?为什么?我来这里只是想求你别再打扰我妈妈了,她得了绝症,就快死了,你最多不过再等两个月就好了。不要再伤害她好吗?”
莫末颤抖起来。简云得了绝症?林成非也没跟她说呀?或者,因为自己眼睛里只有林成非,没有林成非周围的所有人,所以什么都不去看不去听?
晓晓望着莫末,只不断地擦着眼泪。莫末的脑子仿佛已经停转,只会不断地发抖。末了,莫末避开晓晓的目光,勉强点了点头。
晓晓松口气,不再看莫末,拉开门准备离开,莫末的目光忽然落在那把不再滴水的伞上,不禁又尖叫一声:“带走你的伞!”
晓晓回头惊讶地看着莫末:“这是你的伞啊!你不记得了吗?去年你去找妈妈忘在我们家的。”晓晓轻声道:“我妈妈常说,若是自己的东西,不用抢,它自己会回来的。”
门轻轻关上了。莫末扑上去,重重地将门反锁了一道又一道,把那个小小的孤单的背影锁在外面。脑子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很清晰:无需再催林成非离婚了。这段时间对林成非会很难,她只要好好等着他就可以了。
我跌落了这只杯 / 在垂首的刹那 / 震碎了 / 你目光里的热切 / 震碎了所有 / 曾经生死以之的期许
那是繁花正盛的初夏 / 空气里满是轻浮的香气
总以为 / 只要转身就可以忘记 /坠落的微微的脆响
而忧伤 / 是那草底的沙 / 转瞬就会淡无痕迹
今夜梦回 / 仍听到破碎的声音 / 才在刹那间明白 / 原来那是我
唯一的一杯 / 唯一的生命之杯啊
飞越毕生的时光 / 碎成纷飞的泪
自林成非从埃及回来后,经理老张就在不断催促他,要他去厂子里看看,年底的总结和明年的规划都指靠着他的意见。林成非只今日拖明日,始终没有成行。莫群还是时不时来找他,说话云遮雾绕的,林成非知道他无非是关心妹妹的婚事,但他不直接催促,林成非也跟他急不得。这两天莫群不知从哪里听说简云时日无多,又热心于为简云介绍各位‘中医神医’,林成非不胜其烦,只得天天躲着他。莫末打来电话说已知道简云的事了,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客气得仿佛两人没有交往两年多似的。林成非觉得心里很乱,说这段时间最好不见面了,莫末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从此不再打来。简云见了他总是淡淡的,谢了他肯签字同意遗体捐献,谈起自己的病好像在谈别人的事。跟他讨论晓晓以后的安排也冷静理智得像冰一样,句句话都是为他和莫末着想。林成非觉得,假如没有晓晓这根牵在两人之间的线,他似乎连简云的朋友都不是,最多只是一个旧相识而已!甚至连在简云面前哭一场都显得唐突了!以前还不至于如此疏远吧!而简青,什么时候见了简青,简青都当他透明人,压根不肯看他一眼,更别提跟他讨论简云的病情。以前至少还客气地打声招呼吧!林立曲倒是与以前没两样,还是从不接他电话。
但是,所有的一切挫折感加起来,仍被更强大的绝望感彻底压没了。简云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从埃及回来后,林成非脑子里只刻着这一句话,日日夜夜,反反复复。无论醒着还是梦里,仿佛都有一把刀在狠狠地、不断地在他心上划着。痛!痛彻心扉!这怎么可能?简云要离开他了?林成非从来没想过会失去简云!即使这些年两人分居,他也知道简云一直在等他。他很肯定,简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他从来都肯定地知道,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离他而去,简云也不会离开他。任何时候只要他回头,简云就在他回头看得见的地方―――怎么可能她会不在那里?
他第一次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准备好真的失去简云,无论以哪种方式失去。。。怎么会这样?这些年来自己最想不起来的就是简云!分居以后他一直在寻找的,只是那个代替简云的女人!但是,心是不管脑子怎么想的,现在它只是痛,从来没有这样地痛!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兄妹
遇见林立曲时,林成非刚刚麻木地从杨显的办公室走出来,脑子里清晰地印着那个迅速扩散的癌块恶形恶状的样子。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该往哪里去。周围的人里,反倒是杨医生这个外人似乎还理解他的心情,总是满怀同情地劝慰他,但是每一次,看杨医生递过来简云胸腔肿瘤的扩散报告,林成非就觉得,杨医生就是死神的化身,只是令他痛恨他,更加喘不过气来。
兄妹俩在滨江路人行天桥上走了个面对面,林成非根本没看见林立曲,林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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